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梁上小賊
等回到栖霞宮,朝花一轉身緊緊抱住知春,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她倒真是受了點驚吓。
知春陪着她抽泣,“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丢下公主一個人。”寒梅也在一旁哽咽道,“是我的錯……”
她們只顧着哭,也沒聽見門外有人來報。
門外那人按捺不住,從外面一下推開門進來,原來是霜葉。她收到宮裏的急報,用最快的速度從家中趕了回來,一進屋,就見主仆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咚”一聲就跪下了,邊哭邊叩首,“都是奴婢不好,沒事回什麽家啊。”
霜葉的中氣十足,哭腔震天動地,朝花一下就樂了起來,“我沒事了,你們別哭了,霜葉快起來,哎呀,你們都給我起來!”
一抹眼淚,“這次是我掉以輕心了,才會讓賊人有機可乘,等着我十倍百倍讨回來!”
霜葉一擡頭,撲哧笑了出來,“公主,公主,你臉上……”
朝花的手沾上了灰,剛才這麽随意在一抹,臉上頓然一道灰一道白。
聽霜葉這麽一提醒,朝花猛然醒悟,她剛只顧着摟着知春,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一松,掌心壓着的那枚特制的簪子不知掉哪了。
“哎呀我的簪子!”
幾個女官分頭在屋裏找了好久,也沒找到簪子,最後霜葉信誓旦旦,說再給她多幾日,保準準備充足暗器以備朝花公主不時之需。
知春氣得打了她一巴掌,“小妮子真是欠揍,你不好好想想怎麽保護公主安全,還給公主準備暗器?我看你是暗器,暗器……”一邊說,一邊啪啪啪打在她背上。
霜葉扁着嘴,由着知春的巴掌招呼,今夜這事要是認真追究起來,她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知春作為主事女官幫她全都扛了下來,對侍衛隊說是自己安排霜葉出宮的,有事她擔着。
公主先前偷偷囑咐知春也是讓她千萬不要把這事鬧大,對外一致口徑就是朝花公主突發夢游,是她自己走出了栖霞宮。
失職的宮人罰半月饷銀,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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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見她們打鬧,笑了起來,知春連連搖頭,推搡着公主趕緊去沐浴更衣,洗洗晦氣。
栖霞宮裏,已經恢複了井然有序,知春安排幾個得力的侍衛在殿內搜索賊人留下的線索,又讓霜葉在公主的閨房裏再仔細檢查一番,讓寒梅把沐浴安排在內殿的浴湯池裏。
朝花料定那些人決計不敢這麽快回來再動手,因為皇上已經聽說她夢游之事,五公主今非昔比,皇上當下就責令在栖霞宮附近加強了巡邏,不可再出閃失。
“對了,公主,您怎麽又遇見蕭質子了。”寒梅輕輕地用香皂擦着朝花光潔的後背,又用濕毛巾擦淨皂沫,加入了檀香和草藥的香氣在空氣中氲開,朝花緊繃的神經漸漸松懈下來。
朝花的眼神在霧氣中有些迷離,蕭琰今晚出手相救,究竟是監守自盜,還是明哲保身?
蕭琰貼在她耳畔吐氣如蘭的那句話再次響起:“公主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蕭某,我救你一命,我們就扯平了,從此兩不相欠,等我假以時日離開朝霧國,自然不會壞了公主的事,公主大可放心。”
“兩不相欠”聽起來,怎麽好像是朝花抓住了蕭琰的什麽把柄,才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相救。
“壞了公主的事”又像是一種威脅,蕭琰難道知道朝花什麽不為人知的底細不成?
朝花扶額,泡澡泡久了,腦袋有點暈乎乎的。
知春派人端來了玫瑰精油,扶着朝花出了浴池,輕柔地給她塗抹在皮膚上,慢慢地揉進肌肉的紋理裏。
“呀,這裏有這個東西啊。”朝花喜出望外。
知春仔細按摩着,低下頭回話,“這是皇上剛賜給公主的,都是外藩進貢的好東西,奴婢也是第一次見到,問了內務府的人才知道怎麽用。”
朝花心滿意足地閉起眼睛享受高級SPA,然後就聽知春在一旁說起,晚上她臨時被主管尚宮叫去集議的事。
“奴婢聽說,三公主好像醒了。”
“哦?”朝花睜開雙眸,晶瑩剔透的皮膚閃耀着光澤,“醒了?”
知春點點頭,自從知道了朝花想查出真兇,她們幾個就開始在宮裏收羅各路信息,也是因為栖霞宮一貫低調處事,別人對她們不設防備,幾乎都是有問必答。
今晚去參加內務府的集議的,當然有三公主宮裏的主事女官,那女子和她主子一樣性子張揚,興沖沖地和知春提起自家公主在近日傍晚之時醒過來了。
在宮裏,宮人們都是擇木而栖,彼此交好也都是為了以後謀條生路。三公主醒過來,當然對夢堯宮是天大的好消息。
“明天我想去找負責三驸馬案子的張大人。”朝花嘆了口氣,聽之前劉大人的口風,這位是個又硬又臭的石頭,但衛大人請了假,也不知道何時返回朝堂,只好先從第三案再找找線索。
寒梅捂嘴笑了,對着外面喊了一聲,“霜葉,公主說要見你大舅。”
“啊?”朝花喜出望外,就看着霜葉捧着幹淨的紗質寝衣走過來,臉色略有些尴尬。
“張大人他,呃,不太,好說話。”
霜葉對她這個大舅,真是害怕到骨子裏。
當年霜葉的爹在外面偷偷養外室,被正房夫人知道了,原本太太在乎顏面,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被自己的親大哥張三思聽到了風聲,直接舉着棍子沖進了妹妹家,照着妹夫的小腿骨掄了下去。
要不是被正房夫人抓住了張大人的腰帶,她爹現在就是個瘸子。
霜葉出生後,長到總角的年紀,也是被這個所謂的大舅直接送去了某武林正派門下,讓她習武修身。送走之前張大人丢下一句話給她師傅,“她爹是個人渣,不過孩子沒錯,但孩子切不可走她爹的老路,要知道為人端正這四個字怎麽寫!”
她進宮之前,被大舅拎進了掌禁司,看着滿屋子刑具,耳提面命了整整一日,說要是她在宮裏不好好守職,犯了什麽錯,丢了本家的人,一定把她爹重打一頓。
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特別喜歡她每月一次回本家,大舅終于可以多個人罵一罵。
所以一提起這位張大人,霜葉就頭皮發麻。剛才一聽說宮中急喚,她立馬連家門都沒進就跑回來了,多少有些不想見他的意思。
聽霜葉這麽一說,朝花大概估摸出張三思大人是個十分不好對付的主兒。
“那我明天還是先去找皇上求道旨吧。”悻悻地,決定還是去找親爹搬救兵。
“公主,已經是今日了。”知春嘆了口氣,此刻已經過了醜時,很快就要擊鼓了,趕緊催公主上床休息。
丫鬟們離開了卧房,知春還是不放心,又問了朝花一聲,“公主确定不要奴婢陪您入睡?”
朝花擺擺手,“鬧了這麽大動靜,他們不敢的,折騰一夜你們也累了,找人守好外院就好。”
等門輕輕地掩上,朝花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發現大腦過于亢奮,睡不着了!滿腦子都是蕭琰那張冷死人不償命的臭臉,朝花氣得哼哼,叫你影響我睡眠!随手抓起枕頭邊一個小物什,往空中一丢。
“哎呦。”
頭頂上晃晃悠悠飄下來一個聲音。
聲音極輕,卻足夠震得朝花眼冒金星,她哆哆嗦嗦往房頂看過去,目光鎖定在一個黑衣人身上。
也許是今晚上受到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堅|挺|的神經扛住了這一輪的沖擊。
那一身素黑的黑衣人吊在大梁上,維持着一個尴尬的定格動作,似乎原本是打算離開。
半張臉被黑布掩住,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眉梢微微挑起,充滿野性的眼神,但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名為“老子怎麽會被發現”的挫敗感。
偏在這時,朝花的天眼開了,眼前飛過一排畫面。
黃昏之時,黑衣人從一棵大樹上縱身躍下,身輕如燕,眉梢眼角間都是得意。
落地的瞬間,一坨黃白相間的烏鴉糞從半空落下,“啪嗒——”,不偏不倚砸在他頭上,濺上了黑色夜行衣,還有幾滴正中眉心。
“我殺你老母啊!” 黑衣人仰頭大叫一聲,抓起石頭往空中丢去。
“被鳥屎砸到頭,你這是要中大獎啊。”朝花忍不住,笑了出來。
黑衣人蒙面巾之下的嘴唇緊緊繃出一個輪廓,下巴縮緊,似乎在強忍着什麽,從大梁上一躍而下,攥着一雙拳頭,沖到朝花的床鋪前面。
“你,你怎麽知道的?”他的身材清瘦挺拔,站姿如松,目光中帶着質疑。
聽聲音,是個很年輕的男子,而且很動聽。
朝花絲毫感覺不到這個人身上有任何敵意,索性從床上直起身來,盯着他的眼睛,“因為我……是天選之女,能預知禍福。“黑衣人的目光閃爍,“胡扯!““那你說我怎麽知道你昨日在禦花園,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被烏鴉糞便砸了一頭一身。“朝花的手放在背後,悄悄往床頭移動着。
黑衣人一怔,确實沒想到朝花對昨日這件糗事能說得一字不差。
朝花的手指碰到了一根繩子,安下心來,這根繩子連着屋外的鈴铛,只要她扯下拉繩,侍衛立刻會把這裏包圍得水洩不通,這人必定插翅難飛。
這是霜葉在她沐浴時在房內設下的機關,時間倉促,機關是粗糙了一些,但應對眼前的情況是足夠了。
“你就是瞎猜。“黑衣人語氣憤憤。
“非也非也。“朝花一臉高深莫測,”我還知道你是個賊,還有,我知道你的幸運數字。“幸運數字是什麽?黑衣人目光一滞,連蒙面巾從臉上滑落都不自知。
朝花在心底歡呼了一聲,好可愛的少年郎。
這男子還沒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澀,臉部輪廓清朗,眉毛濃密,鼻子高挺,眼神裏帶着些孩子氣的倔強,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年齡和朝花應該仿佛,十六七歲,看在朝花眼裏就是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