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萬裏青山抱月登

那日陳彥到訪，與紫蕤争執半日，最終仍是誰也沒能說服誰。

紫蕤知道，這些老臣因循守舊是慣了的，便是對皇帝再多不滿，對自己再多崇敬，也絕無可能支持自己殺回京城，奪了皇兄之位。這本是意料中事，何況他自有滿腔熱血，又豈會在意這些腐儒的陳詞濫調？

陳彥當晚便不顧天黑路險，執意離了須彌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紫蕤知道，他為官多年，只怕還從未經歷過這樣徹頭徹尾的失敗，自然不願再面對自己。更有甚者，他心下只怕也未必不會有些擔憂，怕自己會将對皇兄之怨憤，遷怒到他這個說客的身上吧？

雖然陳彥那邊算是一無所獲，但這番言語交鋒，倒是幫紫蕤理清了些頭緒。

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也該是時候認真思量一番了。

這一日，俗務已畢，紫蕤便留在議事廳裏，向衆人細說了皇帝的打算和自己的思量，群雄便就這如今的天下大勢，熱熱鬧鬧地争論起來。

依着張老七的性子，幹脆大夥兒直接殺進京城，先砍了皇帝老兒，為太妃報了仇，然後往金銮殿上一坐，以紫蕤的威望，號令天下群雄，自是一呼百應，破幾幫毛賊還不是小菜一碟？

爽直之人，沖鋒陷陣是可以以一當百的，出謀劃策可就不敢恭維了。對張老七的建議，紫蕤只能是一笑置之。

還是穆羽思索半日，緩緩道：“弑君奪位，便是得了天下，也難逃亂臣賊子之名，此前便有多少威望，有此一項，也盡皆抹殺了。為今之計，只有待賊人破了京城，滅了皇帝，那時我們出兵讨賊，方能名正言順。”

六當家淩飛點頭道：“三哥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做那螳螂背後的黃雀麽？”

紫蕤向穆羽點點頭，微微一笑道：“做黃雀還是在其次。”話音未畢，何夢青眼神一亮，朗聲接道：“弑我君者為我仇，殺我仇者是我君！三哥當真好計！”

衆人此時方知穆羽打的是這個主意，一番思量之下，俱是佩服不已。

八當家秋筠歷來是負責在各分壇協調事務的，近日因着天隐門刻意收斂鋒芒，分壇瑣事大多停了，紫蕤方将他調回總壇。此時見衆人一味雀躍，秋筠皺眉沉思道：“此計原是甚妙，只是若到時‘弑我君者’亦非泛泛之輩，我等如何順利破賊，卻是不得不細細思量。”

衆人知他慣走江湖，消息原比其餘人靈通些，忙問他有何顧慮。

秋筠沉思道：“尋常草寇，我天隐門自是不放在眼裏，只是過了這近一年的時光，尋常草寇也都敗得差不多了。時至今日仍有力氣争奪天下的，多少也該是有點兒名堂。大夥兒必都知道，如今看來可能成氣候的，也只有紫仙門與鳳靈軍兩家。這兩家都稱自己的主人便是‘紫鳳’，各自有不少徒衆誓死追随，才得了如今這般成就……”

穆羽思索道：“這些消息，弟兄們多少也都知道些的，莫非這兩家，真個有些不同尋常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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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筠皺眉：“紫仙門也罷了，他們主子我是見過的，長得倒真有幾分出塵的模樣，滿臉慈悲，哄得了沒見過世面的老百姓，卻未必哄得了你我弟兄。只是這鳳靈軍麽，卻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紫蕤道：“鳳靈軍下半年突然橫空出世，短短數月之間已橫掃七省，倒确實是不容小觑。”

淩飛不以為然道：“若是此時我天隐門下山，一月之內橫掃七省又有何難？”

秋筠微微搖頭：“話雖如此，可對方太過詭異莫測，我們卻不可掉以輕心。”

穆羽見他神色凝重，忙問道：“怎麽叫做‘詭異莫測’”？

秋筠遲疑道：“年來起兵造反的，不論大小賢愚，凡假托紫鳳之名的，軍中無不有一自稱紫鳳之人出面拉攏人心，可這鳳靈軍，就偏偏沒有。”

紫蕤奇道：“是沒有，還是不曾出面？”

秋筠肯定道：“從未出現過。屬下曾派了探子混進去，回報都說他軍中當家做主的人物是一個老頭子、三個青年劍客，以及兩名絕色少女，而這六人，都自稱是紫鳳座下使者。至于所謂紫鳳，除這六人自稱時常參見以外，旁人一概不知。”

何夢青道：“這就奇了。找一個人來假冒紫鳳，有那麽難嗎？兩個絕色少女，哪個不行？那個老頭子來當也未嘗不可啊！”

穆羽微微搖頭：“有無可能是故弄玄虛？”

秋筠皺眉道：“自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但若能僅靠故弄玄虛便使數百萬人深信不疑，豈非更是不可不防嗎？”

衆人聞言，均是暗暗點頭。

紫蕤沉吟半晌，道：“确實有些意思。萬幸現下還有紫仙門拖着他們。皇兄在京中的力量，目前也尚能支撐一陣。這鳳靈軍，我們雖不可不防，卻也不能被他吓怕了去。他們在最初一兩個月裏風頭極盛，如今卻漸漸收斂了些，可見也不是所向無敵之輩。謀天下者，焉有不擔些風險的？”

亦嗔早已按捺不住，此時聞言忙接道：“就是，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管他是什麽鳳靈鳥靈，到時候門主登高一呼，不信滅不了他！現下江湖上，不還是都在猜測門主才是真正的紫鳳麽？”

秋筠收了擔憂神色，點頭道：“這也有理，如今且由着他們鬧去，待得我天隐門出面，孰高孰下，孰真孰假，難道還怕有朝一日分不出來嗎？”

衆人重又興高采烈起來。穆羽笑道：“最晚明年夏天，如今鬧得厲害的這幾撥，也該分出個上下高低來了。那時弟兄們可用不着再抱怨沒有用武之地了，倒是只怕平日不肯用功，到了戰場上技不如人呢！”

張老七嚷道：“老子早就手癢癢了！這些年都沒打什麽仗，這樣下去可不悶死人了！門主，到時候開了戰，您可一定要派我去打前鋒！”

紫蕤笑道：“只怕大夥早都不耐煩了！七哥別擔心，到時候定然有你的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