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鮮花
大概人放松下來就容易感受到累,随之而來便是困倦。
季衍睡了黑甜軟的一覺,醒來後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他起床後去洗漱,走到傅斯淵病床前看了一眼,發現他還閉着眼睛。
季衍這人愛幹淨,現在住院了也不例外,在衛生間收拾好自己後,又打了一盆水端到傅斯淵床前,打算給他擦擦臉。
毛巾浸在水中,再擰得半幹後往傅斯淵臉上擦拭。
傅斯淵早在季衍站在他床邊的時候就醒了過來,他昨晚盯了半宿,最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困得睡過去了,今早聽到有水聲驚醒過來。
他莫不是又要親他吧?!
這是傅斯淵第一個反應。
按理說人家道侶兩人,別說親親了,就算是兩人沒羞沒臊地滾成一團也是可以,但傅斯淵一想起他在這個殼子裏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被人輕薄了。
他屏住呼吸,四肢僵硬得仿佛一具涼透了的屍體,渾身汗毛豎起,心跳得能從嗓子眼蹦出來,用盡力氣緊緊閉着眼睛,竭力維持着一種‘睡熟了睡死了’的樣子。
溫熱的水流從指腹毛巾中流出來,季衍将毛巾擰得半幹,然後輕輕地觸上傅斯淵的臉。
傅斯淵雙眼緊閉,氣喘如牛。
季衍:.
怎麽了?呼吸不暢。
他靜了一秒鐘,接着拿開毛巾,好整以暇地盯着傅斯淵。
臉上有一瞬間的溫軟,臉上的布料極其細膩,傅斯淵甚至能感受到毛巾後手指的輪廓。
原來是擦臉啊.
傅斯淵剛放下心,便有覺得毛巾被人拿遠了。
接着,他便感覺到一道視線就那樣赤.裸.裸地落到他臉上,像是在估摸着要親哪裏似的.
傅斯淵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果然,這人又要輕薄他了!
該怎麽拒絕才不讓他傷心?
順勢翻個身把臉藏起來行不行?
季衍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渾身緊繃,薄薄的眼皮下眼睛滴溜溜地轉,睫毛亂顫。
就這副樣子還裝睡。
能不能稍微有點演技?
季衍撫了撫額,實在是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想的。
他幹脆開口:“我給你擦臉還是你自己來?”
原來沒想親他啊。
傅斯淵抿了抿唇睜眼:“我自己來。”
等你道侶回來後你給他擦臉吧。
本座又不是廢人,有手有腳自己來。
季衍看到傅斯淵擦了臉後,順手遞了瓶護膚品過去:“用這個抹臉。”
天氣有些幹燥,他昨天讓護工幫忙買了一瓶護膚品。
傅斯淵垂眸看着遞過來的瓶子,然後沉聲拒絕:“不了。”
笑話,他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在臉上抹過任何東西。
修真界倒是有各種駐顏方子,不過那些多是僅僅沉迷了皮囊的人喜愛的,他完完全全不需要這些。
畢竟他有着如大海一般深刻的內涵。
季衍挑了挑眉:“你以前挺喜歡護膚的。”
他公司就是護膚品出身,當時從他爸爸手裏接過,哪怕現在加上了一些高端的護理産品,但一提起公司名字很多人第一反應還是那個綠色的大瓶。
傅斯淵以前面上不顯,但每晚雷打不動的抹臉,有時候公司新出一件男士新款,傅斯淵絕對得試試。
怎麽說呢,就.還蠻講究的。
傅斯淵聞言心道:那是原主!他絕不是只沉迷表面的人。
季衍看着這人沒有想用的意思,幹脆自己收起來。
兩人吃了飯之後,季衍手上挂上了點滴,他看了看手機道:“爸媽一會過來看我們。”
昨天父母知道消息後就往回趕,剛才發消息說一會來看看。
“我沒有說你失憶的事,你一會兜住。”
這事季衍打算瞞着父母,季母比較柔弱,知道了這件事也只是白白替兩人擔心。
傅斯淵微微一愣,他自幼父母雙亡,從沒有接觸過親人,亦不知道如何與親人相處。
“我.”傅斯淵張了張口,想說自己不知道該怎麽兜住。
季衍擡眸看向傅斯淵,只見這人面露隐隐難色,雙眼有些茫然,接着垂着腦袋坐在床上,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他心中微微一動,接着目光又轉到傅斯淵的左肩上。
當時他被這人護在懷裏,傅斯淵用身體給他鑄了一道安全牆,在窄小的空間裏,傅斯淵肩膀遭到擠壓,血肉模糊。
季衍閉了閉眼 ,忍住一霎時翻湧上來的情緒,放輕了聲音道:“很簡單,你不要有心理負擔,爸媽都很好說話。”
青年的聲音很好聽,這樣放緩了聲音之後更是有一種真誠的意味,就像是願意花費所有的耐心去安撫另一個人。
被人放到心上,注意着所有的情緒。
傅斯淵垂着眼睛,接着緘默地點了點頭。
不過是想要父母放心,他便裝裝樣子。
左不過也就這一次。
季衍兩瓶藥水,挂完了點滴之後直接拔了針,大約三個小時之後,季父季母來了。
季母一推開門就看到站在房內的兒子。
此時已近中午,室內陽光充足,季衍穿着一件藍色的外衣,見她進來,笑了笑叫了一聲媽。
季母看到兒子這副樣子,心裏稍微放下心來,走上前去細細打量了一下:“今天已經輸完液了?”
季衍知道母親擔心自己,便任她來來回回地看了一會兒才說:“輸完了,傅斯淵還有一點。”
看到季母身後的季父,緊跟着叫了一聲爸。
傅斯淵四瓶藥水,現在手上還插着針頭。
傅斯淵看着兩位中年人進來,心理估摸這就是季衍的父母,在季衍叫了爸媽之後,他緊更着喊了一聲。
季母看完兒子又去看傅斯淵,看他一副要站起來的樣子就急急開口:“小傅,你趕緊坐下,這孩子還有傷在身下地幹嘛。”
傅斯淵的确是想站起來,在他心裏見道侶的父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說叩拜奉茶吧也要行禮,像這種長輩站着他在床上坐着的事極其無禮。
他既然答應季衍要給兜住,自然要做戲做全套。
季衍看着傅斯淵掙紮着要下床,急忙把他攔住:“你好好的坐床上去。”
傅斯淵左手被人按住,疑惑看着季衍,用眼神示意:你不是要讓我兜住嗎?
季衍從傅斯淵的眼睛裏竟然詭異地懂了他的意思。
他手伸到傅斯淵掌心,輕輕地捏了捏:好好給我坐床上去。
讓兜住是不要談失憶的事,誰是讓他從床上下來。
季衍一手按住傅斯淵,看向父母:“爸媽,你們坐着。”
傅斯淵大抵是不好意思自己坐着長輩站着,要是平時他想站起來也沒事,現在是病人還計較這些做什麽。
不過自家愛人一向挺注重這些的,于是季衍讓父母坐着,這樣看起來便少了一些突兀。
兩位長輩坐到對面,季衍和傅斯淵坐到一處。
季母看着自己兒子的愛人,心裏感慨萬千,當父母的,總偏向自己的孩子,原本是愛屋及烏,現在經過車禍一事對這孩子更加疼惜。
她道:“小傅啊,你安心養着傷,媽媽明天給你炖雞湯喝。”給這兩人好好補補。
她又看向季衍,叮囑道:“你這些天把工作上的事放放,好好照顧小傅。”
季衍自然應下。
傅斯淵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婦人跟她說話。
她已經年過半百,眼角周圍已經有了皺紋,時不時的從眼神裏流露出來對‘他’的疼惜,那是一個長輩對小輩的關懷,沒有什麽利益,只是單純的希望他健康。
他再将目光轉到季父身上,季父話少,多數的時候是妻子在說他在聽,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季父擡頭笑了笑,很溫和友善的一個笑容。
傅斯淵慢慢地低下頭,睫毛覆在眼睑上,遮住眼底的思緒。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季父季母到底是上了年紀,從機場出來就直奔醫院,如今面上帶着一絲絲的疲憊。
季衍看向自己母親,眼角眉梢處滑露出幾分倦色,他站起來道:“媽,你和我爸先回去休息,我留這就行。”
季母不太願意:“媽媽不累,在這再待一會。”她還想再看看兒子。
季衍哄人很有一套,他說:“我知道你不累,我想喝你煲的湯。”
季母的湯要炖上很長時間,現在回去差不多可以準備了。
季母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回去,臨行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拿着包掏出了一串項鏈遞給傅斯淵:“這是我和你爸旅游時買的,他們那裏的人說這項鏈能保佑人平安,小傅你好好拿着。”
又轉頭遞給兒子一串:“你也戴着,媽媽給你們倆一人買一個。”
季衍其實不信這些的,但無奈母親遞過來了,他也就接過:“謝謝媽,我一定戴着。”
季父母走出去的時候季衍去送,傅斯淵被勒令不許下床,一個人在病房待着。
方才的聲音漸漸遠去,三人的腳步聲已經緩緩消失,他看着季父母與季衍一同出去,直到消失在走廊後才收回目光。
傅斯淵安安靜靜地坐着,接着攤開掌心看着那條項鏈。
水滴狀,外面是透明的,裏面有着圓形的飾品,光華流轉之下裏面宛如在流動,瑩瑩地一抹亮色配着紅色的繩,看起來分外漂亮。
方才季母從盒子裏取出的,大抵是一路珍重,放在貼身的包裏。
傅斯淵看了幾秒後收回視線,然後将它重新放好。
不是給他的,他不會去戴。
季衍一直将父母送到醫院門口,看着兩人離開後才打算回去。
他走到花店門口的時候腳步一頓,接着原本去回病房的人進了店裏。
店員正在修剪花草,看到顧客進來後笑着招待:“先生,想要買什麽花?”
季衍掃視了一圈,這家店開在醫院門口,裏面以向日葵康乃馨百合花居多,他笑了笑:“有紅玫瑰嗎?”
“有,今天剛送來的,在後面。”店員放下手上的活,去後面拿了一大束玫瑰,她解釋道:“這花嬌嫩,得好好照看。”
她看向季衍,對方穿得閑适卻是遮不住身上貴氣,身姿修長挺拔,說帥可以說漂亮也行,是很讓人難以遺忘的那種長相。
“給愛人送,要多少朵?”
季衍用手碰了碰,覺得這紅玫瑰開得挺好:“要四朵玫瑰,還要點康乃馨。”
花店百合也開得好,季衍又道:“再要兩枝百合,不用包成花束,我回去自己插。”
病房內有花心情都會變好。
傅斯淵正百無聊賴地坐着,門突然被推開。
他循聲去看,門口的青年長身鶴立,唇角帶着笑意,手裏拿着一大束花。
陽光自頭頂傾瀉而下,他眉梢眼角覆着一層淺色的光,那些光亮徐徐落下,似是修真界珍貴無比的碎金。
季衍說:“我買了點花,放到病房。”
他一束一束地插好,末了将花瓶放到傅斯淵床邊的櫃子上,随口問道:“好看嗎?”
他以前見過季母插花,現在随意擺弄,不過看樣子也還行。
傅斯淵看向季衍,接着沉默了一會,慢慢道:“好看。”
季衍挺滿意的:“喜歡嗎?”
這回傅斯淵沒說話。
他看去,發現自家愛人又低着頭,宛若一個自閉兒童。
季衍不逼他,去忙自己的事。
傅斯淵靜靜地看着面前的花,玫瑰紅得張揚,極為濃烈的色彩讓整個房間都生機勃勃。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隐住一雙藏了萬般思緒的雙眼。
他是時候離開了。
這花不是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傅:不是我的,我就不碰。
以後的傅:全是我的,誰跟我搶弄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