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女孩子打扮用的東西向來多得數不清，姜抒以也一樣。

可她偏偏對這個發卡頗有印象到絕不會認錯的地步。

因為那是她在生日的時候，偷偷別到周嘉蘅腦袋上的。

那時的少年與現在脾氣無二，看什麽都不順眼。

偏偏那時候的姜抒以膽子比心眼大好幾倍，借着生日做借口，非要給他塗口紅。

那會兒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少年聽見就黑了臉，冷聲拒絕。

無論別人再怎麽害怕他發脾氣，在小姑娘眼裏都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事。少年不願意，她就直接上了手。

結果可想而知，她壓根就得不了手。

只可惜姜抒以小時候脾氣比現在還倔，這條路行不通她立馬改道。

因此在又一次發起進攻後，她趁亂将小發卡別到了他頭發上。

那發卡很小，幾乎沒什麽重量，一直到兩人各自回家，周嘉蘅都沒能發現。

姜抒以遲疑片刻，将發卡從藥箱裏取出來，指腹輕輕摩挲過它粗糙的布面。

它怎麽會出現在周嘉蘅家？

難不成他将這姑娘家的玩意兒保留了整整六年？

開什麽玩笑！

她跟周嘉蘅可不是什麽會互相保存物品的關系。

就憑他倆的關系，跟她有關聯的物件肯定早在六年前就進了垃圾焚燒廠。

至于這個發卡……估計是弄丢了，搬家時又意外發現，随手扔在這的吧。

而且周嘉蘅這藥箱擺放在角落，平時吃的胃藥則放在顯眼的另一邊，估計裏面都是一些用不上的玩意，幾年都不會望上一眼。

沒錯，一定是這樣。

想通之後，姜抒以沒再過多糾結，将發卡原封不動放回去，沿着扶梯慢吞吞地下樓。

“你的藥。”她将白色的小藥瓶放在桌子上。

周嘉蘅打着電話，聞言掀起眼皮睨她一眼。

他上身是一件槍灰色襯衫，衣袖挽至小臂，露出流暢硬朗的線條，領口敞開兩粒扣，修長的雙腿交疊扣在茶幾上。

年少時他就十分惹人注目，她不止一次聽班裏那些女生讨論過，說是周嘉蘅生了這雙大長腿，不去做模特真是浪費了。

姜抒以收回目光，聽他用醇正的英倫腔應付着電話裏的客戶。

甚至有些好奇，據共友說，周嘉蘅早些年一直待在國內，後來本科去的也是美國，可腔調卻很正，就算說是在英國本土出生長大都不會有人懷疑。

尤其是他的嗓音，褪去了少年時期的稚嫩，略低沉的質感，說起英文來格外性感……

打住！

她用力搖了搖頭。

姜抒以你清醒點！

你怎麽還能對這種人有超出工作之外的念頭？

他人什麽樣關你什麽事？

六年時間還不夠你委屈的嗎？

于是她斂下眼中情緒，聲線沒什麽起伏地說：“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抛下這句話，沒再等他的反應，姜抒以匆匆離開了他家。

周嘉蘅正好挂了電話。

細碎光影落在他臉上，灑在羽扇一般的睫毛底下，留下淡淡的光暈。

擡眼時，落光消失，轉而被他略微發冷的神色蓋住。

直至玄關處傳來大門合上的聲音，他才伸手，去夠那瓶藥，指腹細細摩挲瓶身。

仿佛是在探尋上面是否留有她的餘溫。

現在不過九點半，她這麽着急離開是為了誰，可想而知。

想起那通礙人的來電，周嘉蘅眼中顏色愈發得涼，自嘲似的應了聲。

半晌，他冷着臉将藥瓶扔進了垃圾桶。

翌日。

厚重烏雲卷着冷空氣刮向大街小巷，雨水降落不落，天空裹了一層烏壓壓的幕布，密不透風地蓋得人透不過氣來。

姜抒以來得早，下樓買了杯咖啡，回來時剛好趕上烏烏泱泱一片人擠進電梯裏。

她被擠在電梯最邊緣，整個人都貼着牆壁，前面人事部壯碩的同事再将她一擋，如同電梯裏就沒有她這個人。

姜抒以向來不大喜歡人多的地方，此時只想趕緊到該去的樓層。

可惜很不幸，這部電梯在短暫的停留後開始往下墜。

負二層停車場裏又擠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在打電話，另一個在電梯裏發現了同事，熱火朝天地聊起來，窄小的空間霎時間變得嘈雜無比。

“……”

姜抒以默默望了眼電梯表上散發着耀眼光芒的“21”，艱難地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手機分散注意力。

誰知她剛劃拉開屏幕鎖屏，就聽見了一道貌似耳熟的聲音。

“不可能吧？你們組那個新來的小編導不是一直在國外生活嘛？怎麽可能會跟周總扯上關系？”

這聲音……姜抒以皺了皺眉，好像是隔壁組的組長。

“誰知道呢。”

更為熟悉的聲音響起，帶着獨特的清高和不屑。

“說不定人家有什麽特別的方法吸引人。”

“嘶——”隔壁組組長倒吸一口涼氣，“試用期都沒結束就這麽拼了？萬一到時候留不下來怎麽辦？”

“她還怕留不下來？”房悅芊冷笑，“就算不能留在速音，攀上了周總，還怕以後沒出路？”

“說的也是，年輕就是好啊。我要有她這個年紀，我也去試一試，萬一頭獎真中我身上了呢？”

電梯裏的人越來越少，很快，21層到了，兩人離開了電梯，順勢帶走了說到一半的話。

“這種勾當你願意幹？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好的不學，娛樂圈那套肮髒玩意全學回來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

有空間多出來，人事部的同事往前走了幾步，露出角落裏半點存在感都沒有的女人。

姜抒以重新按下“21”層的按鍵，面無表情的盯着頭頂不斷閃爍的數字。

聽房悅芊和隔壁組組長這麽個意思，看來昨天周嘉蘅沒有在跟她開玩笑。

不僅将“司機”的任用通知落實到位，還給她送來了麻煩大禮包。

果然，一回到辦公室，房悅芊就堵到工位上，面色難看地扔了張便簽到她面前。

“Air那邊來電話了，說錄節目這段時間需要你随時配合工作，這是周總的電話，他讓你上班之後第一時間聯系他。”

居然沒說撞車的事？

姜抒以有些詫異，但沒多想，回了句“收到”，随手将那張便簽放到一邊。

房悅芊将她的動作盡收眼底，再開口時，又多了幾分嘲弄。

“最後兩天，千萬別出什麽岔子，不然就算你背後關系再硬，也別想留在速音。”

她說這話時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幾乎整個組沒有出外勤的人都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房悅芊離開之後，辦公室裏安靜了幾秒，接着小嚴出來解圍。

“小姜，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房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大家都挨了訓。”

姜抒以朝他笑着點頭，示意自己沒放在心上，而後拿着手機去辦公室外面打電話。

周嘉蘅正在開會，是助理小路代為接的電話。

他下午要來速音拍綜藝裏要用到的照片，讓她務必準時過去接人。

就知道又要使喚她。

姜抒以本就陰郁的心情因為這通電話又添上一筆，回去路上看見鄭敏，也只是勉強點了個頭當作招呼。

沒人注意到她回來，大家都湊在一起談論着什麽，能夠隐約聽見“調人”、“編導”、“有留學背景基礎”等零星詞語。

然而姜抒以心不在焉，完全沒心思去聽大家在講什麽，更沒有注意到有些人時不時往她身上飄來的眼神。

到了約定的時間，姜抒以準時開車到Air樓下等人。

不過隔了一天不見，周嘉蘅又變回再遇那時矜貴淡漠的模樣，高定西裝一包裝，好似昨天在修車廠滿嘴跑火車的人不是他。

拍照地點就在速音大樓裏的工作室。

姜抒以将人都帶過去了之後，才發現工作室外圍了不少人。

“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姜抒以不明所以，經過茶水間時問了鄭敏一句。

“聽說周嘉蘅來了。”鄭敏聳了聳肩，“他們都說要來見見世面。”

“……就他？”姜抒以無語凝噎，“世界上長得帥的男人那麽多，非看他做什麽？”

“這不是長得帥又有錢的男人不多嘛。”另一個編導何杏嘻嘻一笑，“他要是個老頭子，給錢都不看好吧？”

隔着茶水間玻璃，可以望見正在接受造型師摧殘的周嘉蘅。

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對他動手動腳，此時滿臉的不耐煩，臉色難看得将造型師都吓得戰戰兢兢。

可即便是面上一片陰翳，依舊遮擋不住眉宇之間的俊秀。

姜抒以：“……”

好像是有那麽幾分道理。

給長得好看的人幾分優待和偏愛的确是人之常情。

茶水間裏已經放了兩杯泡好的咖啡。

姜抒以試了試溫度，發現都是溫的之後，便端去了攝影棚。

“喬助理，您和周總的咖啡。”

周嘉蘅已經開始拍攝了，她不便過去打擾，将咖啡都給了助理。

“謝謝姜小姐，但我不太愛喝咖啡。”喬助理接過其中一杯，笑道，“我把這杯拿給老大。”

“麻煩您了。”

姜抒以沒勉強，看着他趁拍攝休息的間隙将咖啡拿給周嘉蘅後，回了茶水間。

“怎麽還拿了一杯回來？”何杏問，“周總不喝麽？”

“他助理不喝。”姜抒以擰開蓋子，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既然他不喝，那我就喝了啊。”

她下午一口水都沒有喝過，現在嗓子幹得冒煙，當下找到東西喝了，也沒多想，仰頭就是一大口。

結果因為喝得太急嗆到了，彎下身面紅耳赤地咳嗽。

“你這到底是有多渴啊？”鄭敏忍俊不禁，一邊笑一邊用手拍她的背幫忙順氣，“怎麽喝的那麽急……”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她發現，身邊人劇烈咳嗽的動作猛地頓住，再反應過來時——

好像有什麽物體“嗖”一下沖了出去。

然後，她看見姜抒以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奪過男人已經貼到唇邊的咖啡。

慣性使然之下，杯蓋在搶奪的動作之間被擠飛，失去了遮擋的棕褐色液體像是點燃了的煙花，洶湧四濺——

全噴到了兩人身上。

鄭敏：“……”

他們公司，好像要完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随機抓個100的小紅包，謝謝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