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卿卿(大肥章)
菜肴的香味不斷地竄入鼻尖, 頭頂的方形燈籠微微晃着,季衍臉上帶着燈籠投下的陰影,他輕輕撥了撥青色杯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傅斯淵。
濃密的睫毛像是把小扇子, 眉宇間帶着風流, 這樣笑睨人時像是能勾魂奪魄,仿佛是一盆火, 引着人飛撲上去。
傅斯淵有一丢丢的尴尬。
他哪裏知道只是吃個飯原身的朋友就抖出了事?!狗狗那事是他自己發現的, 心裏好歹還要準備, 今這一下可是實打實的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原身也真夠絕的, 哪哪都有他的心機。
傅斯淵又把原身在心裏罵了一通,他擡手去給季衍添滿果茶, 又夾了菜放到季衍面前的盤子裏,讨好着開口:“季衍, 你多吃點。”
又擡眸看着明顯還未明白事情的錢浩,目光冷冽兇狠。
你個沒眼色的, 還不離開!
錢浩看着傅斯淵的眼神一愣, 接着又看向季衍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該.該不會還沒說過吧?
那他捅婁子了?
錢浩心裏一虛,連忙說自己有事,腳底抹油一般溜了。
季衍看了傅斯淵的同學離開,又看着坐在對面滿臉心虛的人, 輕輕地用筷子敲了敲碗壁,聲音清脆:“聽清楚他剛才說的話了?”
傅斯淵覺得那幾聲直直地敲進他心裏,不自覺地小聲說:“聽清楚了。”
季衍突然輕笑了一聲, 向前傾了傾身, 壓低了聲音意味不明地道:“傅斯淵, 你挺厲害的啊!”
先是路上算計狗,再是和老板裏應外合的說停電。
一樁樁一件件的,到底還瞞了他多少事?!
眼前的青年突然湊近,他幾乎能感受到這人的氣息。灼熱還帶着蠱意,像是羽毛落在心裏,酥酥麻麻的一片。
傅斯淵心裏砰砰亂跳。
他腦子都不太清醒了,恍恍惚惚地回答:“過獎了過獎了。”
季衍臉上笑意消失,語氣微沉:“好好說話!”
傅斯淵不知怎的,看着沉了臉色的季衍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坐直身子。
傅斯淵小聲逼逼:“我失去記憶了,不知道這些事情。”
淦!
原身做的事情為什麽要讓他背鍋?!
季衍冷哼了一聲。
他以前也和傅斯淵在這吃過飯,但一直沒見過錢浩。
現在想來,可能裏面也有傅斯淵的手筆。
當初傅斯淵系着圍裙,寬肩窄腰身材好,切菜炒菜行雲流水,在升騰的霧氣之中沾着煙火氣息,妥妥得讓他看一眼就心動。
現在想想,這些竟然全都是擺拍!
也不知道演練了多少遍,才假裝意外出現在他面前。
季衍心裏琢磨着,看傅斯淵的眼神不善。
傅斯淵接受到視線,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除了心理罵罵原身之外竟然什麽事都做不了。
小助理覺得這幾天很難熬。
以前季總下午五點下班,有時候不到五點就離開,這幾天卻一直加班到晚上七點。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五點下班後七點下班這事簡直不能忍。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半,季總還在辦公室待着,不由得心裏哀嘆了一口氣,然後去添了杯水。
季衍擡手制止了秘書的行為:“不用。”
他起身将外套穿上,走了出去。
這幾天忙了些,今天還好,工作算是提前完成了,沒有再拖到晚上七點。
從電梯出去走到室外,一帶着鴨舌帽的青年道:“季衍。”
仍舊是口罩加帽子,包裹的嚴嚴實實,這不是于晶還是誰?
季衍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對方看見了。
兩人上了車,于晶看着身旁系安全帶的青年,握了握方向盤:“去我那?”
今天季衍發消息說想和他聊聊,他把那行字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內心有了無數猜測。
是什麽才能讓一個已婚男人說聊聊這些話?!
莫不是感情原因兩人吵架了?
但是看到季衍神情時又說不準了,身邊的發小白衣黑褲,車窗倒映出他出色的面容,神情依舊是淡定,唇角還微微翹着,看起來不像是吵架。
感受到于晶的視線,季衍道:“你先開車,沒什麽大事,等到家了我再慢慢和你聊。”
自打上次出了個車禍後,季衍對行車安全這些事格外上心,非必要不聊天,專心開車。
于晶壓着滿肚子的疑問,載着季衍去他那。
等到家後打開門,于晶側着身讓季衍進去,看着桌子上的外賣盒後依舊大大咧咧:“沒收拾,您見諒。”
季衍也不在乎這些,他們兩人以前是一個德性,兩人加起來沒去過廚房幾次。
于晶上手豪邁地把外賣盒推進垃圾箱,接着拿了一瓶飲料給季衍,又翻出自己的零食往自己手邊塞去,一切準備好之後道:“現在說說你遇到什麽事了?和傅斯淵吵架了?”
季衍擰開飲料,看了一眼發現是無糖的:“也不是吵架。”
季衍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發現現在他心情微妙,談不上生氣,但是又不是完完全全的舒服。
季衍說:“我突然知道傅斯淵以前可能和我見過。”
于晶沉思:“你說的這個見過是什麽意思?”
季衍道:“可能是高中時期就見過,但是他一直沒告訴我。”
結婚兩年了,突然發現傅斯淵瞞着他一些事,他以為他們的初遇是兩年前的街道,其實或許不是。
也許在曾經的某個時光,他們擦肩而過。
于晶小心翼翼問:“所以你生氣了?”
季衍搖了搖頭:“不算生氣。”
從兩天前遇到錢浩得知當初的事後,傅斯淵就開始變了,用一個不太确切的形容就是——夾起尾巴做人。
每天他回到家,傅斯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知道琢磨了些什麽東西,整個人不是自閉就是在自閉的路上,要不就盯着他發呆。
總之就是閑出毛病的模樣。
季衍對于晶道:“我找你其實就是想讓你幫我想想,以前高中時哪種可能才會遇到傅斯淵?”
他高中和傅斯淵又不在一個學校,大學也一樣,兩人應該八竿子打不着的交集,可偏偏就遇到了。
傅斯淵那嘴和蚌殼一般緊,兩年了沒跟他抖露過一絲一毫。
于晶用他那腦袋瓜子一想,小嘴開始叭叭地說:“放學路上見到你了?擦肩而過就是一見鐘情,自此之後暗戀多年。”
季衍道:“不可能。”
于晶:“為什麽不可能?人家都說一見鐘情鐘的是臉。”他瞅了瞅季衍的臉,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我覺得非常有可能。”
季衍指尖用力,一枚瓜子被他捏破,白白的瓜子仁裸露出來:“傅斯淵不是會一見鐘情的人。”
以前是典型的理工男,相信數據相信科學,浪漫起來只會送花,現在又開始沙雕,相信修真相信靈力,一心覺得自己能踏破虛空。
于晶默默無言。
季衍說:“其實我和許聞銘見過一次,他說傅斯淵高中時和他有過不算友好的會談。”
于晶驟聽到這個八卦,眼睛一下子瞪圓:“還有這事?”
季衍看了看窗外,此時日落西斜,金雲乍現,天邊風景磅礴而又浩瀚。
季衍收回視線,淡淡開口:“他都能去找許聞銘談話,怎麽不在那時和我聊聊。”
于晶剛欲開口,一道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季衍掏出手機,指尖劃了劃,是傅斯淵打來的。
他接通電話:“傅斯淵。”
傅斯淵的聲音很輕,像是對着一抹輕薄的雲講話:“你今天什麽時候回家?”又急急補充道:“我沒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我炖好湯了。”
季衍說:“我在于晶這,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回去。”
通話結束後于晶道:“你要走了。”
季衍應了一聲。
從于晶這裏到家中不算遠,季衍回到家門口,就發現薩摩耶站在門前。
大狗一見他,立馬撒開四只爪爪跑了過來,哼哼唧唧的撒嬌,前胸帶着紅色口袋一搭一搭地晃,裏面不知道塞的是什麽,鼓鼓囊囊的,伴着大狗跑起來上下颠,時不時的在寶貝臉上蹭一下。
寶貝都開始委屈了,不住的用下巴示意季衍取下來。
季衍失笑,輕輕地摸了摸毛茸茸的狗頭,将它脖子上的袋子取下。
裏面裝的全是零食,也不知道傅斯淵塞了多少進去,嚴嚴實實地擠在一起,他捏着一個拽出來都困難。
這算是他和傅斯淵之間的一個潛規則,誰心情不好了,就裝着一袋子零食挂在寶貝脖子上,由寶貝充當橋梁遞過去。
季衍笑笑,沒忍住又揉了把狗頭,牽着寶貝走進屋子。
一踏進房間,季衍頓住了。
滿室的鮮花點綴在房中,粉色的月季自門口擺下,一直蜿蜒到卧室,馬龍百合鋪在桌上,還未完全開放,內心包裹在一起,窗臺是金黃的向日葵,綠葉上濃陰翠綠,明豔的色彩映襯得整個房間色彩鮮亮。
還有數不清的洋牡丹與洋甘菊沿着沙發依次擺放,靓麗的顏色伴着層層疊疊的花瓣,各色争豔鬥麗,争相開放。
這間客廳被鮮花鋪滿,卷着一室的心意緩緩綻放在他眼前。
季衍看着滿室的鮮花不自覺地笑,有腳步聲傳來,他擡目看去,傅斯淵一身正裝,手裏捧着一大束玫瑰,他面容俊朗眉目鋒利,一雙眸子倒映着季衍的身影,正含笑站在玄關處。
大抵是花襯人,傅斯淵面容看起來格外好看,他身姿颀長,豐神俊朗,看起來深情款款。
季衍看着傅斯淵這副帥氣深情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段時間看慣了自家愛人沙雕的樣子,如今見他這樣正經的樣子還有種眼前一亮之感。
久違了,這種心動的感覺。
傅斯淵慢慢地上前,将那一大束玫瑰遞到季衍面前,季衍含笑接過。
他看了看花瓣上還含着露珠的玫瑰,用指間輕輕撥了撥:“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布置?”
就這滿客廳的鮮花,不預定的話起碼得買空三家的花店。
傅斯淵面上笑意不變,聲音卷着磁性:“為了讓你消氣,這些都是值得的。”
低音炮傳到耳中,季衍耳尖微熱。
還行,這布置是花了心思的。
他唇角微勾,含笑瞥了一眼傅斯淵,眸中笑意似夏日煙花後的星空,璀璨而又迷人:“傅斯淵,你有心了。”
傅斯淵心中又是猛烈地跳動着。
他發現自己真的是走對了一步棋,內心的得意猶如沸騰的熱水一般不住的湧動出來,傅斯淵的指尖都抑制不住的在顫抖。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極力的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些,含笑開口:“不要叫我傅斯淵。”
季衍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低頭嗅了嗅玫瑰的香味,只是有些好奇地問:“那我叫你什麽?”
親愛的還是寶貝?
傅斯淵心中又是一跳,他擡眸看了看天,又注視着季衍的那張面容,面上流露出一絲絲的欲言又止,像是在斟酌試探着什麽,仿佛即将出口的話是能刺破內心,抛去虛妄的真言。
季衍心中已經有了不太好的感覺。
他覺得傅斯淵又要開始作妖了。
季衍心中為自己剛才開口問問題後悔了一秒鐘。
傅斯淵終于凹夠了造型,用低沉又飽含着情感的聲音緩緩開口:“其實有一件事我瞞了你很久。”
季衍:.
他正色道:“你可以一直瞞着我的。”
傅斯淵被噎了一下。
由于震驚,他臉上甚至出現了半秒的空白,那種濃郁講故事的口吻都維持不下去。
一瞬之後,傅斯淵繼續若無其事地開口:“不行,我一定要告訴你。”
季衍又開始笑。
他唇角瘋狂地上揚,差點繃不住臉上正經的神情:“那你就說吧。”
傅斯淵于是用一種嘆息般的滄桑語調道:“我不是傅斯淵,确切的說我是他另一個人格。”話落之後看着季衍,瘋狂地想看看這人露出震驚的神情。
季衍面無表情地戳了戳花。
果然,他的第六感相當準。
傅斯淵又開始作妖了。
繼踏破虛空、道侶契約之後的另一個方式,應該還算是進步了,這回還稍微順應時代潮流,說自己是另一個人格了。
該不該誇他看了很多書?
在傅斯淵原本的想象之中,季衍這時候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一個勁追問他第二人格的事,他再順勢說出去。
但現在.
傅斯淵偷偷看了一眼季衍的神情,發現他說不出話來。
應該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傅斯淵不确定,但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硬着頭皮将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
傅斯淵道:“一直以來,我都是他的另個一個人格,我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多數時間都在沉睡,他的很多事情我一概不知。”
劃重點——‘一概不知’。
所以不管是引誘狗還是說停電的事他不知曉,請不要牽連無辜。
這幾天季衍下班回來晚,很明顯的還因為那天的事情生氣。
哎!
他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初到異世的修真者,只想和自己道侶季衍好好過日子,哪裏想到原身一身心機,不斷地影響他的生活。
季衍懂了傅斯淵的重點,神情微妙起來。
為了甩鍋連自己是精神分裂這種借口都能想出來?!
傅斯淵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果然,這人就帥不過三秒。
季衍把紅玫瑰放下,又在沙發上刨出位置,自己坐着撫了撫額頭。
又來了,這種沙雕的感覺又來了。
傅斯淵瞧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花,也學着季衍的樣子從花束裏刨出個位置來。
兩人坐在一起,位置極近,內心的距離極遠。
大概就是咫尺天涯吧。
季衍坐在沙發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結婚這事吧那不是兒戲,不能随便離就只能過下去.
他腦海裏回憶起當年自己的結婚誓詞。
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疾病或是健康他都忠心不變這話是他親口說願意的。
親口說的親口說的.
在腦子裏循環了無數遍‘親口說的’之後,季衍問傅斯淵:“你是另一個人格?叫什麽?人物經歷是什麽?”
傅斯淵一點也不慌。
這些問題他早就想好了。
他十分流暢地回答:“我叫傅卿卿,曾經跟着道人學過一些法術,可惜如今靈力衰微難以飛升。”
很好,十分完美的解釋了當初為什麽要飛升一事。
季衍面無表情地想,傅斯淵到底對飛升這事有多執着。
傅斯淵繼續說:“一直以來,我傅卿卿都是副人格,很少很少有自己意識,直到那次車禍.”說到這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季衍的神情,發現他臉上沒有出現懼怕的神情之後才道:“我才醒過來。”
季衍問:“你的‘qingqing’是哪個qing,芳草青青嗎?”
傅斯淵有些詫異,帶着一絲絲的羞澀道:“是吾愛卿卿的qing.”卿卿我我,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季衍點了點頭,淡淡道:“了解,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注】的那個‘卿卿’。”
傅斯淵:.
他表情又空白了一瞬。
季衍又想笑了。
他舌尖抵住上齒,繃了一會後才勉強沉着臉,繼續開始盤問:“所以那天吃飯的事你不知道?”
傅斯淵點頭:“那都是原身做的,和我沒有關系。”
謝天謝地,終于把‘原身’這兩個字說出來了,心裏爽了。
季衍微微挑眉,意味不明地重複:“原身?”
傅斯淵立馬改口:“是主人格。”
失策了。
早知道說原身是副人格了。
季衍瞥了傅斯淵一眼,招了招手把寶貝叫到面前,一邊摸着油光水滑的毛一邊問:“所以你那天找出了訓狗指南專門放到書房讓我看?”
傅斯淵心說終于說到這裏了,他準備了一籮筐的話要對季衍說。
傅斯淵慢慢地垂下了頭,聲音又低又輕,像是在為另一個人格做下的事情忏悔:“我無意中得知了他做下的事,內心受到了很多煎熬,私心想着不能讓你一直被蒙蔽,所以才将那本書放在書房。”
原身——陰險狡詐工于心計。
而他——傅卿卿,心地善良不忍看季衍受騙。
他們二人猶如燭光與明月,魚目和珍珠,高下立見。
季衍摸着寶貝的手微微一頓。
說實話,傅斯淵說他是傅卿卿第二人格這些話他連個标點符號都不相信,吃飯是意外抖出的,可關于狗的事情.
季衍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寶貝将頭搭在季衍臂彎裏,抖着耳朵從鼻腔裏發出哼唧的聲音,聽起來嬌嬌的。
季衍從狗頭向下撫摸,手掌都陷入厚厚的毛裏。
他聲音微涼:“既然你從車禍之後就是傅卿卿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斯淵呼吸一滞。
因為他以前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本以為讓季衍知曉原身做的事情季衍就會厭惡,但是他忘了他還在原身的殼子裏并且會一直都在。
就像這幾天,季衍回家都晚了。
這還只是吃飯一事,要是讓這人知道原身心裏還有着一個白月光,季衍一定會氣到連他都不想見。
到時候還有什麽道侶?
他,傅卿卿,一個無辜的男人會被連累。
傅斯淵心裏思量着,但是他一句都不敢說。
他慢慢閉了閉眼,一字一句地開口:“因為.我喜歡你。”
“季衍,我從這個身體裏蘇醒後我就喜歡上了你。”
傅斯淵的聲音在這靜靜的房中響起,伴着一室的花香與狗子嗚嗚嗚的聲音:“我希望能早些遇見你。”
在原身遇見你之前。
“我希望我能保護你,讓你不要害怕。”
不要因為意外受驚,不要擔憂,不要難過。
季衍手指微微一顫,他掩飾一般的低下頭。
當初傅斯淵對他說,‘季衍不要害怕’。
那聲音還回蕩在他耳邊。
原來過了這麽久,他沒有忘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人當時的話。
一瞬間,心中像是被溫水泡着,又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澀,就像是一顆橘子被擠出迸射的汁水,他眼眶都在一剎那發熱。
季衍輕輕吸了一口氣,忍住心中情緒。
“可是.”傅斯淵停了一瞬,慢慢笑了笑,那笑容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嘲:“我已經晚了一步了,我怕說出來你問我傅斯淵去哪裏了,我也怕你根本不在意我,于是我一直沒告訴你。”
他很卑鄙。
他一邊想擁有着季衍的目光,一邊占着原身的殼子享受着這一切,一邊又想完完整整的擁有屬于他的愛。
可哪有那麽好的事?
在這之前他一直如此,可是從今天開始一切都會不一樣。
因為他是傅卿卿。
一個和原身截然不同的男人。
季衍站了起來,薩摩耶掉毛嚴重,他腿上都是細如針的狗毛。
季衍伸手慢慢地撚去毛,借着這個動作去整理因為被告白而有些感動的情緒:“你現在說這個做什麽?人格之間是獨立的,你就相當于全新的一個人。”
這話季衍是順着傅斯淵的想法往下說的,畢竟現在自家愛人以‘傅卿卿’的名義告白,他想知道傅斯淵心裏是怎樣想的。
傅斯淵被季衍一句‘全新的人’說的心花怒放。
這是一個多麽好的開端,季衍開始區分他和原身,接下來哪怕是白月光一事暴露出來,季衍也不會因此厭惡他。
傅斯淵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是他。”
季衍心說知道就好。
傅斯淵慢慢開口:“我也是一個很傳統的人。”
季衍心中稍安。
坦白的說,他也挺傳統的。
像他們這個年紀的,有的去國外待了幾年學習了一些性.開放文化,對于兩人構成的家庭婚姻關系以及倫理看的十分淡化.
季衍接受不了這些。
傅斯淵看了一眼季衍,半喜半羞澀,喜滋滋地開口:“我可以當二房。”
季衍:?
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什.什麽二房?”
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傅斯淵看着身邊的人,一字一頓字字清晰地開口:“就是.大房之外的人,小的、平夫、小君、受寵愛的——”
“停停停停停——!”
季衍恨不得去捂住傅斯淵的嘴從而制止他這種科普行為。
他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剛用手捏的幾根狗毛被一晃重新散開,晃晃悠悠地飄在空氣裏,亦如季衍淩亂不已的內心。
傳統也不是這個傳統法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法治社會婚姻關系,哪有人說自己可以當二房?!
還他喵的這樣開心?!
季衍認真地看了看傅斯淵的臉龐,發現這人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情願,反而雙眼發亮面上含着一種赧意,如同即将出嫁的少女,興奮中含着些許的羞澀,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季衍慢慢、慢慢地伸手揉了揉額角。
他像是給一個年齡很小的小朋友講題一般認真開口:“這事不可以的,你認真點。”
傅斯淵堅持道:“可以。”
他回憶起剛來這個世界聽于晶說的話,給季衍說:“你看那個導演,幾個孩子都不是一個媽,他能三房四房你怎麽就不能呢?”
傅斯淵又認認真真地看了幾眼季衍,心說這人在修真界後院得滿了。
季衍癱着臉,心累的不想說話。
他別開眼,語氣虛弱:“你不是說你是傅卿卿嗎,你把傅斯淵置于何地?”
傅斯淵垂眸道:“原來你在擔心這個。”
他心裏陰沉沉地想:原身已經死了,還能置于何地?
不過面上卻是帶着笑,用手指撫平季衍衣衫上的褶皺,垂眼做出一副腼腆的樣子:“要是哥哥回來了,我就跪着給他奉一杯請安茶。”
屁話,能讓他跪着奉茶的人還沒出生。
他原身也得有命喝!
季衍:.
神一樣的跪着奉茶!
“傅斯淵!”季衍第一次咬牙切齒地說:“你腦子裏都一天天的裝着什麽東西?”
傅斯淵語氣輕柔地糾正季衍的話:“我是傅卿卿。”
別把他和原身聯系起來,他才不像原身那樣心機深沉。
季衍:.
他揚聲開口:“傅卿卿!”
傅斯淵耳尖竄起一抹紅,就像是方才被心愛人的含着情意用最纏綿的語句喚了一聲名字,含羞帶怯地應道:“我在。”
季衍:.
麻了。
季衍靠在沙發上,連把鮮花壓到都無心在意,只解了解領口的扣子,用手扇風給自己順氣。
傅斯淵,哦不,傅卿卿起身去接了杯溫水,給季衍遞過去:“喝些水。”
季衍瞥了他一眼,伸手接過。
透明的玻璃杯貼着掌心,從傅斯淵這個角度能看清他掌心的紋路,手指纖長,指甲修剪的圓滑平潤,骨節分明的手十分漂亮。
一杯水喝完,季衍冷靜下來。
他将杯子重新放在桌上,杯沿與桌子接觸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季衍眯了眯眼,語氣中沾着絲絲危險的氣息:“傅斯淵,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認真的?”
傅斯淵不滿逼逼:“我都說了我是傅卿卿。”
季衍眼神落下,他到底是沒讓再叫他的新名字。
傅斯淵道:“我自然是認真的。”
今日說的這些全是他這幾日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多方考慮之下只有這個法子是最優解。
季衍不會将他和原身混淆,他如願的成為道侶,雖然說現在是二房,但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有心機有手腕,何怕占不住季衍的心?
這一舉多得的好法子,也只有他能想出來。
季衍看着傅斯淵那副死不悔改的嘴硬模樣,竟然低低的笑了。
很好。
傅斯淵。
你、好、的、很!
此時的傅斯淵還不知道季衍心裏又給他記了一筆賬。
季衍收斂好神色,對傅斯淵道:“讓我看看你手機。”
傅斯淵交了上去。
季衍直接向某個小說APP中看去,點開評論區去看,在最近浏覽的一部修真小說裏看到傅斯淵留下的評論。
【作者寫的是錯的,修仙就沒有這樣的。】
底下一堆評論的。
【笑死,敢問道友在何方修道?府邸何處?】
【道友在哪處修仙?】
【道友在哪處修仙?】
傅斯淵還真回複了。
【萬魔谷,無師無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樓主是不是認真的?】
【哈哈哈,看個小說這麽認真啊。】
【xswl】
還竟然有了話題樓。
季衍也想笑,唇角微微勾起,又硬生生地壓住。
他壓平唇角,又去翻看傅斯淵的影視APP,看到觀看記錄裏某個多重人格的電視劇後心裏有譜了。
傅斯淵大概是了解到有關多重人格的電視劇,現在便又代入了
。
現在可能比以前還嚴重了些,指不定下次傅斯淵又說自己是什麽。
季衍想到這,就覺得未來不可估量,他有一種自己日後生活雞飛狗跳的預感。
季衍心裏嘆了一口氣,接着将手機還回去,自己掏出手機去和之前的醫生建議。
明天再讓傅斯淵再去看看醫生吧。
傅斯淵看着季衍掏出手機去給醫生打電話,等這人挂了電話之後語帶酸意:“你第一時間竟然和醫生去說我的情況。”
而不是關注他這個新鮮出爐的二房。
季衍回應傅斯淵的是一個白眼。
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降臨,窗外已經是一片暗沉,這座城市逐漸的褪去平日裏的喧鬧,陷入了沉睡的夜晚。
這個黑夜對很多人來說注定是個不一樣的夜晚。
比如說季衍。
他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閉上眼睛就是傅斯淵那美滋滋的聲音:【我可以做二房。】
如魔音灌耳,揮之不去。
季衍怎麽也想不通,出了個車禍之後傅斯淵的腦子竟然能壞到這種程度。
季總無奈又心累。
和他一樣說不着的還有另一個房間裏的傅斯淵。
傅斯淵躺在床上,亢奮地不得了。
他眯着黑沉沉的眸子,愉悅極了。
從今夜之後,他将迎來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自此之後,他将是季衍唯一的道侶。
他們會親密無間,會恩恩愛愛,會成為彼此的唯一。
他到時候會親吻季衍,還會……
傅斯淵被自己內心的想法想的激動起來。
他的血液都在沸騰,熱血一股股地向上湧,口幹舌燥又心潮澎湃,恨不得打開窗戶去嚎兩聲。
傅斯淵忍不住地起身。
他眼睛灼亮,目光如炬地掃過原身的房間,又和床頭櫃上原身的照片對視。
傅斯淵看着原身的照片,伸出手指輕輕觸上原身的臉。
他指腹一寸寸的摩挲,語氣愉悅,壓低了聲音炫耀一般地開口:“你知道我給季衍說了些什麽嗎?”
沒有人回答,只有傅斯淵自己的聲音響起。
“我會成為他的道侶。”
“我會親吻他每一寸肌膚。”
“會和他做各種親密的事。”
原身的照片看着他,傅斯淵格外得意。
他将各種隐秘的念頭都說了一遍之後,還是覺得不夠。
傅斯淵丢下照片,從床上下來拿了原身的日記本。
他翻來後寫到:【新的開始。】
只有四個字,但怎麽看怎麽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注】:出自紅樓夢。
傅二房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