第56章
“老板,再來碗,加肉的。”
“诶,稍等馬上……”老幹鍋老板的音調悠長,從廚房裏轉了好幾個彎才落進二人耳朵裏。
陳以青不再神神叨叨的眼神只看對面許強,沖老板喊一聲兒後便埋頭吃這碗攪拌的都是紅彤彤辣椒精肉醬牛肉面。
用着許強送進嘴的筷子,吃的許強咬斷一半兒的勁道寬面。
許強忍不住老臉一紅,整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
不消半響,老板端上來了碗依舊黃燦燦油花兒大塊兒牛肉的面碗。許強沒猶豫,顫抖抖着從筷籠拿了雙消毒筷子也跟着埋頭造。
陳以青有很久沒這麽爽了,他還想擡頭跟許強說說話,卻被辣的根本擡不起頭。發膠打理起的發這會兒都濕趴趴貼在額頭上。
嘴裏一停下就辣的根本說不了話,只能一口接一口吃,大口連嘛的造。
而這頓飯着實是讓許強吃的沒滋沒味,牛肉面比前往吃的缺了味道不說,對面陳以青比他禿嚕的聲兒還大。
可給許強饞的吶,再加上心裏頭裝事兒,便什麽東西吃進嘴裏也都覺不出香臭。
嗓子眼兒還刺撓兒的,腳心還疼,這飯是真真兒的沒法吃了!
打這起許強的事兒便閑了下來。
那天陳以青還親自送他回的工地,沒多說什麽。只是臨走時叫他好好養着,工錢照發,也不用着急,反正廠裏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只當沒他這人兒。樓還是照樣建,石頭也還照樣不缺人搬。
弄的許強想說不用麻煩,腳沒大毛病,我還能繼續上工的話禿嚕一下也咽下去了。憋的老臉通紅。着實讓陳以青這好話賴話一起上的言辭堵個正着。
閑散幾天,許強想自個兒也不能老這麽幹呆着吃白食兒不是。
短短幾天他這隊的工友就有幾個不樂意了,總覺着許強這是狗屎運。其實就是不甘心這事怎麽沒攤自個兒身上。
許強也苦笑呢,也不知從哪又撿了根破釘子回來,比劃着就要挨個捅個窟窿,美名曰也不能光他自個兒享福不是。
望着幾個悻悻的工友,許強就有點兒高興了。
誰也不是不要命了,這十多年前的釘子上頭都生滿了黃鏽,腳被紮了還能好,真要破傷風了那就真是要人命的事。
沒了成天擱耳朵邊兒的嗡嗡,許強也閑不住,白個兒躺床上養腳,晚上也不是睡不着,只是臨街的音樂和嘈雜的聲響真是煩人。
腳底生了一層新肉,只要不實誠的踩倒沒啥大毛病。期間陳以青也沒露過面,只是藥叫人送來過一次。
許強幫工友擔下洗些衣服被單的第四天,也到了要去醫院再複查是否潛在破傷風的時候了。這兩天許強有點兒低燒,感覺就不太好。
人暈暈乎乎的,心涼了半截子。第一想到的就是這個手裏現在這倆存款到底交給誰好呢真是的呦……
許強本來想自己打車,路上再好好研究研究自己這後事的問題。手裏現在這些錢不多,許強也沒想大辦,火化還太貴,就想着時候到了就讓陳森把他帶老家去找一犄角埋了就成。立個板子,等他過節了讓陳森兄弟回去看看他。
想到這許強又覺得交待好不用陳森給他還帶香燭紙錢,有錢也不能瞎遭禁。
剛掏出電話要給陳森打個過去,想着怎麽說才能委婉點不吓着他那個憨厚的陳兄弟。面前一黑,許強就被扯一晃晃兒。
“嘿……”
許強發花的眼睛定了定才發現黑影兒是停在他頭前兒的轎車,瞅着還有點兒眼熟。
随着車停下,陳以青也不曉得是從哪冒出來的,給許強抱一滿懷。此舉動不協調的嚴重。倆人比例就像是個奶孩子拖着一個比自己還高還壯的毛絨玩具熊。
“不是叫你等我麽。”陳以青和許強倆人額頭間距離也不過一指。這會兒許強被扯的腿有些彎曲的垂地。陳以青便能與之平視。
這倒沒讓許強感覺什麽,只是被陳以青眼裏那滿滿都是柔情的調調給吓壞了。其實許強也看不出啥四五大六。只是感覺猛然間一看到老板,自己這老臉就熱。
主要讓許強感覺上不來氣兒的還是陳以青這張臉,這張臉現在的表情。不是上一次比較有棱角的淩厲。而是眉眼彎彎,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了,碎發柔順的下來直刮許強臉。
這給許強不自在的,本來人都還沒從自己即将要入土的現實悲情裏抽出身,再被陳以青這一吓,許強只感覺熱氣從裏往外燒,腿抖着抖着使不出勁兒。
“啊?”許強些許聞到了自己早上吃的小蔥大蒜味兒,順着低燒體內的熱氣兒湧出來直噴到陳以青臉上。臉又燙了,許強再不敢說話,抿緊嘴悶聲悶氣:“唔。”
噗嗤,陳以青笑的面部更加柔和,在許強眼裏不差于是春暖花開。
老板真好看啊,啧啧。許強擱心裏美滋滋贊嘆。可惜自己死了也啥都不知道了。許強頓感真愁。太上火了這!
“你有淚痣。”陳以青神色突然就正經起來。冰涼指腹摸上許強眼下的青灰色胎記:“這很漂亮。”
許強幹嘎巴嘴。最後到底還是沒說。
他想提醒老板一下他這是胎記,不過介于自己嘴裏這股子大蒜大蔥味兒到底還是算了吧……
許強從去醫院,到等結果的幾個小時裏都沒再怎麽琢磨自己的後事怎麽辦。陳以青跟的太緊,讓許強完全處于大腦缺氧。
後來倒也不用想了,本來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低燒,還是天冷許強洗衣服給凍的。
一口氣吊上來許強就感覺有些恍如隔世,上輩子他還琢磨愁說自個兒後事兒交待不明白呢,這一會兒就重新開始,重新做人了。
低燒轉到高燒,得有一度都是叫陳以青給吓出來的。其實這樣也沒多高,就是許強那面皮子色兒紅的太過,量出來的溫度也就三十八度不到。
但瞅瞅量好的溫度計,再轉而瞧瞧坐立不安直哆嗦的許強,大夫回頭讓小護士明個兒那把這批溫度計淘汰吧。說什麽都量不準度數了。
轉回頭繼而跟許強囑咐,什麽瞅瞅你燒成這樣兒還不吃藥,瞅瞅你凍的,都哆嗦這樣兒了。瞅瞅臉燒的,都沒一塊兒白皮兒。
許強也包屈,想跟醫生說他不用紮屁針,他就是低燒。可苦水都只能往肚裏咽。許強覺的自個兒這一嘴大蒜味兒可別再噴出來丢人現眼了吧。
一屁針下去許強就麻了半個身子。擱陳以青車上也不敢坐實了,就半瓣兒屁股着車座。被颠的吱吱呀呀的叫喚。
紅頭脹臉,手裏還死拽着一個醫藥袋子。
陳以青不是多話的人,都很少見他臉上有什麽表情。可這會兒他心情好,被許強一系列滑稽動作逗的也是通體舒暢。
陳以青呵呵笑了幾嗓:“怎麽還小孩兒似的?還怕打針。”
“啊?”話音出口許強就心裏狠狠罵了自己聲兒。老啊啊啊的太不出大豆了。清清嗓兒,許強還是龇牙咧嘴:“我針頭過敏。”
陳以青輕聲哼了哼,也不知是信還不信。
半響。
“這路颠,你後頭躺着去吧。”陳以青手指敲打方向盤,歪頭沖許強向後努努嘴。
這樣兒有些小孩子的稚氣,許強也是支撐不住了,紅着臉啊啊幾聲兒。
果然好多了,許強向下趴在真皮座椅上渾身發燙,人随着車身晃悠晃悠犯困。不一會兒便打起哈欠來。也沒曾注意陳以青早駕車開上了高架,根本不是通向市中心他們工地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