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姜抒以翻找藍牙耳機的動作頓住。
她從沒想過一個人居然可以無恥成這樣。
借着一期節目三番兩次威脅她,行為各種得寸進尺。
偏偏她為了生計還必須忍氣吞聲。
姜抒以覺得她肯定是什麽不為人知的忍者後代,不然怎麽可能那麽能忍?
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擡腳把他踹下車了。
Alex也愣住了,估計是沒有想到會是一個陌生男人接的電話,靜默片刻,他不大确定地問:“你是……?”
這回姜抒以反應極快,不等周嘉蘅說話,她甩下一句“我待會跟你解釋”後迅速挂斷了電話。
逼仄狹小的空間再次回歸于平靜。
空氣中有什麽與方才格外不同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浮動。
這種變化令她覺得燥熱又煩悶,尤其是當她意識到,在與周嘉蘅重逢的這幾天,她就跟中了邪一樣,每天不倒點楣可能都不能叫做“活着”。
姜抒以想狠狠地罵他一頓,可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得不狠狠将話咽回了肚子裏。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話。
“我今晚又不用加班,為什麽沒空?”
“那你現在需要加班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下巴朝前方輕擡了下,“去Air。”
姜抒以:“?”
這人是不是有那個大病?
他加班就加班,為什麽要帶上她?
周嘉蘅仿佛窺知到了她內心的想法,嗓音冷冽:“采訪稿有地方需要修改。”
他們節目組的慣例,每期節目後都會為特邀嘉賓拍一小段采訪。
姜抒以:“……”
距離節目錄制開始就剩下一天時間,如果這時候出岔子——無論這個岔子是真是假,整組的付出都會付之一炬。
到時候,不需要房悅芊出口趕人,她都回無顏再待在這個組裏。
思及此,姜抒以不得已,只好發動車子,往Air科技開去。
出乎姜抒以意料的是,周嘉蘅并不算是在故意為難她,而是她拟定的這份采訪稿中,的确是出現了一些纰漏。
周嘉蘅的原話是,他很忙,沒有時間給她郵件批改。
因此,他将她扔在這,口頭上給了幾句意見後,就沒再多給她眼神過。
姜抒以偷偷往辦公桌那兒瞄了眼——
“忙”這個字倒是真的,從剛剛開始,這人的眼睛就沒有從電腦上剝離下來過。
她有些無語,故意弄出點了聲響,想看看這尊石像到底是不是活的,順便提醒他一下,現在已經快過八點了。
結果這位石像兄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接着又投入到工作中。
姜抒以:“……”
行,改就改。
她憤憤拿起手提電腦,一頭紮進了工作中。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敲打鍵盤的聲音。
所幸,周嘉蘅提出來的問題并不算難改,她靜下心後,大概一個小時就能修完。
姜抒以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而後端起電腦到他身邊去。
周嘉蘅還沒回過頭,就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甜焦木香飄至鼻尖,味道很淡,又不至于讓人忽視。
緊接着有人靠近,越過他将筆記本放在他面前,而後就着這個俯身的姿勢,側過頭問他。
“周總,您看這樣行嗎?”
周嘉蘅沒說話,将目光投向電腦屏幕。
那上面有大半的篇幅都被調整過,他通篇往下浏覽,沒多久就看完了。
姜抒以見他鼠标拉到最底下,估摸着應該是看完了,于是又開口問了一遍:“您覺得怎麽樣?”
又問了一遍,身旁的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她終于克制不住,壓着滔天的火氣看向他:“周嘉蘅,你不會是聾了吧?”
這都多少天了,明裏暗裏為難她就算了,這回是怎麽着?沒法在她工作上挑刺,又要絞盡腦汁想辦法接着讓她不好過?
忍不下去了,今天她不教教他怎麽做人她就不姓姜!
只是“問候”他的話才說了個開頭,姜抒以就發現了不對勁。
男人俊朗的臉此時蒼白無比,薄唇血色流失,緊緊抿着,似是在隐忍着什麽。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低低嗯了一聲,單手撐着桌面起身:“你可以走了。”
周圍寫字樓都熄了燈,無邊夜幕昏昏沉沉,空中零星挂着的星星逐漸被烏雲卷去。
他經過窗邊,高大的身形遮住僅剩的不知哪來的光亮,又将那丁點兒碎影從黑暗中解放。
姜抒以凝着他略顯沉重的步伐,遲疑片刻,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沒再回過頭,周嘉蘅嗓音帶着慣有的不耐,“你還不走?是打算在這看門?”
還有怼她的閑心,看來是沒什麽大事。
姜抒以悄悄翻了個白眼,然而卻在收起電腦的間隙,瞄見他僵直的背影和被白熾燈照得有些透明的側臉。
“……”
她嘆口氣,将筆記本往包裏一放,站他身後輕戳了下他的後背。
“要去醫院嗎?”
周嘉蘅下意識轉過身,恰好對上她的目光。
只一眼,他就知道,姜抒以什麽都知道了。
他們之間,太過熟悉了。
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很微小的表情或者動作,就能怼彼此的想法十分了然。
就算是分別六年,最基本的本能還是刻在腦子裏的。
“不需要,吃藥就行。”
他垂頭,在劇烈疼痛的影響下,聲音仍舊與平日裏無二。
“藥在右邊第二個抽屜裏。”
姜抒以聞言,幾步過去拉開抽屜翻找了一番,只發現了一個空的藥瓶,裏面本該裝着胃藥。
也就是說,他是因為沒按時吃晚飯所以犯病了。
意識到這個,姜抒以不由得氣笑了。
他這人到底是有多欠?
寧願讓自己犯胃病都要把她拉過來改稿?
他到底是在圖什麽?
算了,怎麽說他現在也是個病人。
她總不能去跟一個病人計較。
“你是有多忙?”于是姜抒以拿出藥瓶在他面前晃了晃,頗為無奈道,“連藥吃完了都不記得?”
話一出口,語氣中的慣意連她自己都愣了下。
不過是剎那,她直起身,順手将空藥瓶放回去,若無其事地說:“走吧,我載你去醫院開藥。”
“不用了。”
大概是因為被拆穿了,周嘉蘅幹脆連裝都懶得裝了,一手摁住胃所在的地方,嗓音沙啞又虛弱。
“我家有藥,你送我回去吧。”
離開收工後荒涼一片的寫字樓,深灰色的小車穿梭在熙攘的商業街裏。
晚上九點多,商業街酒吧的活動還沒開始,不少人已經拿着便利店裏買的酒,站在各種吧前喝酒熱身。
趁着前方紅燈,姜抒以偏過頭,目光落在合着眼休息的周嘉蘅身上。
他一上車就閉了眼,大抵是痛得太厲害了,那只手一直捂在胃部沒拿下來過。
她不免有些感慨。
那時候隔三岔五生病的人是她,周嘉蘅身體素質向來很好,幾乎從沒見他請過假,現在居然飽受胃病折磨。
趁着他閉眼,姜抒以毫不掩飾地打量他。
她總覺得上天是有偏愛的,而像周嘉蘅這種人,就是上天偏愛的産物。
他擁有天生的好皮囊,出色的頭腦,和幸福富裕的家庭,除去性格太差了點,可以說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只可惜——
姜抒以冷漠地收回視線。
這麽完美的人,偏偏是個瞎子。
綠燈亮起,她油門一踩,将車拐進了一個高級住宅區。
周嘉蘅住的這個樓盤叫朗德堡,南湖市新起且是目前最頂級的樓盤,裏面住着的人非富即貴,全是南湖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并且出于對住戶隐私,盡量降低記者私生等蹲守滋擾的風險,如果沒有裙帶關系,娛樂圈的人就算再有錢也沒法在這裏置辦房産。
姜抒以在周嘉蘅家門口停了車,正準備熄火,車子中間屏幕突然顯示Alex來電。
她看了眼還沒睜眼的男人,拿起藍牙耳機下了車。
接起電話,Alex的語氣多少是有點幽怨的,畢竟她在臨吃飯前半小時放了他鴿子。
但他也就是嘴上抱怨幾句,實則并不怎麽記仇,并盛情邀請她去參加新酒吧裏的Live band show。
姜抒以張口就想應下,臨門一嘴之際想起周嘉蘅還睡在她車裏,不得不拒絕了Alex的邀請。
回到車上她才發現,周嘉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雙眼恹恹掃過車內屏幕,而後落到她身上。
她電話還沒挂,Alex正在詢問她後面幾日的行程。
因而通話狀态被保留在了屏幕上。
“醒了?”姜抒以挂斷電話,繞過去拉開他那側的車門,“正好,到你家樓下了。”
她這姿勢很明顯是在趕人,周嘉蘅眼神微頓,短暫地在被拉開的車門上停留幾秒,又落回她的臉上。
幾秒之後,他借着扶手的力,将自己從座椅上撐了起來——
可就是在下車那刻,他忽地悶哼一聲,落地時腳步都不大穩。
“……”
姜抒以扶着車門的手突然覺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而後,在周嘉蘅緩慢離開她的小座駕的過程中,終究是不忍心,一把搶走他手上的電腦。
“我送你上去吧。”
不就是把死而複生的前暗戀送回家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就當是給回國謀生計的日子攢人品積福了。
不過吧……
她跟在他後面進了電梯,正對着他就算生病依舊站得筆挺的身影。
就連生病都要回家加班,更不用說Air剛創立時會有多拼了,難怪會熬出這麽嚴重的胃病來。
姜抒以的眼神不免染上了幾分同情。
很快,她又格外懊惱地搖了搖頭,動作大得跟要将這個想法從腦海中生生甩走似的。
同情周嘉蘅做什麽?當年告白時的冷拒絕都忘了嗎?
她在心裏狠狠地對5秒鐘前的自己感到鄙夷。
果然是瘋了,同情他還不如同情下被浪費掉的夜生活。
她定了定神,輕咳了一聲,卸去方才的尴尬,開始沒話找話聊:“周伯伯和阿姨都在家嗎?”
——如果他們都在,那她待會連電梯門都懶得出了。
周嘉蘅:“不在。”
“哦。”
她略顯失望,轉而盯住頭頂不斷攀升的樓層處。
——那還是送他進去算了,萬一中間出什麽事,責任全推她身上怎麽辦?
不多時,只聽“叮”地一聲,電梯停在了頂層。
頂層只有一戶,周嘉蘅率先走過去,三兩下按開了密碼鎖。
雖說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姜抒以還是被親眼所見震撼到了。
當時兩家還是鄰居之時,她就知道周家很有錢,畢竟能住在一塊兒的,實力多多少少都擺在那裏。
但說到底,那會兒的她對“有錢”這個詞語并沒有什麽實際概念。
直至今天,她踏進周嘉蘅的家,才對周家以及周嘉蘅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僅是這第一層,沒破産前的姜抒以都不敢夢這麽大的。
更別說樓上還有一層。
“你的藥在哪?我去幫你拿。”
姜抒以指了指沙發。
“你休息會。”
周嘉蘅道:“在二樓書房裏。”
她沒多說,轉身上了二樓。
二樓一共就三扇門,開着的通往露天花園,卧室和書房則在走廊另一邊。
姜抒以在書房架子上找到了胃藥。
拿起來那一刻,她餘光倏地瞄到了什麽,緊接着手直愣愣停在了半空。
藥箱裏面有一個發卡,在一堆藥瓶裏顯得格外突兀。
看上去有了些年歲,發卡尾巴上奶咖色的小蝴蝶結褪色泛了白。
姜抒以認得這個發卡。
因為這個發卡,是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抱歉!!!
我放了存稿箱但是忘記定時了所以晚了點嗚嗚嗚!!!
我現在猛男嘤嘤還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