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華燈初上,夜色掩映下,帝國大橋高聳入雲,不見盡頭。橋面之下,兩旁江水沉沉,深不見底,詭谲難辨。

肖沉騎着機甲摩托飛馳而過,風把他的皮夾克吹得獵獵作響,露出一截蒼白勁瘦的側腰來,帶着些驚心觸目的傷痕。

他不甚在意,一身黑衣猶如一只黑色的獵豹,在夜色中疾馳。

而實際上這位酷哥內心的雀躍都快壓制不住了,一貫冷峻的眉目鮮少柔和下來。

因為肖夜楓,也就是肖沉的父親,喊他回家。

自從肖懷冰來到肖家,他大鬧一場過後,這還是肖夜楓第一次主動聯系他,讓他回家。他想了一瞬,大概是老頭子要過生日了才這般不計前嫌,那他也就大發慈悲原諒他了。

星際時代,機甲是男人獨有的浪漫。他仗着自身身份,四處托人花了大價錢才好不容易搞來一臺頂尖配制的,比他自己的機甲都好上許多。他打算把這個送給肖夜楓當生日禮物。

他自己都喜歡得要命,肖夜楓一定也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頭盔下,他的眼睛亮得像夜幕下亮晶晶的星辰。

如果肖夜楓道歉,那他原諒他也不是不可以,肖沉想。

肖沉,肖家小少爺,被譽為全星際最做作的Omega,唱、跳、rap全廢,只有一張臉能看的著名黑星,誰也想不到他還有另一個隐藏身份——隸屬于帝國軍校的最強獵人,獵人黑蚺。

不同于一般軍校生,獵人隸屬于帝國軍校的獵人學院,以神秘與高死亡率著稱,深受帝國人民愛戴。由于訓練異常殘酷,任務也九死一生,他們實力大都遠遠高于一般軍校生,因此大部分單兵作戰。

任務危險,獵人壽命也都短暫,肖沉不想讓家人為自己擔憂,也就一直隐瞞着自己的身份。

他的前幾次任務說起來雲淡風輕,實際上兇險血腥,肖沉沒少受傷,皮都被扒下來幾層,可他絲毫不後悔。

雖然嘴上不說,但他想讓父親為他自豪,即使父親永遠不會知道,可他也想有這個資格。他為自己有這樣的父親而自豪,他也想讓父親為他自豪。

兄長們都是Alpha,他是家裏唯一的Omega,他憋着一口氣,就想要證明自己不比兄長們弱。他拼了命的訓練,接那些兇險萬分的任務,去成為那個戰力榜第一。

即使作為Omega,他也絲毫不丢肖家的臉。

也因此,他的腺體也殘缺了,身上疤痕遍布,被迫受過獸人改造,留下了實驗體刺青……可這都沒什麽,他忍得了。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尊敬的父親突然有一天不知道從哪領來一個人,然後告訴他,他不是真正的肖家少爺,領來的這個人才是。他這麽多年的努力一下都成了笑話。

他在這個家裏呆了那麽多年的位置,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抹消掉了。

因此前些日子肖沉與肖夜楓大吵一架,說他無理取鬧也好,任性妄為也好,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最親的人突然告訴自己,對不起你不是我的孩子,然後他的存在就那麽莫名其妙地被人取代了。

原來那麽多年的親情只有他那麽在乎,原來他就那麽可有可無,随随便便就可以被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人取代。

父兄們對他愈發冷漠,幾乎一夜之間他們都變了态度,他們變得冷淡疏離,卻自發地親近肖懷冰,留下他自己怎麽也融不進去那樣的氛圍,孤零零一個可笑的局外人。

而且只要他一開口,本來融洽的氣氛也會瞬間僵硬,家人交談也會不自覺地生硬起來,仿佛他是硬生生插進來的人;家庭聚會,晚餐,出游……所有的家庭活動他都被悄無聲息地除了名,他的位置全都被肖懷冰頂替。

他後知後覺地感到了被抛棄,被背叛,可他又無話可說,因為他确實不是肖家的孩子,他本來就是個外人。

他笑自己小家子氣,斤斤計較,他明白那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是他無理取鬧,可他還是忍不住憤怒大吵一架後賭氣般離家出走,一直到這次父親喊他回去。

通訊器裏,他裝作不耐煩地回應了,說自己也許會回家的,實則內心早已歡心雀躍,連禮物都早早地備好了。

老頭子都拉下臉讓他回去了,那他也就服個軟吧。

這是自肖懷冰來到肖家以後,肖沉第一次參加這樣類似于家庭聚會的活動。

往年父親生日宴會大都是在晚上,家裏讓他回去的信息也是在傍晚發出,肖沉自然也以為這次也一樣,是在晚上辦。

然而等着他的只有殘羹冷炙。

大廳內各色流蘇寶石琳琅滿目,不成章法地堆砌着,各種昂貴酒水灑了一地,顯然是之前經歷過好一場酒桌上的争鋒,還未來得及收拾。

他伸出手去探了探桌上他叫不出名字的菜,已經冷了。

肖沉內心一時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偌大的房子安靜得不可思議,肖沉見到了肖夜楓,他看起來有些乏累,一個人在等他。

雖然肖沉總是喊他老頭子,但男人其實遠沒有那麽大歲數,加上他外表遠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看上去竟就像肖沉稍稍年長些的兄弟一般。

肖夜楓神情有些疲累,穿着熨帖的襯衫,深色的馬甲勾勒出腰身,昂貴精致的袖扣更添些許矜貴之感。藍色的眸子像一片迷人的海,與左耳藍綠色的耳釘相得益彰,一副風流之相。

肖沉狀作不知情的樣子,貌似不怎麽在意地問道:“家裏怎麽了,這麽大陣仗,今天你生日?”

“嗯。”肖夜楓只是閉着眼掐了掐鼻根,低低回應道。

肖沉抿了抿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一些:“你以前不都晚上辦的嗎?這次是年齡大了終于沒精力鬧一晚上了?”

他頓了頓,還是小聲道:“怎麽就不能告訴我一聲呢?”

他的那句話聲音太小了,肖夜楓沒聽見,也就錯過了那短短的話裏飽含着的委屈,只淡淡解釋道:“你是知道的,懷冰他這些年在外面受了不少苦,腺體有些問題,不能累着,所以就提前辦了,讓他早睡好好休息。”

顯然,肖夜楓根本沒有考慮過讓他來。

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根本沒有人希望他來。

虧他還餓着肚子大老遠來一趟,肖沉內心不爽,餘光瞥見茶幾上放着幾個團子。自己家他也沒那麽拘束,反正家裏一群A也不吃這甜膩膩的玩意兒,他腺體殘損,平時能量消耗也大,正好吃一個墊墊肚子。

他剛要伸手去拿,肖夜楓就開口制止道:“這是你大哥特意給懷冰做的,他腺體不太好,醫生說要吃些甜的。”

肖夜楓的聲音有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疼惜,轉而又對肖沉道:“你要是餓的話那邊還有些菜,你自己去吃些吧。你大哥睡了,除了他家裏也沒人會做飯。”

肖沉被燙了一般縮回手來,耳邊似乎突兀地響起他二哥罵他的話:你怎麽什麽都要搶懷冰的?

一瞬間那些不好的記憶重新湧入腦海,本來的好心情消磨殆盡,他愈發煩躁起來。

獵人訓練艱苦,他連蟲族屍體都吃過,吃剩菜更沒什麽。只是他心裏委屈,肖懷冰吃飽了睡着了兄長都惦念着備好了甜品,別人碰都不能碰,而他大老遠來一趟空着肚子也只能吃別人剩下的東西。

這些團子第二天早就會冷掉,肖家講究,不讓吃隔夜的東西,這些團子要麽就是扔了,要麽就會讓傭人拿走,但他肖沉今天晚上就只有剩飯。

他再一次意識到,這個家不歡迎他。

媽的,老子以後都不碰甜的了。

他沒心情吃別人吃剩的東西,直接問道:“說吧,喊我來到底什麽事?”

肖夜楓罕見地沉默了,似乎有些掙紮。肖沉專注認真地注視着他,肖夜楓的喉結動了動,突然感覺自己要說的話有些殘忍,一瞬間竟有些說不出話。

然而他想着肖懷冰稀薄接近沒有的信息素,還是開口道:“懷冰的腺體有損傷,需要人為打入信息素,你是最合适的人選。”

肖夜楓怕肖沉沒聽懂似的,又加一句:“你抽取一些給懷冰治療吧。”

肖沉一時沒反應過來一般,說不出話。他手上攥着之前準備了許久的機甲鑰匙,手心和心底都冰涼一片。

他緊緊攥着鑰匙,手被硌得疼痛也絲毫不覺,他突然覺得自己巴巴地趕過來送禮物可笑極了。

他忽然很想問問肖夜楓,你不知道我的腺體也是殘缺的嗎?

肖懷冰腺體受損,需要打入信息素,可他是腺體殘損,比肖懷冰還要嚴重上許多,他身上根本就沒有信息素,怎麽抽給肖懷冰?

肖夜楓見他遲遲不說話,便道:“你的腺體是最好的,也是最符合标準的。”

他想着,肖沉從小都是嬌慣着長大的,腺體一定是符合标準的,他比懷冰要幸福太多了。

“我不抽。”肖沉道。

他上哪給他弄信息素去?

“你不要任性,這不是懷冰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他的話裏微微帶上了些威嚴。

“我說了我不抽!”肖沉吼道,仿佛賭氣一般就是不說他沒有信息素給肖懷冰。

“你吼什麽吼!脾氣這麽暴躁,怎麽就不能和懷冰學學?”肖夜楓也提高了音量。

“再說這本來就是你欠懷冰的!”他嚴厲道,說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重了。

他抿了抿唇,擡眼看到了肖沉微紅的眼眶,有些無措。

他說的有些過火了。

肖沉果然生氣,直接站了起來,發洩的動作卻被他生生止住。

“我欠他的?是我非要來當這個肖家少爺的嗎?你有給我過選擇的權利嗎!”肖沉氣極,一手把他廢了好多心血才搞到的機甲鑰匙狠狠朝着肖夜楓甩過去,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肖夜楓不接話,肖沉更生氣了,那麽多年的委屈就這麽爆發:“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那麽多年……”他硬生生止住了話,他怕自己再說下去要控制不住地流下淚來。

獵人的事他不能說,但他的委屈遠不止這一件:“你說家族要聯姻,我特麽二話不說就訂婚了,可你是怎麽對我的!”

“肖懷冰一來你就捧着他進了娛樂圈,一步步踩着我上位,你瞎了沒看見?不要給我說他不是故意的,那髒話都是他媽的罵到我臉上!他清清白白一個!”

“我是跟你……沒什麽關系,可這麽多年就算養只狗你都該有點感情吧?今兒家裏那只老貓都加餐了還沒我的飯!”

……

他胡言亂語發洩了一通,肖夜楓只沉默不語,肖沉忽然就覺得自己可笑得很,像個跳梁小醜一樣,歇斯底裏。

他覺得自己累得很,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本來就不是他的東西,他又執着些什麽呢?

他抹了把臉,心灰意冷道:“好,我給他,權當抵了肖家這麽多年願意養着我。”

肖沉不再多說,直接走向了家中配備的醫療室。

桌上放着信息素提取的設備,他冷着臉直接穿透了腺體處的皮膚,鮮血染紅了他的側頸。

果然沒取出來。

旁邊的智能醫療助手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便道:“您是要提取信息素嗎?如果提取不成功,抽取腺體處的血液即可,也能達到同種功效。”

肖沉聽着機械冰冷的聲音愈發心寒,他冷笑一聲,肖夜楓真是好算計,怕他不給信息素連這種抽血的方法都貼心地準備好了,打定主意要他的信息素。

“那你抽吧。”肖沉冷冷道。

血抽了不少,肖沉逐漸開始耳鳴,心底就愈發心寒。家中本就沒人歡迎他,是他自己自作多情,這麽長時間他卻看不清,惡心別人又折磨自己,何苦呢?

今天之後,他與肖家再無關系。本來他腺體就瀕臨報廢,這下放完血估計就直接廢了,也算還了欠他們的。

放完血後,他不發一言,騎着他的機甲摩托只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要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

肖夜楓沒有動,他就那麽靜靜地坐在原地好一會。

過了很久,有很輕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他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衣。

來人名為肖一岚,就是肖沉大哥。他道:“我總是覺得,您這樣對阿沉還是太殘忍了些。”

肖夜楓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道:“可是只有他的信息素才符合要求。”

他頓了頓,像是在糾結,最後還是說道:“我欠懷冰太多了,你沒見過那孩子身上的疤,小腹那樣長的一道……我知道肖沉會不開心,可我實在虧欠懷冰太多太多了。”

“只是抽取一些信息素,他以後還會有的。但懷冰不一樣,他的腺體有損,這對于一個Omega來說影響太大了。我已經虧欠他太多了,不能讓這孩子落下腺體殘疾。”

“肖沉……我以後會好好補償他的。”

他沒把肖沉當成別人家的孩子看,只是他對肖懷冰太過愧疚了。

肖一岚嘆氣道:“阿沉這次一定氣壞了。不過也沒事,反正他也就是嘴上罵的兇,最後怎麽樣都會原諒你。你還是好好想想以後怎麽彌補他吧。”

他轉身便想回房睡覺,卻突然腕間一燙,他點開訊息不由得神情一凝,語氣嚴肅道:“帝國內部出現了蟲洞,是三級雌蟲。”

“就是阿沉離開的那個方向。”

“阿沉他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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