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晚上加餐
“衛大人,”朝花好言好語,“那只右手找到了嗎?”
“沒有沒有,這一點是本案最為蹊跷的地方,為何賊人等到大驸馬死後砍下右手,這說明埋伏已久啊……”
“您……就認定了大驸馬是自盡是吧。”
“公主也看見那張遺書了呀。”
“衛大人!”朝花按着額角,陡然提高了嗓門,“字條上是大驸馬的筆跡,字條出現在屍首旁邊,并不能得出結論,是大驸馬自己把字條放在那裏的。
“如果字條是兇手放在那的,那麽就可以解釋成,大驸馬被人殺害之後,兇手故意丢下一張由他親手寫下的字條,又或者,兇手在當場逼迫大驸馬寫下字條,目的都是為了混肴視聽。
“如果卧房裏沒有筆墨紙硯,要麽就是兇手随身攜帶,或者事後銷毀,否則後一種情況就不成立。
“那麽照第一種情況,這個兇手就有可能是可以接觸到大驸馬身邊之物的人,這就是一條線索。
“再說,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沒把字找全啊……”她最後嘟哝了一句,聲音極輕。
朝花也說不清為什麽,從衛大人回答孫娘娘的案子開始,她就對這個人印象不太好。
“但大驸馬是因為上吊窒息而死啊。”衛大人耳朵可不背,氣得眼珠子都瞪了起來,這小丫頭,說話的口氣太篤定。
朝花也愣了一下,“屍首可有掙紮的痕跡?”會不會是被人逼着自缢的?
衛大人哼了一聲,“五公主千金之軀,應該沒見過什麽屍首,即便是自缢之人,踢翻凳子的那一刻反悔的也不少,只不過無力回天,掙紮也是徒勞。“這就是變相承認了屍首有掙紮的痕跡。
“所以衛大人覺得大驸馬自斷右手,就是絕了自己反悔的念頭?”
“唔,這也說得通。“朝花差點想起身搖一搖衛大人的腦袋,聽聽裏面有沒有水聲。
這大驸馬真要是決定自殺,以旁人對他天資過人的評價,這人會砍了自己的右手再去上吊?不如一刀捅死自己得了。
Advertisement
“衛大人說,大驸馬負疚自殺,那,光憑紙上三個字,并不能說明是因為什麽事,大人調查可有發現?”
“這個嘛……”衛大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嘆了口氣,“不太好查。”
官大一級壓死人,丞相大人壓根就不打算配合衛祀禮的調查,口口聲聲說顧清和為人正直,絕不可能作奸犯科,拂袖而去。
顧清和的那幫朋友,各個都和丞相保持口風一致,也沒有人暗中舉報,讓掌禁司從何而查?
京城裏到處都是不能觸碰的紅線,衛大人當然不會舍身犯險。
朝花垂下眼,凝視着鞋上繡着的一對蘭花,“那,長公主怎麽說?”
衛祀禮咳嗽幾聲,“長公主雖然難以接受,卻也認出那是驸馬的字跡,并未質疑老臣的推斷。”
哦?朝花擡起頭,“那張紙是撕碎的對吧。”
“正是。”
“好,假如大人您的推斷是準确的,假定大驸馬是寫完之後,自斷右手,請問他是怎麽撕碎那紙的?哦,您要說,他可以撕碎之後再斷手。可是,既然這人都決定要以死明志了,還撕什麽撕啊,我要是他,就直接把那紙貼在腦門上!”
朝花轟的一聲憤然起身,“衛大人啊,您就憑着一張紙,就定下這麽荒謬的結論?”
那一刻,正義的光輝在朝花身後熠熠發光,晃瞎了衛祀禮的老眼。
“五公主,老臣,老臣不就是和您讨論一下案情嘛,什麽時候說老臣定案了?”
衛大人的語氣飽含嬌嗔,聽得朝花嬌軀一震,差點把剛才喝的茶吐了出來。
“衛大人,好,我出言不慎,您別往心裏去,再重新梳理一下,我先緩一緩。”朝花扶額,寒梅趕緊送上一碗清涼解暑的糖水,算是代自家的長輩賠不是。
衛大人哆哆嗦嗦,他被朝花這股氣場徹底驚住了,這麽多年,他斷案就是靠着靈光一閃,把所有證據一串,言之有理,無人膽敢駁斥。
他年資深重,朝花公主雖然出生高貴,畢竟還是衛祀禮看着長大的,一開始并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如今她一連串質問,問到自己啞口無言,恨不得把頭插進地裏。
可稍微一想,卻發現她說的很有道理,衛大人更是羞憤難當。
認錯那是絕對不能認的,老頭子的面子不要了嗎?
“公主,這案子的卷宗都在這裏,老臣有些頭昏,怕是舊疾犯了,您先慢慢看,等我去看了太醫,再回來候命。”
說完話,衛大人就這麽甩手走了……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候命。
朝花揉了揉太陽穴,讓寒梅把大門打開,這房間裏充斥着一股陳腐的氣味。
陽光透進來,灰塵在光柱裏翩然起舞,她沉下心,細細察看起卷宗來。
這一看,半日功夫就過去了,夕陽西下,也帶走了房間裏的溫度,涼風起,暮色寒。
寒梅開始有些不安,“公主,要不先回宮用膳?”她想起幾日前晚上發生的事情,雖然已經增派了侍衛跟在身邊,知春還是再三囑托她小心行事。
朝花放下手中的卷宗,這個衛大人,證據的歸類也和他本人說話的風格很相似,亂七八糟。
物證算得上有效的也只有那幾個,除了杵作的驗屍報告,就是那張碎紙拼成的字條,和那條懸梁的腰帶。砍掉的右手,兇器,和後面的兩樁案子一樣不知所蹤。
更可氣的是,這老頭連證人口供都問得是七零八落,沒有邏輯可言。
朝花心想,這是三起連環殺人案的第一樁,兇手必然是做好了精心策劃,至于為什麽選在那個時間動手,為什麽挑上大驸馬,她還沒有頭緒。
她重新按照時間線,把不同證人的前後證詞擺在一起,終于看出了點端倪。
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寒梅,我們先回栖霞宮吧,明天再來這裏,對了,你讓知春幫我和長公主說一聲,明天下午我去她的宮裏看她。”
又拿起幾張張圈了字的證詞,“還有這幾個人,我也想找來聊聊。”
寒梅接了過去,看了一眼,應允着,“公主,要不要把供詞抄一份帶回去?”
朝花想了想,“倒也不必,留着吧,明日去長公主那裏見了人再說。”
回宮的路還沒走到半程,霜葉就趕了過來,噓寒問暖一番。等到了栖霞宮,遠遠地看見知春焦急地在宮門外候着,見着轎子,臉上的緊張神色才松懈下來。
那一夜闖進來迷昏了寒梅和侍從的賊人尚未抓捕,知春實在不敢掉以輕心。
朝花見到知春,心中又是一暖,知春扶着她落轎,附在耳邊說了句,“三公主宮裏的彩鳳送了信過來,說是查出點消息,請您明日去夢堯宮一趟。”
她一想,彩鳳來報應當是查出了和三驸馬茍且之人的線索,不過三公主的動作如此之快,倒是沒想到。忽然她又想到了什麽,“啊”了一聲。
“寒梅,我讓你給長公主送話,你送了沒?”
寒梅輕笑,“我還沒去送話呢,公主,我記得蕭質子明日一早要來拜訪。”
朝花倏地瞪大了眼睛,完了,她倒是把這件事徹底丢在了腦後。
轉念一想,蕭琰會不會就是審時度勢,當下随口一說,給衛大人造成一副假象。自從那日冷宮見面就撕破了假臉,朝花覺得,蕭琰對自己除了想殺人滅口,應該就沒別的了。
反正明日下午只能去一個地方,她覺得還是先去解三公主那裏的燃眉之急。
白天的腦子用得太多,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特別餓。
她摸着凹進去的小腹,哎呦哎呦地直叫喚,知春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趕緊囑咐小廚房給公主加餐。
滿滿當當擺了一桌,糯米乳鴿這種菜肴她還是第一次吃,忍不住多夾了幾筷子,糖醋櫻桃肉酸甜口感,吃起來有點像糖醋小排混着紅燒肉的味兒,湯汁伴着飯直接下去了兩碗。
又夾了一塊紅糖油糕,吃了幾塊八珍豆腐,最後來了一塊鴨子火熏餡煎黏團,徹底吃不動了。
四叉八仰地躺在椅子上,讓知春給自己沏杯濃茶解解油膩。
知春搖頭,“晚上再喝茶,公主您就別睡覺了。”喊人端來一碗山楂熬制的甜湯,朝花端起來一飲而盡。
“我是不是胖了許多?”她忽然緊張起來,捏了捏腰間。
幾個丫鬟笑了起來,“公主您不就是怕明日要見蕭質子。”
她嗤地一笑,“那人來不來還不一定呢,對了,明早別喊我早起,還有,衣服也不要準備,随便來一套就行。”
在小院裏散了會步,納了會涼,聽霜葉指了指新完成的安防,她心滿意足地回了房間,睡了。
結果,她此番押錯了題,蕭琰既然說是“一早”,的确就是一大早。
那時候朝花睡意正酣,在夢裏吃一塊草莓蛋糕,嘴巴大大張開,想咬下那一顆鮮豔欲滴的紅色奶油草莓,就在咬下去的一瞬間,那紅色草莓變成了……蕭琰的嘴唇。
“啊——!”
院中的衆位宮女們都被這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吓地一哆嗦。
坐在花園中飲茶的蕭琰,擡頭往寝殿看了一眼,輕笑道,“看樣子,你們公主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