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日記

門被粗暴地拉開,傅斯淵逃命一般地離開,餘下紅褐色的卧室門孤零零地晃蕩。

季衍眼睜睜地看着自家愛人以百米沖刺一般的速度離開,不由用手遮了遮眼睛。

他們結婚兩年了,雙方對各自的性格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傅斯淵氣質有些陰沉,冷着臉的時候瞧着挺吓人,但其實很會照顧人,以前雖然偶爾會流露出絲絲沙雕的意味,但終究是比不過現在。

所以……傅斯淵腦子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整個人都在沙雕界一去不複返。

以前那個沉穩的自家愛人呢?

季衍遺憾的搖了搖頭,打了一個哈欠,他戴好眼罩蓋上輕柔的棉被,開啓了午休時間。

而另一間卧室的人,遠沒有他這般平靜。

淺灰色的裝飾風格使這件卧室透着簡約的氣息,裏面物品不多,床頭櫃上擺了一張照片,再往裏走便是一張桌子,上面只零散的放着一些私人物品。

傅斯淵背抵在門上,後背觸感結實而又冰涼,他打量了房中幾眼,接着緩緩滑下,只用手抵住額角。

午後陽光最為惬意,輕輕的灑在室內,流落到傅斯淵這裏時,卻是沒有半分溫度。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節因為大力而隐隐發白,不知在隐忍着什麽。

傅斯淵覺得自己瘋了。

他在修真界中幾十年,少年起便孤身一人,從未有過道侶,更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動心竟然是對着別人的道侶。

他意外奪舍占了這具身體,而後竟然妄想.

那些隐秘的心思騙不了任何人。

他曾經的血液裏含着一些妖獸的血脈,那些最原始的欲.念沒有因為換了一具身體而消失,而是沾染在了神魂裏,伴着他從一個世界到另個一個世界。

到了現在,他已經騙不了自己說是原身留下來的意識。

那是他的。

那些心跳、悸動,無法言說的濃烈情感都是他的。

傅斯淵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打量這間卧室。

他帶着審視的目光看着這裏曾經的主人,帶着花紋的桌子上放着鋼筆,幾個文件夾規整地擺放着。

傅斯淵心想:這原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視線寸寸巡掠而過,最終定格在桌子所帶的抽屜上。

冷色系,一個把手閃着金屬光澤,這間屋子的一切都十分随意,唯獨這個抽屜上裝了指紋鎖。

傅斯淵見過這個,和大門的很相似。

不知怎麽,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這個抽屜裏的東西很重要。

傅斯淵垂下眼睛,右手的拇指食指微微搓撚。

原身的身體很好,雙手上沒有疤痕,指腹上覆了一層薄繭,大概以前過得不錯。

他頓了一下,伸出食指覆在上面。

一道微弱的藍光一閃,傅斯淵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左手用力一拉,整個抽屜被他拉了出來。

裏面放着一些小物件,除此之外就是一個厚厚的本。

可能已經是很多年了,紙張泛着微微的黃,封面用一層薄膜小心地包裹起來,看得出來,原身極其珍惜。

傅斯淵緩緩打開,令他詫異的是這是原身的日記。

【三月五日 晴 我看見他了。】

【校園偶遇,他和朋友在一起】

傅斯淵眉頭皺起,他翻了幾頁,都是一些瑣事。

這些寫下來的東西沒頭沒尾,只是寥寥的幾句話,有的不标日期,更像是随筆一般的存在。

而每一段話裏,都有一個‘他’。

傅斯淵繼續往後翻。

【我又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很煩。不過今天看到了他。】

【和朋友創業,希望一切順利。】

【期待再見】

零零散散的,俱是生活瑣事,不過總少不了‘他’,這是原身親筆所寫。

傅斯淵眉心死死地皺起來,原身獨獨将這個抽屜鎖了起來,他總覺得裏面有問題。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他不知不覺地翻到最後一頁。

只有幾個字,字跡蒼勁,許是帶着原身的情緒,力透紙背。

【他是單身主義,我無望了。】

傅斯淵整個人頓住了,他知道什麽叫做單身主義。

他又翻了一頁紙,不知道間隔了多久,只有幾個字。

【我和季衍在一起了,開啓新的生活。】

他宛如被按下了定格鍵一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這幾個字。

這一本日記,絮絮叨叨地寫盡所有相思,從校園到創業橫貫了多年,字字皆含着不能說出口的情意,最真摯的心思就擺在這裏。

這是原身和‘他’的事情,止與唇齒之間的情意,安穩妥善地放在抽屜裏,任由情意發酵不見天日。

可一本厚厚的日記,季衍的名字只出現了一次,就單單的在最後一頁,去伴随原身開啓新的生活。

傅斯淵只覺得一股怒氣升起,自心髒處蔓延到四肢百骸,猶如烈酒遇到燎原的火勢,燒得他整個心肺都鈍鈍的疼。

原身心裏有一個忘不了的‘他’,封存着情意放在身邊,再和季衍在一起。

傅斯淵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骨節因大力泛起青白色。

窗簾厚重,光線從縫隙裏透出來,空氣中産生了丁達爾現象。

床鋪柔軟,房間靜谧,眼罩發着舒适的溫度,只是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穩,眉心微微蹙着,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像是陷入了一場夢魇中。

季衍一下子驚醒,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帶的眼罩移位發出微微的緊锢感,他單手摘下眼罩,看着熟悉的卧室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剛才午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又夢到那場車禍事故,大貨車直直地襲來。

遭遇到一些事故之後,受到傷害的不只是生理,心理的創傷往往隐藏得更加隐蔽。

有的人會對曾經傷害過的事物産生恐懼,比如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季衍剛才就是做夢又回到那個車禍現場,現在醒來後心怦怦直跳。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過才躺了十五分鐘。

季衍按了按額角,下床去了傅斯淵的卧室。

門緊緊閉着,不清楚裏面的人是睡還是醒,季衍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看清裏面景象時微微詫異:“你沒有午睡嗎?”

他以為傅斯淵現在會在床上躺着,結果這人坐在椅子上,桌上還擺了書一類的東西。

傅斯淵視線陰鸷地掃過面前的日記,不動聲色地合上再用身體擋住:“我不困。”

季衍沒注意傅斯淵的小動作。

他平時很注重私人空間,對愛人很多事情都沒有過問的習慣,現在也只是掃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坐在傅斯淵的床上按了按眉心:“我沒睡好。”

既沒睡好也沒睡飽,還出了一層薄汗。

傅斯淵眸子有些幽暗,他緩緩地起身坐在季衍身邊,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怎麽沒睡好?”傅斯淵問道。

季衍神情恹恹,瞧着有些郁悶:“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貨車向他撞,還有刺目的鮮血。

出一次車禍已經夠不幸,連做個夢都是車禍。

簡直實慘。

他用手按了按傅斯淵的床,發現這個也挺軟的,于是直接躺了下去道:“你陪我睡會。”上次兩個人在同一張床上躺着還是半個月之前。

話落,就看到傅斯淵整個人怔了怔。

對了,眼前的人現在沒了記憶,估計看他也就比大街上的陌生人稍微熟悉點。

季衍想到這有些無奈,對傅斯淵說:“你要是覺得別扭就算了,我在你床上躺會也一樣。”

傅斯淵聲音很低:“沒有。”

季衍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沒有什麽?

傅斯淵似乎是知曉了他的意思,認真開口:“沒有覺得別扭。”

許是為了證明這句話,下一瞬傅斯淵同樣躺在床上,雙手垂下放在身體兩側,規規矩矩又直挺挺,仿若出殡。

季衍:.行吧。

他是真的困,閉上眼睛,一會就睡過去。

傅斯淵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們離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季衍臉上細小的絨毛。

他視線在季衍面容上寸寸巡掠,目光近乎貪婪地打量身側的人。

皮膚很白,卻不是牛奶的那種白,而是近乎玉質白,冷冷淡淡的,睫毛黑長,一雙眼尾微微向上挑,再往下就是挺直的鼻梁,唇色十分漂亮,現在微微抿着。

呼吸亦是勻淨,很輕很輕的氣音。

這人很容易讓人想到修真界的靈石,人人皆知的貴氣。

傅斯淵慢慢地伸出手,他指尖緩慢而又輕柔,像是落葉一般觸到季衍眉骨處,輕輕地摩挲片刻。

而後收回手,像是抓住了什麽似的,緩緩地攥緊。

原身。

傅斯淵心理默念這兩個字,唇邊笑容冰冷。

他會想辦法重回修真界,再重新凝聚一具身體。

這個原身的身體,他不想要!

翌日。

助理麗詩看着面前的人,難掩激動神色:“季總,您來了。”

季總出車禍的事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家都盼望着兩人沒事,原本依照慣例他們這些親近的應該去醫院看看上司,結果有人試探性的在群裏問了問在那家醫院,季總回複的答案十分統一,【別來。】

當然了,中華文字博大精深,季總沒有簡單粗暴地打下這兩個詞,不過千言萬語彙彙集成的意思差不了多少。

現在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這間辦公室終于又重新迎來了他的主人。

季衍颔首:“出院了就開始工作。”

他昨天早上出院,在家裏休息了整整一天,今天早上八點準時到達辦公室。

傅斯淵說家裏的環境對他恢複記憶有好處,今天直接在家裏待着,說看一些東西試試能不能刺激他找回丢失的記憶。

他住院這半個月積壓了一些事情,很多事情都耽誤了,現在得加快進度。

季衍看了看手上的資料,如今馬上要迎來一場購物潮,他們公司對這場購物潮也是期待已久,打算趁着這個機會推出新産品。

一件新産品的誕生并不是容易的事,抛開研發部的人力物力不談,從打樣到上市要經過産品檢測、小樣封樣、包材入廠、生産、微檢、噴碼等等工作,好在公司現在已經有多年經驗,這些事情已經熟稔。

季衍敲了敲桌子,發出有規律的輕響:“今天按計劃去工廠一趟,看看質檢。”

原本這事應該早些去的,結果一推再推。

助理颔首。

直播行業屬于一個新的産業,麗麗就成了一位直播達人,她是安美的主播,平時工作就是推廣安美産品。

此時她站在工廠前,臉上帶着笑容沖着手機鏡頭打招呼:【大家好,說話算話,這次我帶大家來到了‘安美’的工廠。】

鏡頭一轉,工廠出現在屏幕裏。

麗麗笑道:“用安美的寶寶們應該很好奇你們的護膚品是怎樣生産出來的吧,今天帶大家參觀一下我們安美的工廠。”

彈幕一串串【謝謝麗麗】【麗麗yyds】飄過。

麗麗笑了笑,跟着工作人員去了工廠。

随着鏡頭一動,她用一種合适的語速介紹起安美的産品,同時和一邊的工作人員互動,以妙語連珠又風趣幽默的措辭贏得了大家的喜愛。

等到一場直播結束的時候,突然有彈幕飄過:【等等,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人。】

【我也看到了。】

【看到+1】

【應該是工作人員吧?】

【麗麗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看啊。】

麗麗一頓,視線看向屏幕裏的左上角,那裏的确有個人入境。

再定睛一看,好家夥,是公司的總裁,屬于她上司的上司。

面對着一衆飄過的請求,麗麗向身邊助理遞去信號,讓幫着問問上司願不願意出境。

願意的話說兩句話就行。

季衍跟着質檢部看了一遍工廠內部,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直播,對方十分客氣的問願不願意出境。

季衍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安美現在線上渠道很火爆,以後還會再進一步和電商合作。

他走到鏡頭面前開口:“大家好,歡迎參觀安美工廠。”

屏幕彈幕亂飛,都是舔顏的。

【好家夥,這個皮膚是用安美後的功效嗎?我要買上一箱!】

其他彈幕紛紛附和。

麗麗含笑道:“請問您皮膚那麽好是因為用了安美嗎?”

季衍道:“産品是一方面,但主要是個人作息與運動。”

【哈哈哈哈,好耿直啊。】

【這麽耿直嗎?】

麗麗也笑:“那您一定很自律。”

季衍道:“不,我平時作息不健康。”

麗麗一頓,以為要推出美容儀器之類的産品,于是問道:“那您是怎樣擁有一個好的皮膚呢?”

季衍停了一下開口:“遺傳。”

整個屏幕寂靜了一秒,接着熱火朝天。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哈哈哈,神特麽的遺傳。】

麗麗看着已經離去的人,再看看滿屏的‘哈哈哈’,緩緩松了一口氣。

她發誓再也不會随機和別人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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