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問因尋果為消憂

在窗前站得久了,雙腿都微微有些酸痛。韻清吸了吸鼻子,回轉身來。

踱回榻前,見紫蕤果又睡去,不由得嘆了口氣,替他掖好被角,無聊地轉了幾個圈子,最終仍是只能回到窗前站着。

似乎只有這清清冷冷的濕氣,才能讓人勉強保有片刻的安寧。

這樣的天氣,還要持續多久?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呆立半日,韻清終于跺了跺腳,沖出門去。

急促的敲門聲将屋內正坐在榻上發呆的女子吓了一跳,待她回過神來,卻見韻清渾身濕透地沖進門來,忙取了毛巾替她擦着頭發,埋怨道:“出門也不知道打個傘麽?這麽大個人了,怎麽就不叫人省心呢!”

韻清幽幽笑道:“如今這世上,也只有師姐肯為我操心了。”

青鸾取了自己的衣服來幫她換上,皺眉道:“你是為了讓我操心,才故意淋着雨過來?”

韻清替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氣喝幹,重又添上,方道:“真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師姐離我這麽遠了。”

青鸾一怔,正在猜測她話中含義,見她只管喝茶,猛地回過神來,不及多想,忙奪了她手中茶盞:“不要喝!”

韻清笑着揩淨衣衫上撒的茶水,笑道:“怎麽,這裏面也有慈母草麽?放心,我不怕的。”

她語氣極其随意,然而“慈母草”這三個字,聽在青鸾耳中,卻不啻晴天裏炸響了一道驚雷。

“你在說什麽?什麽慈母草?”

韻清從她手中搶回茶盞,添滿茶水靜靜品着,半晌,見青鸾臉色漸漸蒼白起來,方緩緩道:“果然是慈母草。你若不阻止,我倒還不曾留心這茶水的味道。”

青鸾尚存一絲僥幸,強笑道:“師妹,我怎麽聽不懂你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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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清呵呵一笑,拉過她冰涼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俯身窩進她懷裏,撫摸着她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笑道:“真神奇,竟跟真的一模一樣。師姐,我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師傅暗中把醫術一并傳了我?”

青鸾見她始終和顏悅色,心下稍定,道:“你從不曾說過。師傅的醫術,你學了幾成?”

韻清無謂地笑笑:“我太懶,只學了點皮毛,所以只能看得出你身孕是假,卻解不了那‘南柯一夢’的毒。”

“南柯一夢!”青鸾又是一驚,“你早就知道?”見韻清只是沉吟不語,心下焦躁,不由厲聲诘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韻清猛然擡起頭,死死盯着她掩不住殺機的眼睛,冷冷道:“別的倒也不多了,只還有一件:蕙茹死後,左胸第二根肋骨下,有一處紅斑。”

無視青鸾瞬間重又變得蒼白的臉色,韻清嘆口氣道:“這門手法,便是師傅,傳過的人也屈指可數,對吧?”

青鸾仿佛被一桶冰雪當頭淋下,只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冰涼,無一處不僵硬,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韻清仍是不慌不忙地喝着加了料的茶水,也不去看青鸾僵硬的表情,神色淡淡,卻不知思緒飄到哪裏去了。

不知什麽時候,輕風吹開了虛掩的房門,調皮的雨絲借着風力探了進來,細細的敲打聲卻驚不醒兩個各懷心思的人。

就在韻清以為二人會這樣沉默到地老天荒的時候,青鸾開口了,嗓音像久病的老者一樣沙啞而沉重:“你為什麽不揭穿我?”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惱人的寂靜。

青鸾突然激動道:“你不會不知道,出了這麽多事,每個人都擺脫不了嫌疑!這些人裏頭,就數你的嫌疑最大!除夕那天,你消失了一下午,第二天就出事;你剛入天隐門沒幾天,安陽分壇就被抄了;太妃出事之前,唯一日日不見人影的也是你!你自己說你到林子裏玩耍去了,大家就該相信你麽?難道你不曾發現,衆人如今都躲着你了麽?”

韻清吃吃笑了:“這些我自然知道,不消你再來提醒。”

青鸾大惑不解。

“你既知道,為什麽不揭穿我?只有真兇現身,你才能證明你的清白!”

“春節那件事之後,你便問我,會不會害他,你從那時便知道是我,對不對?”

“你在幫我!你從一開始便知道我不曾有孕,卻一直在配合我演戲!當時你只需假裝不通醫術,便可置身事外,日後我若做了什麽,你還可以揭穿我假孕之事,衆人順藤摸瓜,所有事情都會水落石出!你明知我不安好心,卻在第一時間把自己饒了進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韻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漫說只是衆人疑心我,便是他……便是他心裏認定是我做的,我也不會揭穿你,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為什麽?”

“為什麽?呵,為什麽呢?師姐,你知不知道,他從昏迷中醒過來之後,第一句話是什麽?”

“我怎知道?總之若非問太妃喪事如何,便是問兇手是否捉到,再不然問門下衆人如何,還能有別的不成?”

“都不對。他問的是:青兒可好?”

青鸾一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韻清接着道:“這些日子裏,他每一次醒來,總不忘問我,有沒有來看過你,你怎麽樣,你身子好些沒有。只怕你未必肯相信,他從不曾問過天隐門,不曾問過太妃喪事,甚至,不曾問過孩子。那些,都是我主動告訴他的。他無時無刻不放在心上的,只有一個你。”

“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這些,便是我不會揭穿你的原因。我一直在想,如果他知道了你做的事,該有多傷心。而我,不願見他傷心。”

“哪怕将來有一天,他會疑心你?”

“疑心我,就讓他疑心好了。讓他生氣,也總強似讓他傷心。”

“韻清,你很愛他。”

“師姐,你要的,究竟是什麽?是……他的性命麽?你是皇帝的人麽?”

“當然不只是他的性命!若非殺了他反而可能會壞事,我又何必延宕到今日!”

“師姐!”

“你現在去揭穿我,也來得及。或者,殺了我也可以,你知道,我不是你對手。我死了,他就安全了。”

殺了你麽?呵,若你死了,他還活得成,我又何必延宕到今日!

“師姐,現在收手,好不好?就當之前的種種,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切都重新開始,好不好?你是愛他的,不是嗎?你真要走到無法收拾的那一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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