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5

褐耳鑽在樹冠裏, 新發的枝葉遮住了灑下來的太陽,他半阖眼皮盯着山腳下的光景,耳羽高高豎起, 待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他低叫一聲。

“哞——”

“哞!”

“聽出褐耳的聲音了?”明酥拍了拍小牛犢的肩胛,一行七頭牛甩着尾巴老實走在小路上,偶爾別頭嚼一口青草,沒有亂跑亂闖的,這都是褐耳訓練出來的。

“禾苗, 肉拿來了?”

“拿來了。”明酥“籲”了一聲,七頭牛駐足站在原地,她提下一斤豬肉送進樹林裏, “你饞不饞?”

“不饞。”褐耳擡爪抓肉,一門心思都放在後山深處, “禾苗,黑翅還在等我,我去給她送肉了啊。”

“我……”明酥剛張嘴,就見褐耳已經飛在樹林間了, 她本來打算拿錢給褐耳買肉吃的,看來是不用買了, 他現在是有情飲水飽, 給債主送肉比等着吃肉的還急。

從樹林裏出去,明酥趕牛往北走,北邊有一塊兒莊稼地沒撒麥種, 現在長了密密麻麻的雜草, 她把牛往裏一趕,可以半天不挪窩。

“姐, 我總算找到你了。”明溪扯着兩只羊賣力地往這邊走,羊後面還跟着一條狗,“姐,以後我跟你一起放羊,你來的時候喊我一聲。”

“你咋也來了?”

“我跟你做伴。”明溪讪笑,他的小夥伴都不再願意遷就他,不在放羊的地方玩了。

明酥哼了一聲,沒說信不信,撈住搖尾的小灰,輕輕摸了下它的肚皮,“小灰揣崽了?”

“對,我媽說入夏了就要下狗崽。”他把羊趕進荒草地,轉頭問:”你真不要狗?我讓你先選。”他姐不養狗他總是不放心,生怕她還惦記他的狗。

“小灰還會放羊,它把羊看成它的了,我只要牽羊出門它也出門,羊不回家它也不回,我喊都喊不動,我媽說它這窩狗崽我家要留一只,小灰天天跟羊跑不着家,家裏要留個守門的。”羊比他還值錢似的,他媽說他小時候小灰都沒寸步不離地跟着。

明酥有點心動,但她不确定養個狗會不會看見褐耳跟黑翅就狂叫,畢竟小灰也是看褐耳不順眼。還是算了,她有褐耳,即能陪她還能守家,不養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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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更喜歡小灰,你家哪天不想養它了就送給我。”

“不可能,我媽說我們要把小灰養到老,老死了挖坑埋了,不賣。”明溪堅定地反駁。

“那最好不過。”明酥掏出錄音機,按下開啓鍵,熟悉的聲音飄了出來。

“額!這是我小嬸給你錄的?英語啊,我姐也在學。”明溪錯愕,他沒想到禾苗放牛的時候還要學習。

“你學吧?阿許也在學,我跟他約好了,今年秋天我們直接上一年級,不讀學前班了。”明酥端起姐姐的架子,一本正經道:“讀學前班的都是拖着大鼻涕泡的小孩兒,拍一巴掌要哭半天,我覺得你不是哭哭唧唧的娃,去學前班肯定交不到朋友。”

“我肯定不哭,那肯定不能哭的。”明溪下意識摸鼻子,讷讷問:“那我也學?今年就讀一年級?石頭他們還要讀學前班的。”

“你要不想讀也可以啊,我又不勉強你跟我一起學。”明酥撣掉膝蓋上的泥土,矜持道:“明年你姐就要去鎮上讀六年級了吧,等你上一年級了我罩你,誰欺負你了你就說你姐是讀二年級的。”

明溪皺巴一張臉,誰罩誰啊?去年夏天之前,她回村裏還只會扯着他袖子讓他帶她出去玩,他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都不記得了。

“我學,我今年秋天也讀一年級。”他要去罩着她,讓旁人都以為他是她哥。

明酥悄悄彎嘴笑,秋季開學她有熟悉的人陪了。

“但也用不着現在就學英語吧,我姐說她三年級的時候才有英語課。”

“你可以不學,我這裏還有語文數學,對應的還有課本。”明酥起身去地裏,從小牛犢背上搭的布袋裏掏出兩本書,看了眼在草裏打滾的小灰,介紹道:“它叫小黑,我給它起的名字。”

明溪擡眼欲言又止,他媽不讓他給羊起名,說是他姐小時候給家裏的豬起名,過年殺豬的時候她哭得比豬叫還大聲,從那以後家裏養豬養雞都不準給起名。

“你的羊叫啥名字?你姐的羊叫黑屁股還是黑點點?”

“沒名,都喊咩咩。”

“你是不是不會起名?我幫你?”明酥躍躍欲試,“棉花?雪球?大白?”

明溪搖頭,嫌棄道:”算了,我等我姐起,她上過幾年學,起的名字應該好聽點。”

明酥默然,翻開書擋住臉。

明溪毫無察覺,折了跟截棍子扒田埂上的土,“姐,有茅草根,你快來。”

”不要打擾我學習。”明酥硬氣道。

男娃嘁了一聲,沒理她,埋頭繼續摳茅根,抽出的第一根擱袖子上蹭掉泥土,伸手遞給她,心裏暗戳戳喊了聲小氣妹,開口卻老實道:“姐,給你,甜的很。”

明酥拉下書本,露出眼睛瞅一眼,剛好觸到堂弟的小眼睛,快速擡手遮掩視線,哼道:“我不吃,我要學習。”

“真是小心眼。”明溪暗暗嘆氣,從兜裏掏出個砸扁的啤酒蓋,用邊緣繼續掏土。

待錄音機裏的女聲消失,明酥放下書轉身去跟小灰玩,扒拉它的指甲和肚皮,逆着毛摸它的狗鼻子,捏耳朵,用尾巴毛編小辮,狗尾巴草當小皮筋,扭了草圈套它脖子上。

“吶,都給你吃。”明溪握着一撮茅根湊過去,笑嘻嘻道:“你起的名字也好聽,就是太小姑娘氣了,我的羊是公羊,我姐的羊我不能做主。”

明酥瞥眼,看他誠意滿滿,也不過多計較,攤手示意,“喂我嘴裏,我手上都是狗毛……行了,我只吃三根,其他的你吃。”

嘴裏的茅根漸漸無味,她從褲子兜裏摸出來兩顆糖,她吃草莓味兒的,橘子味的塞到弟弟嘴裏。

“你沒把狗毛喂我嘴裏吧?”

“咋了?沾了狗毛的糖就不甜了?”她翻個大白眼,撕糖紙的時候她手都沒挨到糖塊。

明溪抵着糖在牙齒上磕的嘩嘩響,沒說話,也沒敢再惹,女娃娃第一次生氣好哄,哄好了再惹她生氣她就會新賬加舊賬,伸出五爪又摳又掐,這都是他從他姐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

“褐耳呢?阿許呢?咋都沒來?”

“阿許去他姑家走親戚了,褐耳在後山裏補覺,而且現在太陽這麽亮,他就是不睡覺也不敢出來。”

但褐耳沒有補覺,他被黑翅扣在她的地盤套話呢。

“你真沒有要說的?”黑翅有些惱火。

褐耳矮身示弱,不明白她咋又生氣了,肉都給她吃了,連續六天都是他送來的,他也沒有偷吃,更沒有在肉上呸口水,莫非她是也想打工賺肉?

“你不讨厭人類了?也想打工賺口糧?”褐耳抖了下大毛腿,暗暗得意:“我說牛肉比老鼠肉好吃你還跟我犟嘴,現在信了吧——”觸及冰冷的視線,他立馬啞聲,“好吧,我幫你問禾苗,看她還有沒有別的生意。”

他糾結一番,還是舍不得把他的工作讓給她,待遇這麽優厚的工作,他只可能讓給他的伴侶。

黑翅咂巴了下嘴,到底美食占了上風,她沒有反駁他替她效勞的懇求,再問:“還有呢?還有要說的嗎?”

“明天是最後一天給你送肉了。”

黑翅聽出他聲音裏的歡快,心情铛的一下急劇下降,冷漠道:“你很迫切?你不想跟我見面了?”

“沒有沒有,姐,你還為之前的事生氣呢?”那他送的肉豈不是啥用都沒有?看黑翅搖頭,他松了口氣,高興道:“你不生氣了,我再來你也不打我了,我肯定經常來找你玩,陪你說話。”

黑翅第一後悔竟是為了讓褐耳喊她喊姐,他個憨腦殼不會真把她當姐了吧?她展開油亮有光澤的翅膀,意有所指道:“褐耳,我肯定要找伴侶生蛋的,我們貓頭鷹是獨居的,只有伴侶才能長久生活在一起,你是公的,你經常來找我玩會影響我的行情,就像之前大壯,以後還會有二壯三壯。”

傻子快說,說沒有二壯三壯,你要打敗所有的公鷹優先上位,然後天天跟我玩跟我說話,黑翅眼睛晶亮地盯着他。

褐耳擡爪撓頭,小心勸道:“姐,你別太古板了,靈活一點,你看你都打算給人類打工了,還堅持啥獨不獨居的。你要找個像我一樣思想開闊的,以後也能進人類社會騙吃騙喝,以後我也找個伴侶,我們四個再加上禾苗,五個聯手在人類社會闖蕩。”

他暗暗思索,他說的不怎麽含蓄吧,她應該聽得出來他對她伴侶性格的建議吧?

“你走吧。”黑翅沒勁再叭叭,她可算聽出來了,褐耳壓根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建議她找像他的,還暗示說他也要另找伴侶,他這話一說,她也沒了挑明的機會。

“姐?”

“閉嘴!誰是你姐?趕緊走,別逼我揍你。”

褐耳被一翅膀風逼的只得飛到另一棵樹上,也有些生氣了,喊姐是她讓喊的,現在他喊了她又不樂意。

是不是求偶期會脾氣暴躁,反複無常?褐耳回頭瞅了眼,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飒爽的黑翅被求偶期逼的性子都扭曲了。

唉,何必一定要找伴侶?像他,心思都放在看熱鬧上,就不會受此折磨。

“嘿,小兄弟,我向你打聽個事。”一個疲憊的聲音從枯樹裏傳出來,褐耳定眼一瞧,是個瘦削的母鷹。

“你是外地來的?腔調怪怪的。”

“對,我們一家是從北邊遷過來的,小兄弟,這邊人類咋樣?會不會撒網逮鳥?會不會撒藥毒老鼠?”

褐耳搖頭,她說的他都沒見過,“這邊人類挺不錯,我經常在那個村活動,他們還給我買肉吃。”

“真?”

“真。”

“那我們就不再南遷了。”母鷹讓開洞口,低頭讓女兒出來,“我叫長尾,這是我小女兒細眼,我老頭進山裏逮老鼠去了,以後我們做鄰居啊。”

褐耳仔細瞧了一眼,叫細眼的靓鷹,她眼周的羽毛呈長條向外分布,格外有美感。

“靓、不,妹妹好,我叫褐耳,有機會我帶你下山玩啊。”

幽深的樹冠裏突然掉下去一根嫩枝,端口連接着一條斑駁的樹皮,像是被什麽生生給扯斷的。

作者有話要說:

黑翅:王八羔子,你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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