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7
“這咋回事?咋用手指往褐耳喉嚨管裏塞肉了?”明奶奶進門就見褐耳張了個大嘴, 她孫女提着肉條往嘴裏丢,還時不時用手指捅一下,“吃撐了?吃撐了就不吃了, 剩下的給小灰拿去吃, 它快生狗崽了,也給它補一補。”要不是肉盤子上沾的有鷹的口水,剩下的肉她拿去洗洗也還能吃
“褐耳才剛開始吃,它舌頭破了,一動就疼。”
“我看看, 舌頭藏嘴裏咋還破了,又沒牙。”明奶奶掰過鷹頭,提着翅膀對着燈泡仔細看, “呦,口子還怪深, 肉都泡白了,不知道鳥能不能吃人的藥,家裏還有消炎的。”
“沒事,貓頭鷹恢複能力好。”明酥幫忙拒絕, 聽人說村尾的傻嫂就是小時候吃錯藥把腦子吃傻了,可不能瞎吃藥, 有毒的。
但情況沒有如明酥所想的發展, 第二天晚上再見褐耳的時候他已經張不開嘴了,張嘴就疼的不得了,肉也不吃了。明酥再次拒絕她奶拿藥給褐耳吃, 說:“明天我帶他去看醫生, 奶,哪兒有給鳥看病的醫院?”
還給鳥看病的醫院?鄉下給家畜看病的都是蒙古大夫, 劁豬的順帶給豬治拉稀中暑。
“沒給鳥看病的,王灣村倒是有個會劁豬的,他那裏賣的有給畜牲吃的藥,要不然你明天帶褐耳去看看。”
這個晚上,褐耳一直躺在櫃子上等天亮,黑翅代替了他在村裏守夜。
“弟,你幫我放半天的牛,我帶褐耳去看看醫生。”明酥早上跑去她大爹家,把牛托付給明溪後,用衣裳把褐耳包住,讓她奶帶她去王灣村找大夫。
“噢,這就是你們村守夜的貓頭鷹啊?怪肥的。”王老頭上手把褐耳捏一遍,掰開鷹嘴瞧,嘴上誇道:“它還怪老實的,不跑也不叫。”
“快成家養的了,聽得懂話,知道是帶它來看傷的。老王頭,我家這貓頭鷹的舌頭咋樣?我瞅着還腫起來了。”明奶奶問。
“是腫了,這鳥舌頭是咋破了個口的?傷口還挺深,估計是發炎了,再有就是嘴裏是濕的,傷口泡着,也結不了痂。”
“鷹嘴叨傷的,他媳婦給他啄的。”明酥說。
王老頭擡頭,看看小娃又瞅了眼腿上的鷹,吃驚地啧了一聲,“跟媳婦幹架了?了不得了不得。嘿,夜貓子還有兩口子打架的?”
“他要怎麽治?都已經快一天沒吃東西了,精神也蔫了。”明酥急啊,這老頭看着挺不靠譜的,她來找他治傷,他倒是在看熱鬧。
“我也沒給鳥看過病啊,不過都是畜牲,大差不差,我給你拿幾顆消炎藥,每天掰一小塊兒喂它,熬個幾天估計也就好了。”王老頭進屋摳了三顆丸藥用作業本紙給包着,這還是去年村裏王大頭家的豬摔斷了腿,他專門去畜牧站拿回來的一板消炎藥,藥還沒吃完豬就發熱死了,藥也就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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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幾顆藥不值錢,也不用給錢了。”
明酥愣愣地接過紙包,別的不說,這老頭還怪大方的,看傷還送藥。
“吃了藥就能好嗎?要是沒好我再帶他來找你?”她有點不放心地問。
“不用,喝了藥要是還沒好……”
“哎!”明奶奶打斷老王頭的話,問:“哪兒有會給鳥看傷的醫生?”
“縣裏有畜牧站,那兒估計有,就在政府東邊,不過也就兩個醫生,其中一個還是管倉庫的。”老王頭意會到明奶奶的意思,但也不看好她帶着夜貓子去縣裏,去了也是一板藥給打發了。
“這鳥的傷口不算嚴重,一是口水泡的,另一個估計就是鳥嘴上帶的細菌,你回去了用個小棍把鳥嘴支開,讓舌面是幹的,再喝點藥,如果能好,一兩天就好了。”沒沾過藥的,不論是人還是畜牲,第一次吃藥的時候效果最好。
明奶奶領着小孫女離開,回去的時候又去了大隊裏,想找給人看病的醫生看看褐耳這傷,它這蔫頭巴腦的,搞不好熬不到兩天就沒命了。
“嫂子?”
“明花兒?你咋在打針?哪兒不舒服?”明奶奶沒想到會碰到小姑子,招呼孫女喊人:“這是你姑奶,喊人。這是我們老二的姑娘,叫禾苗。”
“姑奶。”明酥老實叫人,眼睛緊緊盯着她,她就是她那沒見過面的爺爺的妹妹?
“丫頭個子還怪高,我聽說孩子是你在帶?仲夏跟他媳婦教書不也挺清閑,咋不自己帶孩子?”
明奶奶懶得跟她嚼這沒滋味的話,敷衍道:“我一個人太清淨了,就幫着帶孫女,明花兒你先等一會兒,我找醫生有點事。”
進屋把衣裳包着的貓頭鷹給醫生看,就給開了一瓶紫藥水,話說的還沒王老頭說的多,估計是不太在意一只鳥。
“嫂子中午去我家吃飯吧,禾苗這麽大了還不知道姑奶家門朝哪邊開。”明花兒手上挂着吊針,實在是坐着走不了,也不知道她嫂子看啥病,眼睛瞅着奶孫倆手裏的東西,問:“禾苗抱了個啥玩意兒,我瞧着還在動。”
“路上撿了只鳥,爪子摔斷了,骨頭都折出來了,你別看,怪惡心人的。”明奶奶讓孫女先出去,說:“我聽你聲音不對勁,感冒了?那你多休息,我們也不去折騰你,以後有空了肯定去吃飯。我家裏也還有事,先走了啊。”
“哎,嫂子,小芸說你今年做壽她回來,她對你說了吧?”
“你都知道了,我這個當媽的能不知道?明花兒,你還跟年輕的時候一個性子啊。”明奶奶搖頭,心裏只覺得累,離過生日還有三個月,她都已經累得不想辦了。
“奶,那是我爺的親妹妹?”回去的路上,明酥問。
“嗯,親的,就像小渠跟小溪一樣。”
“我咋沒見過她來我們家,我小姨結婚的時候她姑都來了,還是過年我在鎮上的時候來的?”
“沒來往了,不過禮,過年沒來,平時也不會來。問了你也不懂,也不關你的事,別打聽,你照顧好你的鷹就行了。”明奶奶不想理她,索性快步走把她撂後頭。
“奶,你慢點,我不問了,我就是好奇。”
……
到家後,明奶奶把櫃子頂上的鳥窩給挪下來放桌上,又去廚房切了條短胡蘿蔔,按王老頭說的把鷹嘴給支開吹風。
“我用刀把藥拍碎了,現在先吞一小塊兒。”明奶奶把石子大小的藥彈進鷹嗓子裏,“多喝水,開水瓶裏還有熱水,禾苗你給倒半碗過來。”
明酥除了端半碗水還拿了一塊兒豬肉,黑翅早上一點都沒吃,說要留給褐耳。
“先不給喂肉,晚上再喂,人喝藥了都最好不要沾葷,鳥也跟人一樣忌嘴。”明奶奶用注射器給褐耳灌了半管溫水,用紫藥水沾了沾舌頭上的口子,“行了,就這樣,你在家守着,我去跟小溪一起放牛。”
明酥本來想說她去放牛的,但看褐耳的嘴被胡蘿蔔條支着,擔心她走了蘿蔔條再斷了,“那就多謝奶奶了。”她拱手說。
“傻孩子。”明奶奶拍拍她的頭,這傻丫頭還不明白王老頭的話呢,褐耳熬得過來就活,熬不過來就是死。
“你多陪陪它。”
—
明酥一整天沒去放牛,就待在屋裏給褐耳調整胡蘿蔔條的長度了,從一開始的半截小拇指長到最後的拇指厚度給墊在嘴裏。
太陽剛落山,黑翅就出了後山直奔禾苗奶奶家,見禾苗又在院子裏仰頭數柿子,急不可耐地問:“褐耳咋樣了?”
“睡着了,都睡兩個小時了。”
黑翅止住邁出去的爪子,小聲問:“人類醫生咋說的?”
“傷口不嚴重,喝幾天藥就好了。”明酥揀她認同的話說。
“那就好。”黑翅提着的心落地,站在樹枝上沉默,看向牆外的田野裏插秧的人類,背柴回家做飯的姑娘,煙囪裏冒出的白煙。良久,她開口說:“人類挺聰明的。”
“嗯。”這一點明酥深以為然。
“人類也是有好人的。”黑翅接着說:“以後我不仇視人類了。”
“肯定有好人啊,你就是太固執了,不說別人,你就說我爸媽,我奶,還有我弟,阿許,我大爹大媽,阿許爸媽,他們都是好人,我還以為你早就明白了呢。”
“那是因為褐耳對他們有用,能守夜能放牛,能找豬能捉鼠。”黑翅從樹上飛到禾苗肩上,低聲說:“你肯定不知道人類還吃貓頭鷹,我爹媽還活着的時候反複給我說讓我別親近人類,我小的時候他們說是十個冬天前,現在再算應該是十五個冬天前了,有很多人白天進山抓貓頭鷹,不是吃了就是給賣了。導致現在這麽大的山,住在裏面的貓頭鷹還沒有五十只,山的外圍除了褐耳那個呆瓜,沒有一只貓頭鷹築巢,都躲在深山裏面。”
“噢,你今年五歲了啊!比褐耳大兩歲。”明酥嘿嘿兩聲,“之前問你,你死活不說,這次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我沒逼你。”
黑翅兇狠地盯着她,“我是在說這件事嗎?是有人吃貓頭鷹啊!吃吃吃吃,重點在吃上,你跟褐耳是一個窩裏孵出來的?腦子都丢在蛋殼裏了?”
“嗐,你咋還生氣了?沒事,你看村裏現在對你們态度挺好,也沒有要吃鷹的,估計是十五年前吃貓頭鷹的都死了,沒人敢吃了。”明酥推開她的頭,“不過還是要防着點,你跟褐耳除了親近我跟我爸媽奶奶,可不要靠近別人。”
“唔唔,火毛…”
“褐耳醒了。”明酥抱着黑翅跑進屋,看他眼睛裏又有活泛氣了,打趣說:“還學不學人親嘴了?你不是要跟我讨論嘛,我覺得這個姿勢就很合适,我拿蘿蔔條把你嘴撐開,黑翅把嘴伸進去随便攪,左邊右邊正中間,随便哪個方向都可以。”
褐耳不敢動舌頭,也說不出話,只能壓低了耳羽随禾苗随便說,就當做聽不見。看黑翅跳上桌,生怕她瘾上來聽信了禾苗的話,他趕緊拿翅膀遮住頭。
唉,有苦難言啊,親嘴是他先提的,但學人類磨蹭磨蹭是黑翅提議的啊,就是左磨蹭右磨蹭,她還嫌他臉上的毛紮她眼睛,讓她閉眼她不閉,說要仔細看着,下次好改進。
三心二意的結果就是嘴上打滑,彎喙釘他舌頭上了,受罪的成了他,他還受脅迫把好色的羞名都攔在自己頭上。
三天後,褐耳吐掉蘿蔔條,大叫一聲從屋裏沖出來,站樹上橫跳,大聲說:“村裏人注意了,晚上睡覺門窗都給關緊了,休想誘惑我再偷看你們。”
“褐耳好了?樹上的是褐耳吧?”明奶奶右邊的鄰居站院內問。
“是它。”明奶奶站自己院內應聲,看它撲棱着翅膀往後山飛,自言自語道:“鳥還怪有感情的,一個傷了病了,另一個天天來守着,現在病好了,立馬回去看媳婦去了,這兩口子的感情比人還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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