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姜抒以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算是幸還是不幸。
幸呢,是她依舊保留了多年前對特定事物的敏感度,趕在周嘉蘅喝下第一口、即将寵幸這杯含了融化的碧根果碎的咖啡之前攔住了他。
而至于這個“不幸”……
她垂下眸,瞥了眼自己沾滿了咖啡液的衛衣,再望了眼面前這件雖然看不清顏色、但明顯濕了一片且甘醇苦厚味兒十足的白色襯衫——
姜抒以:“……”
但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
最要命的是她現在和周嘉蘅的姿勢——
因為搶東西時的慣性使然,她沒站穩,在踉跄之際,一把扯住了周嘉蘅的領子。
襯衣布料薄,自然而然地被扯爛。
裸/露出來的那片胸膛上的褐色水漬與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襯着那件由于沾上液體而趨近于透明的襯衫——
活生生一副剛被人欺負完的模樣。
電光火石間,咖啡的溫度攪着他的體溫一同蔓延到手指上。
四周的一切都靜止住,将那點兒觸碰感無限放大。
她動作一僵,渾身上下跟觸電一般,陡然将他的襯衣甩開。
然後,失去重心的某人,“啪唧”一下摔在了地上。
而周嘉蘅始終不動如山,居高臨下地睨着她,眼中夾雜了那麽幾分明顯的意味不明和玩味。
姜抒以:“……”
這眼神她懂。
她可太懂了。
不就是周嘉蘅式嘲諷麽。
嘲笑她的出糗。
以及這麽多年對他的“念念不忘”。
“你幹什麽?突然跑進來發什麽瘋?”攝影師是外聘來的,不認識她,此時終于從這場鬧劇中反應過來,指着姜抒以的鼻子就開始罵,“你哪個部門的?我今天非要投訴你不可!”
攝影師吼得中氣十足,幾乎将整層樓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不是他非要刁難人,是旁邊這位的咖位太大,他生怕被連坐責難,幹脆先發制人。
“怎麽回事?”
房悅芊正巧從電梯裏出來,瞧見攝影棚裏的狀況,登時感覺到了不對勁。
“房姐,你們公司的員工怎麽回事?”有人來給自己撐腰了,攝影師更是毫不客氣地指責道,“剛才中場休息,她二話不說上來就搶走了周總的咖啡,還灑了周總一身。”
房悅芊的到來給攝影棚本就凝固的氛圍雪上加霜。
試問在場誰不知道Air的CEO有多難請?
吃了三次閉門羹,第四次好不容易把人給請過來,結果拍攝進行還不到一半就把人給得罪了。
基于此,已經有人默默地為那個倒黴的小編導惋惜起來。
犯下這種低級錯誤,別說在速音待下去,公司沒在業內封殺她就不錯了。
“姜抒以你這是什麽意思?”
房悅芊目光在兩人之間打了個轉,語氣狠厲地質問她。
“我有沒有警告過你,這幾天的任務于我們組、于公司來說都很重要,絕對不允許出問題?”
“你要是不想幹了就趁早滾蛋,沒必要拿工作來撒氣!”
“……”
姜抒以解釋的話剛要出口,突然間又咽了回去。
她要是直接對他們說,她會這麽做是因為周嘉蘅對花生過敏,那也太尴尬了吧……
一來在場的人都會懷疑她和周嘉蘅之間的關系,電梯裏的謠言直接錘上加錘。
二來會不會給周嘉蘅暗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所以才将他的信息記得一清二楚?到時候肯定是要來嘲諷她的。
一想到周嘉蘅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畫面,姜抒以就覺得快要窒息了。
可她要是不解釋,房悅芊一定會抓着這個機會将她從速音踢出去。
就跟窺知了她的心思一般,剛想到這些,房悅芊就不耐煩地說:“行了,今天的工作換何杏來跟進,你先回去反省,其餘的事明天再算。”
她加重了“明天再算”這四個字的語氣,暗示意味十足。
真就當吃了這個倒黴虧?
姜抒以遲疑地望向周嘉蘅——
後者臉色比方才被造型師擺弄時更加難看,接上她的目光時眯了眯狹長深邃的眼。
她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以前可看太多了。
這人是在威脅她,想要他的幫助,就必須欠他一個人情的意思。
以前她逃晚自習去書店看漫畫被姜父抓包時求周嘉蘅幫忙,他當時也是這副極其欠揍的表情。
不行,怎麽也要編出個像樣的理由脫身。
姜抒以腦子急速轉動,好一陣,終于靈光一閃。
“我認識Air的執行副總,請周總來之前有詢問過注意事項。”
她一本正經的扯瞎話。
“他跟我交待過,周總對碧根果過敏,但這杯咖啡裏有碧根果碎。”
意思就是,我不僅不是故意的,我還是在為他好。
姜抒以餘光瞟了下周嘉蘅,見這位祖宗沒反應,一副看她演戲而不是要揭發她的樣子,懸着的一顆心堪堪落下一半。
“哦?是嗎?”房悅芊明顯不信,“這麽巧?”
“您要是不信我現在可以打電話向楚總求證。”姜抒以捏緊了手機,感覺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她沒有楚照陽的手機號,如果待會房悅芊真要她打電話求證,她只能用Heartbeat裏的語音通話功能。
可她又要怎樣暗示楚照陽配合她呢?
房悅芊銳利的目光就像是個人形測謊儀,探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腦子盯穿,從中找到破綻佐證她是在撒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沒開口,周嘉蘅倒是先開了口:“有沒有能換的衣服?”
很顯然,祖宗的耐性告急了。
“有的有的!”鄭敏最先反應過來,“我這就去拿來給您換上。”
“等等。”
沒跑幾步,又被周嘉蘅叫住。
他揚起下巴,點了點同樣“激情濕/身”的姜抒以。
“給她也找一身。”
速音存放服裝的地方同攝影棚不在同一處,因此兩人都一同進了休息室等候。
驟然間從緊張的氛圍中松懈下來,姜抒以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般,喘氣都比十分鐘前順暢了些。
就是沒想到,最後居然還是周嘉蘅救了她。
這人從小就沒什麽耐心,以前姜抒以可嫌棄這點了,沒想到現在居然全靠這個來救命。
他一開口,就相當于是默認了她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令房悅芊沒有理由能再将火往她身上引。
不過既然他沒意識到——
姜抒以偷偷瞄他一眼。
男人合着眸子假寐,手臂搭在沙發扶手上,不看濺了一身污漬的襯衣,俨然那麽高高在上,即使不開口說話都能感受到這人骨子裏的不可一世。
只要不開口,那股子斯文敗類的勁兒就又回來了。
她慢吞吞收回目光。
這個人情她還是不要主動提起比較好,免得又給自己找罪受。
再說了,周嘉蘅現在與她這麽相看兩生厭,應當是不想多同她有瓜葛的……
一句話還沒默念完,身邊那人就跟洞察了她心意似的睜開眼,涼涼開口。
“今天的事欠我一個人情,別忘了。”
姜抒以:“……”
鬧出這麽一件事,今天的拍攝自然取消了。
周嘉蘅剛換好衣服就被房悅芊他們纏上,姜抒以正好趁着這個間隙偷偷下班。
只不過她這身衣服真的是——上半身是鄭敏的速音去年發的團建T恤,印有誇張又顯眼的速音LOGO,下半身是規矩的西裝裙。
看起來格外突兀和滑稽。
人在二月的寒風中瑟瑟發抖,以至于來被接她下班的Alex一直笑到了上車還沒停。
“別笑了。”姜抒以低頭看胸前大大的“速音”兩個字,無可奈何道,“你真打算讓我穿這一身去見你外婆?”
Alex是中英混血,母親是中國人,在國外那幾年,兩家人經常見面,關系很好。
他的外婆則是南湖大學的教授,每到假期就會來英國探望外孫,跟姜抒以見過幾面,因此此番兩人回國,老人家特地囑咐Alex将人帶回家來吃飯。
“行。”Alex打了個響指,“這就載祖宗去買衣服。”
Alex的外婆家在南湖市郊。
老太太原本是同丈夫一塊兒在帝都打拼,直到前幾年丈夫去世,開始厭惡起繁華城市的世俗起來。
于是當月便回了老家南湖市,在郊外買了個帶前後花園的小複式,平日裏可以在花園裏種菜養小動物。
姜抒以回國後來拜訪過幾次,
見着姜抒以,老太太甚至不顧親外孫在場,上去就先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而後招呼她陪自己去喂家裏新收養的串串。
“我看見吳姨買了好多菜,今天是有客人要來嗎?”
Alex在莊園裏兜了一圈回來,靠在門檻邊看兩人逗弄不到五個月大的狗。
老太太:“記得我曾經提過,你外公還有個弟弟嗎?”
Alex:“記得的。他要過來拜訪您?”
“不是他,他在周游世界呢。”老太太搖頭,輕笑道,“來的是他兒子。他前幾次來家裏,你都還沒回國,所以沒能見上一面。待會見到人家記得叫一聲小舅舅,可不能失禮于人。”
末了,又挽着姜抒以的手,笑眯眯地誇:“那孩子年少有為,長得也俊,可不像Alex這孩子,多大人了就知道瞎跑瞎鬧。”
姜抒以正拿着玩具跟小狗玩,聞言朝Alex投去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後者極其不以為意地笑了下,倒是乖乖應了聲:“您放心,我一定不會給您丢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要開始日更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