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只剩他了
時岸帶着學生們回了酒店,院長得知他們的隊伍沖進了決賽,特意打電話來恭喜大家,嘴上說着名次不重要,重在參與,時岸心裏卻知道這次要是拿不到名次回去,院裏領導還不知道要怎樣刁難。
無心應付院長,時岸只客客氣氣的說了兩句客套話便借口學生在找他挂了電話。
進了決賽之後的學生們明顯有些亢奮,拉着時岸說要出去慶祝沖進決賽。
“這有什麽好慶祝的。”時岸按下了坐在車子後排男生的腦袋:“你說說你們,比賽之前要吃一頓,進了決賽還要吃一頓,這名次還都沒個影子呢,你們就已經計劃好了回去的慶功宴。”
時岸覺得無奈,這幫小孩兒的熱情好像是用不幹淨的。
“那是肯定的啊!”那男生扯着脖子喊:“吃飯不積極!”
車子裏的學生齊刷刷的喊:“思想有問題!”
“哎呀老時,你就跟我們去吃飯呗。”學生扯着時岸的袖子央求,“你昨晚就沒跟我們一起,你說,你是不是不愛我們了,我們簡直就是小白菜了!”
時岸開車還好,坐車就有些暈車,被學生這麽拉着袖子一晃,更暈了,他連忙道:“好好好,去去去,真是,你說你們一幫小孩兒去吃飯多好啊,非得要拉上我,跟我吃飯你們就沒有一點不舒服啊?”
“沒有啊!”學生的開口時重疊了時岸的尾音,“我們才不會覺得不舒服啊,在我們心裏啊,老時你簡直就是天使,一撲騰翅膀還會掉毛的天使。”
時岸無奈一笑,什麽天使翅膀還掉毛。
學生,無論是哪一屆學生,他們似乎都成了時岸一直在學校裏堅持下去的動力,這是時岸并不屬實的舒适圈裏唯一值得他驕傲的存在,不管是哪一屆學生,只要是時岸帶過的,跟他的關系都沒有惡劣過,更有甚者在畢業之後還和時岸有聯系,偶爾還能約着出來吃飯,雖然時岸很少出去。
到了酒店放下東西,時岸猶豫着要不要給雁飛瀾發個視頻,他正猶豫的時候沈琦倒是接二連三的發了不少照片來。
照片裏是正在裝修的餐廳,沈琦很尊重時岸的意思,去材料市場找材料的時候決定下來就會發給時岸看,沈琦打趣時岸,說自己成了他雇來的裝修隊,沈琦知道時岸出差,有些東西只是發給時岸告訴他目前裝修進度。
時岸回了沈琦的信息——【時老板很滿意】。
沈琦回了老大一個翻白眼的表情,時岸置之一笑沒有再回複,正準備給雁飛瀾發視頻的時候學生來敲了時岸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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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時!好了沒!走呀走呀!咱們向着燒烤店出發啊!”
時岸收了手機,朝門外喊了一句馬上就好,換了件衣服才出門去。
平時上課的時候時岸穿的正經八百,總是襯衫扣子配西褲,天冷的時候就外套一件風衣,學生幾乎很少能看見時岸穿衛衣運動褲的樣子。
“哦——”
時岸一出來,等在他門口的學生一齊拖着長音将他打量了一遍。
“老時,你說實話,這一身是我們師娘給你挑的吧?”學生們抓住一切能打趣時岸的機會:“這可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啊!”
時岸心裏裝着雁飛瀾的事,和學生說笑起來難免帶了幾分嚴肅:“別胡鬧了,趕緊走,訂了哪家燒烤店?叫沒叫你們王老師?”
“叫了叫了,王老師已經在大堂等了,就差你了,走走走,下樓了。”
時岸終是被這幫學生給推來了燒烤店。
等菜的時候他時不時的要看一眼手機,雁飛瀾沒有再給他發消息來,他倒是給雁飛瀾發了很多條消息。
串上齊,時岸沒什麽胃口,倒是先拍了一張照片發給雁飛瀾,說自己跟着學生出來吃燒烤了。
過去了半小時,雁飛瀾依舊沒有回信。
時岸發過去的微信全都安安靜靜的躺在雁飛瀾的手機屏幕上,坐在去往殡儀館的車上,雁飛瀾目光呆滞,嘴唇有些泛白。
從醫生宣布雁奶奶死亡直到現在,雁飛瀾一滴眼淚都還沒有掉過,他平靜的看着奶奶被推出來,他接過了醫生給的電話號碼去聯系殡儀館,殡儀館的人來了之後只用了一張藍色的防水床單江奶奶蓋住,一副擔架将奶奶擡上了車。
雁飛瀾并不是自己在處理這些事情,時岸的父母陪在身邊,李老師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為雁奶奶覺得傷心,同時也可憐雁飛瀾。
“飛瀾啊。”時岸的父親拍了拍雁飛瀾的肩膀問道:“要不要先發個訃告,你的同學或者同事好前來吊唁。”
雁飛瀾搖了搖頭,他和老同學們的交情早就淡到不是會有人來幫忙或者有人來吊唁的關系了,訃告一發,搞不好還會有多事的同學去問時岸,畢竟上學的時候時岸和雁飛瀾關系很好。
雁飛瀾知道時岸的比賽很重要,他不想讓時岸跟着他擔心,所以只是搖頭。
火化進行的兩個小時裏,雁飛瀾呆坐在那沒有說話,像是靈魂也被抽走了,他想着自己好像還沒能跟奶奶說上最後一句話,他趕回臨山的時候奶奶就已經被療養院的人送來醫院了,手術、重症監護室然後再到手術室到現在的殡儀館。
雁飛瀾恍然意識到,他在這世界上最堅固的,依靠了最久的依靠,消失了,永遠不會回來了,那個拉着他的手說“奶奶的飛瀾啊,以後做個好人就好。”的老人終于還是躺進了那方小小的盒子裏。
好像再也沒有人會拿着雞毛撣子追着他喊他小兔崽子,也不會再有人告訴他找媳婦要找個像小岸一樣聰明的。
雁飛瀾雙手捂臉,他的肩膀無力的沉了下去。
一只鳥連巢穴都已經失去,這輩子好像注定要在天空流浪了。
手機的來電鈴聲讓雁飛瀾回了回神,他拿下手從兜裏摸出了手機,來電顯示是時岸。
殡儀館裏并不吵鬧,雁飛瀾還是找了個更安靜的地方接了時岸的電話。
“在幹嘛?”時岸問的迫不及待。
雁飛瀾擦了一下鼻子吸了一口氣道:“剛剛在和叔叔阿姨一起吃晚飯。”
時岸問:“是在我家吃的麽?”
雁飛瀾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松開齒關後泛白的嘴唇由于血液的沖擊總算有了些血色,他道:“嗯,在你家吃的。”
“我媽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時岸問着卻沒有跟雁飛瀾說自己晚上吃了燒烤的事,他安靜的等着雁飛瀾的答案。
“阿姨...”雁飛瀾聽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抖,他頓了頓又道:“阿姨給我炖了魚,還...還做了排骨。”
電話那邊是沉默,雁飛瀾不知道時岸是不是聽出了什麽不對。
時岸隔了兩三秒又道:“好,我知道了,你要多吃一些,我很快就回去,雁飛瀾,我很快就回去。”
雁飛瀾将手攥成了拳頭,擱在自己的嘴邊不斷地咬着食指,勉強能讓自己壓抑住發抖的聲音。
時岸的電話并沒有持續很久,挂斷電話的時岸仰面躺在了床上。
在給雁飛瀾打電話之前時岸剛給家裏打過電話,李老師在電話裏說她和時老師帶着雁飛瀾出去吃飯了,找了一家面館,雁飛瀾去了洗手間沒法接他的電話。
雁奶奶出事了,這是時岸的猜測。
時岸翻了個身,臉埋進枕頭裏,他咬住自己的手背無聲的哭了一場。
雁飛瀾跟着時岸的父母回了時家,一開門飛飛就朝他奔了過來,像安慰他一樣在他腳邊轉了好久。
他洗了個澡,時岸的父母給他找了一套時岸的衣服換上,躺在時岸的床上,雁飛瀾忽然好想時岸。
沒有顧及時間是不是已經晚了,也沒有想過時岸會不會已經休息了,雁飛瀾摸起手機就給時岸打了一通電話。
時岸幾乎是立刻就接了雁飛瀾的電話。
“時岸。”
時岸嗯了一聲,故作輕松的問道:“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來?想我了?”
雁飛瀾的手垂在床邊,飛飛舔着他的手指,耳邊是時岸的聲音。
一直沒有哭過的雁飛瀾忽然覺得眼眶泛酸,他的确想時岸了,想抱着時岸告訴他自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也想告訴時岸自己只剩他了。
天空不是孤鳥流浪的方向,岸邊才該是駐足的地方。
雁飛瀾隐忍着鼻腔一起泛起的那股酸勁,他“嗯”了一聲問道:“時岸,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時岸至此确信,雁奶奶出事了。
“雁飛瀾。”時岸擦幹淨臉上的眼淚,他道:“明天,你今天好好睡一覺,明天晚點就能看到我了。”
時岸的電話始終沒有挂斷,兩個人抱着手機,各守一邊雁飛瀾一夜未眠,時岸咬着牙哭到後半夜終于沒撐過去,又累又困,臉上還挂着眼淚就睡着了。
時岸是被狗叫聲吵醒的,看了一眼手機他才知道電話一夜沒挂。
“好了飛飛,會吵醒他,乖,不叫了。”
電話那邊是雁飛瀾幾近沙啞的聲音,疲憊像是要從聽筒裏溢出來了一樣。
“雁飛瀾,早安。”
雁飛瀾微怔,他道:“早安,時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