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能殺他
這段時日,她見了皇上好多次了,和她從電視裏的看見的皇上都不一樣,她這位父皇是一個儒雅又有威嚴的長者,對她很親切,總是噓寒問暖的。日子長了,她都快要忘記這是一位手握生殺大權的君王,想要誰死,誰就活不了。
只是,這次他要殺誰?
朝花心中忽然浮起一個不妙的念頭,推開嬷嬷,把耳朵緊緊湊在門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就聽見皇後娘娘慵懶的嗓音響起,“那臣妾要恭喜皇上了,終于除掉了那不祥之人。”
還沒等她繼續聽下去,門一下從裏面被人打開,她腳下沒站穩,整個人撲了進去,趴在地上。
“誰?!”皇後怒斥道,正坐在皇上的龍椅旁,娉婷妩媚,自帶雍容之氣。
她捋了捋垂在臉上的頭發,撐起身子,擠出個笑容,“早啊,女兒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了。”
皇上一見是朝花,趕緊從龍椅上走下來,親自把她扶起,一旁的皇後冷眼旁觀,哼了一聲,起身,把手搭在女官的手上。
“那臣妾就告辭了,皇上也記得要去看看夕兒,她尚未完全康複。”
離開之前皇後娘娘又對着聖上行了個端正的大禮,掩口說道,“朝花公主見着皇上都不記得行禮,看來之前在我宮中對我不敬,卻是我高看了自己。”
這陰陽怪氣的話裏意有所指,朝花就當聽不見,送走了皇後娘娘,她咬了咬牙,直接問道,“皇上,我剛才在門口偷聽來着,您說要殺人,您要殺誰?”
皇後出面求旨,要殺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她有個不好的預感,千萬不要是天牢裏的那位。
“朝花”,皇上緩和了口氣,印堂還有些發黑,“昨日暴雨,有沒有吓壞你?”
“呃?還好。”
“那就好,你小時候最怕打雷,因為你母後死的那天也是個雨天。”
朝花閉上嘴巴,靜靜地看着皇上,為什麽忽然和她話家常?難道自己剛才問的那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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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你才七歲,哭着喊着,說老天是個壞人,帶走了你母後。”
朝花抽抽嘴角,“皇上,那時候我還小,童言無忌。”
皇上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那時候朕就問你,怎麽樣你會開心起來?你就和朕說,讓蕭琰進宮陪你一起玩。“呃?朝花傻了眼,算算時間,十年前蕭琰剛來朝霧國,原來那時遇上了朝花公主的母後被毒害。
“朕當時猶豫,蕭琰身上的确有禍星之兆,雪國送他過來的時候,雖然沒提,朕卻是知道了,送了一份國書給到雪國,讓他們可以把蕭琰帶回去,你知道他們說什麽?”
“說什麽?”朝花陡然緊張,這麽看起來,蕭琰原本可以不留在朝霧國,一早就打道回府。
皇上淡然一笑,仿佛看穿了世間萬物,“他們十分緊張,說蕭琰是他們的誠意,既然送出了,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如果朕覺得他不好,殺了就是。”
殺了就是。
朝花全身冰涼,忍不住輕輕抖了起來。
被家人遺棄,不亞于萬箭穿心。她嘴裏發苦,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蕭琰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他為什麽還會說要回到雪國?那裏并沒有等待他歸來的家人,也許在他進入國境的那一刻,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皇上不緊不慢地說下去,“朕那時候也沒想好,不過蕭琰剛到,你母後就遇害了,當時也是天降異象,國師和丞相都勸我找個借口,把這孩子悄悄殺了。”
聽到這裏,朝花渾身一凜,擡眼看着皇上。
“那時候就是因為你哭鬧,朕心軟了,把他留了下來,在宮裏陪你讀書,當你的玩伴。
“可是沒過多久,朝星就不樂意了,她從小處處都要壓你一頭,直到你母後亡故了,她待你才好了一些,但那時你二人經常因為蕭琰吵架。朕便讓蕭琰出宮安頓下來,直到夕兒長大,他才重新進宮,當了夕兒的老師。”
“皇上,”朝花擡起頭,認真地說道,“我想保釋蕭琰出來。”
被她打斷了,皇上也不生氣,捋着胡子,“為何?”
“流夕公主的發病,應該和他無關,或者說,并非他有意為之。”
“哦?”
“她那種病,應該是打娘胎帶出來的,至于是由什麽引發的,我猜太醫也說不出來具體的病因。”
“那你就敢保證和蕭琰無關?”
“他,他身上那熏香,一直都有,妹妹之前不發病,怎麽這會忽然又發作了?”
“你方才說對了,太醫都不能查出具體的病因。”
“唔。”
“但之前死了三個驸馬,昨日又出現大兇之兆……”
朝花一聽,這話鋒不太對啊,頓時着急了,“皇上,您不能相信迷信啊。”
“何謂迷信?”
“就是,就是,刮風下雨是大自然正常的現象,不能硬和什麽征兆啊,天相啊,扯上關系。”
“胡鬧!”皇上怒了。
她立刻把嘴閉上了,這步子扯得有些太大,意識形态還到不了那個水平。
看着皇上剛剛平複下來的面色又含上了怒氣,朝花嘆了口氣。
“皇上,我問一個問題。”
“哼,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女兒是那個命相不好的災星,哦,禍星,皇上您準備拿我怎麽辦?”
皇上臉色一顫,手掌一下子碰着桌角,嘩啦一聲,寬大的衣袖把桌上的茶壺颠得歪歪倒倒,桌上茶汁橫流。
朝花低下頭,扶起茶壺,掏出手帕把打濕的奏章擦了擦。
“您也會殺了我是嗎?”她小聲地說了一句,心底有些發冷。
“無稽之談!”皇上哼了一聲,不去看她。
“皇上,蕭琰已經夠可憐的了,留在這也是死,回去也是死,您不如做個好人,把他送回國,好歹讓他死在自己的國土上。”
朝花猛然擡起頭,眼眶有些發紅,聲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她瞅見了桌上那道寫了一半的聖旨,文绉绉的一堆公文裏面,她只看見了“殺蕭琰”三個字。
那個朱筆寫下的殺變成了鮮血的顏色,看的她心痛如絞,手腳發涼。
“兒啊”,皇上嘆了口氣,“當年你和朝星都對蕭琰情根深種,朕專門找了他,告訴他。”
話語一頓,他額角的肌肉顫動了一下,似乎回憶起當時的情形,“朕和他說,他确實很有才華,為人處世朕也很喜歡,他可以留在本朝為官,安家,生子,繁衍後代,但唯有一點,萬萬不可。
“他不能做朕的女婿,除非朕的女兒願意為他去死!”
說到這裏,皇上的情緒激動起來,背起手,在書房裏來回走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知道,他那時是怎麽回答朕的嗎?”
他閉起眼睛,眼前浮現起那個十五歲的少年,那麽漂亮的一張臉,把頭深深地垂在他腳下。
“皇上多慮了,蕭某命賤,沒有那非分之想。”聲音卑微到了極點。
皇上有些不忍,扶他起身,卻見他雙目深處寒光四射,可只是一瞬,寒霜消融,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蕭公子。
十年間,他的一言一行标準的就像教科書,從未犯錯,翩翩公子,淨世青蓮,蕭琰活成了完美的君子。
“小小年紀,城府極深,朝花,你還是錯看了他。”
朝花笑了笑,眼底一片清明,“皇上,您要殺他,是不是打算讓他背上這三樁命案,做個替死鬼?”
“你說什麽!”
“女兒能查出三樁案子的兇手,如果真是他所為,到時候再殺也不遲。”
“但天降異象啊……”
“皇上”,朝花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咬着牙說道,“您剛才說,如果女兒願意為他去死,您就可以考慮讓他做驸馬,那,我就以性命作擔保,求您暫時不要殺他。”
皇上見她在面前跪下了,臉色微怔,立刻又變回慈父的模樣,嘆着氣摸了摸她的額發,“朝花,快起身,這事要從長計議。”
見他沒有答應,朝花倔強地跪着不動,“那皇上您能先答應我放他出來。”
皇上:“嗳,你方才不是說讓朕不要殺他?”
朝花:“這不是同一件事嘛……”
皇上:“不不不,這是兩件事。”
朝花無奈地嘆了口氣,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皇上,是不是那三樁案子壓不住了,您才着急抓他頂罪?”
“咳咳,小五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
“那要是我把案子破了,是不是就行了?”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察覺到皇上的神色有異,盯着自己看了半天,語重心長,“兒啊,朕是擔心你。”
朝花莫名其妙,想了想,試探地問道,“您是怕我成為下一個……”
奇怪了,難道死了三個驸馬,大家就覺得皇族要絕後了?這難道是怕公主們找不到夫君嗎?
皇上一把将她抱在懷裏,涕淚橫流,“乖女兒,你還沒有嫁人,我真是擔心,那賊人要是将你殺害了,你讓父皇餘生何以為安啊!”
朝花把頭靠在皇上的肩上,“父皇,其實我想問,是不是皇儲也可以不結婚的?”
皇上僵了一下,“乖女兒,你說什麽呢,婚姻乃終身大事,更是延續祖先血脈,你要是不喜歡父皇參與你擇婿,父皇尊重你,但可不能說不婚啊。”
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安慰道,“皇上,放心我這人命硬,一般人拿不走。”
皇上的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将兩人拉開了點距離,看着她鮮花般的面容炯然有光,爽聲道,“好!好!朝花願意為朕分憂,不愧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