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引火***

那人吐出毒針之後,瞬間咬下了藏在齒間的毒藥,自盡而亡。

寒梅帶着哽咽應了一聲,“公主莫睜眼,我們先離開這裏。”

霜葉沉着臉,從地上一躍而起,喚來門外的侍衛進來,拖走了屍體,朝花閉着眼喊了一聲,讓她把屍體送回給衛大人。

最後還是實在沒忍住,睜開眼,從寒梅的指縫裏看了一眼屍體,差一點癱軟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進了卧房,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那張七竅流血面容扭曲的臉,她寧可自己沒有看見。

回到房間把門掩上,她蹬掉鞋,徑直爬上床,頭埋在枕頭底下,悶悶地說道:“秦九,是你嗎?”

“……你說你膽子怎麽這麽肥,什麽都敢湊過去。”秦九坐在梁上,連連搖頭。

聽不見朝花接他的話,秦九嘆了口氣,從房梁縱身跳下,立在床邊俯視着她,“吓着了?”

那副瘦削的肩膀微微顫動着,他有些不忍,嘴裏吐出的話卻不太客氣,“我不是說公主你,那人分明就是個死士,死之前還要拖個墊背的,你不是堂堂公主嗎,什麽事你沖在前面幹什麽?”

朝花撇下枕頭,眼眶紅紅的,“我以為他要尋死啊!救下他才能問話啊!”

“不是,你查個案子,搭上命值不值?”秦九的口氣老氣橫秋。

“不值!可我不是不知道嘛!”

朝花壓不住聲音裏的哭腔,只得瞪大了眼睛,努力仰起頭,不讓眼淚滑落下來。秦九看着也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她可不想在弟弟面前哭鼻子丢臉。

秦九別過頭去,不和她的目光對視。

沒有正常人類見到屍體不驚慌失措的,更何況天之嬌女的公主。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幼年時見過的第一具屍體,那時候太小還不懂事,以為伯伯只是昏倒在地上,直到看見口鼻耳裏流出大量鮮血,他大叫一聲,沖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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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見多了屍體,人就變得麻木了。

轉過頭,看見朝花的小臉像白瓷,又像透明的玉石,長長的睫毛顫栗着,清炯的大眼睛裏毫無光彩,心頭一陣怦怦亂跳。

秦九的臉皮忽然漲紅了,“你你看着我做什麽,是不是怪我剛才出言不遜,你你你是不是要治我的罪,我可是剛救了公,公主你一命,就算說話沒……”

平日裏吊着眼梢拽的二五八萬的少年亂了陣腳的樣子,慌張到無處遁形。

朝花忽然覺得鼻子癢癢的堵得慌,哼了一聲,從鼻孔裏冒出一個泡泡。

秦九傻了眼,就看着她扯過自己下擺的衣角,擤了鼻涕,一本正經,“好,謝謝你救了我,剛才你說了什麽,我當沒聽見。”

努力從腦子裏趕走死屍的樣子,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還有好多事情等着要辦。

“對了,你什麽時候過來了?”驚吓之後,朝花頓覺口渴,走到桌邊端起桌上的一壺冷茶,想了想又放了下來。

秦九冷眼看着她這個舉動,譏諷了一句,“怎麽,你怕我下了毒?”

不知為何,看見剛才朝花勉強壓下懼色,恢複了不太在乎的模樣,他有些不爽。

朝花翻了個白眼,“你敢毒我?誰給你結工錢啊。”

聽她說話口氣輕松,似乎真的不再害怕了,秦九的臉明亮起來,搓了搓手,“對了,工錢,那個,公主讓我找同僚辦私事,得先付一筆定金。”

“所以你是過來找我拿錢了?”朝花抿着嘴。

“公主不給也行,就是時間要花費得久些……”

“那你先告訴我,你查出些什麽沒有?”

朝花瞟了他一眼,此時秦九的身份牌并不明朗,而且出現的時機也過于巧了些,但這次自己的小命是拜他所救,她決定還是先信三分。

“我去了一次丞相府,待了這幾日。”

丞相府?朝花心中明鏡似的,面上波瀾不驚,“如何?有什麽發現嗎?”

“沒查到什麽謠言……”

“唔……”

“不過倒是有一樁奇怪的事。”

“怎麽說?”

“丞相把大驸馬在丞相府裏所留之物一把火全燒了。”

什麽?!朝花張口結舌,丞相大人一邊拒絕讓衛大人調查顧清和,一邊忙着偷偷銷毀證據?

一個最為詭異的想法忽然從角落裏鑽了出來:大驸馬顧清和,不會真是在暗中搞些有的沒的吧?

“你親眼所見?”

秦九嗤笑,“公主現在再找個人去丞相府找一找,若能找到大驸馬的一針一線,算我輸了,工錢我也不要了。”

前兩天丞相府裏走水一事,在京城早已不是新聞,看着像是場意外,但偏偏只燒了大驸馬生前住的別苑,旁邊的廂房一個都沒燒着,而且家丁一早就發現着了火,各個忙着從井裏打水,打完水卻不去救火,站在外面袖手旁觀。

家丁們一直等到整座院子都被火舌吞沒了,才大呼小叫地開始救火,不出半個時辰,火就被撲滅了。

那天丞相夫人和丞相還出了門,去了趟寺廟,說是給大驸馬上香,轎子剛走沒多久,火就莫名地燒起來了。

等轎子回來了,火也撲得差不多了。

不過秦九說這些不是靠推斷,他之所以敢如此斷言,是聽見了丞相府的管家偷偷給幾個下人結算額外的工錢,說他們做得很好,走水一事毫無痕跡。

他又跟着其中一個下人出了丞相府,那人拿了錢去喝花酒,喝多了,嘴上沒把門,說出了他們幹了件大事,放了把火。

這些已經足夠清楚了。

他這麽一五一十地都和公主說了,具體到時間地點和說話者的身份,都記在了小冊子上。

朝花接過小冊,邊聽邊看,聽完之後快步走向案幾,從一個暗屜裏拿出記錄的第一案的筆記,重新捋了一遍思路。

上個月的觀燈節,大驸馬照慣例返回了丞相家,原定的計劃是第二日回到宮裏,結果當天夜裏不知何故匆忙返回,還特意沒有讓清華宮的侍衛喊長公主回來。

當夜,大驸馬就被兇手砍斷了右手,懸挂于寝殿的大梁之上。房間裏略顯淩亂,卻沒有打鬥的痕跡,地上留下了大驸馬寫的“吾有罪”的字條,撕碎了丢在顯眼的位置。

丞相聽聞愛子噩耗,拒絕了掌禁司的衛大人調查顧清和的要求,卻在暗中放了一把火,将長子的遺物全部燒了幹淨。

這麽看起來,比起查出真兇,丞相倒是更着急隐瞞一些什麽。

朝花陷入了沉思,等她恍惚回過魂來,房間裏已經空無一人,秦九不知所蹤。

腿有些麻,她從椅子上起身,聽見後背簌簌作響,手別過去往背上一夠,一張字條飄了下來,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公主記得,還沒付我定金,我明日會來取。”

她嘆了口氣,聽見知春在外面敲門,“進來吧。”

“公主!”知春滿臉大汗,她被叫去了內務司開會,走了半日,一回來就聽說了這等大事,狠狠地訓斥了寒梅和霜葉一番,又趕了過來。

“我沒事。”

“公主,您還是不要……”

“知春,”她有些累,無精打采地,“眼下不是我逃避就能解決的,那幫賊人已經盯上我了。”

知春咬住嘴唇,“公主,奴婢知道你計劃周全,可是公主身邊沒有護衛,還是不可貿然行事啊。”

朝花點點頭,“這次是我大意了。”

知春嘆了口氣,不再提起這事,“公主,張大人已經來了,在宮門外候着,問您何時去冷宮審案。”

“幫我換身衣服吧。”朝花起身道,“穿正式一點,我去審案,不可讓別人怠慢。”

知春低下頭,眼前的五公主似乎又變了個人,褪去了少女的青澀,越來越像個皇儲的樣子了。

走出寝殿之前,公主又問了一句屍體的事,聽說霜葉還沒動身,又讓她等着,自己走到書房,寫了封信函叫她送去給衛大人。

“記得這事必須要按我信上去說。”叮囑着。

她在信函上說,霜葉抓回了疑似高侍衛之人,本想去找衛大人,結果到處尋不到衛大人,便帶着疑犯回來了,沒料到疑犯在路上不知何時服毒自盡了。

于是乎,她安排宮人趕緊将屍首送去掌禁司衙門,請衛大人務必查明屍體的真實身份。

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如果衛大人問你是如何認出高侍衛的,你準備怎麽說?”

霜葉思索着,“我就說我見過他?”

“不。”朝花搖頭,“你就說是蕭質子認出的他。”

如今供出蕭琰,就能攔下霜葉的魯莽之罪,她必須要這麽做,因為她有把握蕭琰一定會備好後手,比起來霜葉更需要自己的庇護。

霜葉聽明白了,便揣上信函,讓侍衛把屍體盛在棺中,擡了出去。

辦好了這一切,朝花松了口氣,“請張大人進來,哦,不用了,我現在就出去見他。”

“公主,我陪您去冷宮吧。”寒梅說道。

朝花同意了,出門見着張三思大人的時候,臉色已經完全正常,看不出任何受過驚吓的樣子。

高侍衛屍首的事,她一個字也沒和張大人提起,只是詢問了一番審訊時需要注意的規矩。

“張大人,還是您主審吧,我旁聽。”她虛心道。

張三思推辭了一番,衛大人只是匆匆交代,他不比朝花了解得更多。

兩人說着話就走到了冷宮外面,這裏就是之前關押朝花的那座茅廬。

“五公主,張大人,老奴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了二位。”一個略顯老态的聲音響起。

張大人的目光對上了說話之人,眉頭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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