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貪嗔易化癡難解

逃也似的從韻清屋裏奔出來,紫蕤心亂如麻,只想找個僻靜的去處一個人悄悄呆着。

老鄭說,孩子兩個多月了。

兩個多月,別人看不出,做母親的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說是年輕糊塗嗎?這樣的解釋,別人可以信,他卻是萬萬不信的。

自己當日命懸一線,連老鄭在內,請的大夫都說治不得了,偏偏那個小丫頭就有本事把他從黃泉路上拽了回來。

将死之人都能救得,醫術豈是泛泛?

一個醫術超群的女子,竟會連自己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都懵然不知嗎?

鬼也不信!

若是早已知道,卻又為何死死瞞着,連對自己的丈夫也不肯說?

只能有一種解釋,便是她不想被人知道!

有孕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麽要瞞得這樣緊?她可絕不是個有事羞于出口的人!

除非……

呼之欲出的答案讓紫蕤的心驟然抽痛了起來。

韻清,你如今,連騙我都不肯了嗎?

在昨日之前,你若想說,我定會相信你的每一句話。哪怕,哪怕被你和你們的孩子欺騙一生,都比如今直接面對殘酷的真相要幸福得多啊。

你為何這樣殘忍,一定要撕開冰冷的真相,讓我的脆弱無處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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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陪我演戲,都已經厭倦了嗎?

韻清,我一向覺得你只是個孩子,愛玩愛鬧,恣意随性。可是你這次,玩得實在是,太過分了啊。

韻清,你這樣做,讓我情何以堪?

紫蕤一路想着,只覺心痛如絞。酸澀、憤怒、屈辱、不甘和怨恨,以及幾乎抽幹了他所有力氣的自傷自憐,讓他只想找個完完全全遠離人群的地方,無所顧忌地狠狠痛哭一場。

可是老天偏偏不遂人願。

洪皙那惱人的大嗓門隔老遠都能聽得到:“我說門主啊,大夥兒四處找你找不到,原來你卻是躲到後山自個兒偷樂來了啊!你是想再逃一次酒,還是又臉嫩了啊?我說,你如今完全可以不必再臉嫩啦!孩子一個接着一個,大的眼看着就要落地了,再要臉嫩,你準備嫩到幾時吶?你還當自己是十五歲的小少年啊?”

十五歲的小少年嗎?十五歲那年,他是不臉嫩的。那個時候,在母妃的庇護下,他的世界比他如今的武功招數還要簡單幹淨。

那時只因別人告訴他,把媳婦娶回家,母妃的病就有可能好,他便二話不說,乖乖送了聘禮,用了王府的勢力強把那個一點點大的小丫頭娶了回家。

那時,那個小丫頭當真安靜得可怕。

閑看數着爛樵柯,澗草山花一剎那。

想着只是過了短短的幾個日夜,回首看時卻已是七八年的時光從指間溜走了。如今……

就是當日那個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六年之後驟然闖進他的生活,在他端整嚴肅的生活畫卷上随意塗鴉嗎?

就是當日那個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在他終于向她敞開了心扉之後,狠狠地在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插了一刀嗎?

就是當日那個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如今懷着別人的的孩子,以他的妻子的身份,接受衆人真心的祝賀嗎?

這個世界,還真是荒唐啊。

被洪皙的大嗓門引來的天隐門群雄哪知紫蕤心裏千回百轉?見他一味板着面孔沉吟不語,只當他是被打趣得不好意思,更是一齊哄笑起來。

明明是誠心誠意的祝賀,此時聽在紫蕤的耳中,多少都有了幾絲嘲笑的意味。

簫紫蕤,天下皆知,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父皇親自為你主持冊封的王妃啊。

你可記得,為着她,你摯愛的女子至今還只有一個半婢半妾的身份?

你可記得,你曾誠心對亡母發誓,一生一世愛護她,敬重她?

可她,她是如何對待你的呢?

她将會,以你的妻子的身份,生下別人的孩子!

而那個別人,卻只是一名卑賤的小厮,是跟了你近十年,你一直以為他忠心耿耿,恪守本分的一個奴才!

這樣想着,紫蕤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衆人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笑着,紫蕤終于忍受不住,也不看面前是誰,一肩撞開,揚長而去。

群雄終于察覺到不對。可是,誰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冷蕭蕭見衆人都盯着她,無奈地搖頭道:“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出來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群雄跟了紫蕤這些年,素知他性情溫和,從不輕易遷怒于人。惟其如此,今日這番表現才更加匪夷所思。

明明是大喜的事,便是拌嘴吵架,也不至如此啊。

旁人盡管一頭霧水,一直站在角落處默默看着這一切的墨兒,卻已大致猜到了紫蕤心中所想。

本來聽說韻清有孕,他還存了一線希望,盼着借此機會細細向紫蕤解釋事情真相。此時看來,誤會竟是越來越深了。

他竟然,連孩子一并懷疑了麽?

若如此,只怕此事,真真是再也說不清了。

墨兒悄悄避開衆人,一路小跑進了韻清的屋子。

看着韻清靜靜靠在榻上的側影,墨兒便知道,自紫蕤離開之後,她定是一動未動。

墨兒滿心哀傷,只不知如何開口。還是韻清淡淡道:“我知道你會來。他,怎麽樣?”

墨兒嘆息道:“衆人圍着他道賀,他連一句話都沒說,徑自走了。現在大家都是一頭霧水,怕是……少不了會胡思亂想。”

韻清微微點點頭:“他定是在想,孩子這麽久了,我不可能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卻瞞着他,便一定是有問題。如今,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我命途多舛也罷了,只是無辜連累了你。”

墨兒不覺落下淚來:“我不怕被連累,只是你,不知道今後他會怎樣對你?你……還要在這裏呆下去嗎?”

韻清沉吟半日:“他說,須彌峰上任何人都不會虧待了我和孩子,我信他。師姐既然對我下手,定是近日便要有大動作了。他尚自懵然不知,我不能不管。”

墨兒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幫你。”

韻清苦笑一聲,向他道:“你過來時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像從前一樣就是了。明日你來,我開個方子,你替我抓藥去。旁人若問,你便說我病得厲害,懶怠見人。外面的事都交給你了。他性子溫良,料不會為難你。如今也只好這樣,過得一日是一日罷了。”

墨兒唏噓半日,見韻清似是不願多說,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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