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項鏈

季衍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早晨的陽光自厚實綿軟的窗簾縫隙透過來,半扇光束裹挾着空氣裏的浮塵在光暈中飛舞,清透的像是夏日和煦而又靜谧的水波,窗外有濃稠的鳥叫聲傳來。

季衍用手背遮住眼睛, 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他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慢動作般的伸了一個懶腰。

今天要陪傅斯淵去看醫生, 直接不去公司, 昨晚又睡得遲, 今早一下子睡到了現在。

他穿着鞋出門, 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傅斯淵懶洋洋地打招呼:“早上好。”

傅斯淵擡眼去看季衍。

他穿着一件黑色長袖睡衣,寬松綿軟的布料軟噠噠地貼在身上, 身上布料貼合處有多處褶皺,層層疊疊交織在一起像花瓣似的, 頭上黑發有些淩亂,許是初醒時還帶着困倦, 臉上沒平常那些表情, 反而是有些慵懶,呆呆的又懶洋洋的。

傅斯淵心裏又是一跳。

像是窗外的鳥叫聲都簌簌地落入心坎去,看到這人就不住的高興。

季衍正洗漱,傅斯淵幽靈般地飄進他身後。‘

“喝些溫水。”

手邊被遞了一杯溫水。

季衍接過去喝,在這個時候傅斯淵去給他擠牙膏, 季衍垂眸一看,眼皮子一掀:“不要這個薄荷味的牙膏。”

傅斯淵從善如流地另取了一支擠上,又放在季衍手邊。

季衍刷牙的時候他還在一旁站着, 洗臉的時候遞洗面奶, 季衍抹臉的時候殷勤地想給擰蓋子, 手上虎口用力差點把瓶子都弄壞,完完全全的一個大力出奇跡。

季衍目光一頓:“這是噴頭口,不用擰開。”

傅斯淵讪讪道:“你早些說嘛,我又不知道。”

說着就把瓶子舉着和季衍的臉處于同一水平線,殷勤道:“你要噴哪?我給你噴。”

季衍擡手自己拿過。

鏡子裏出現兩個人的面容,站在他身邊的傅斯淵目光落到他手上,要什麽給什麽,眼尖手快,态度絕對良好,姿态絕對服從。

就像.古裝劇裏演的伺候小厮。

季衍被自己的想法弄的渾身激靈,忙搖搖頭撇去這些念頭。

兩人一起坐在餐桌,傅斯淵将早飯已經做好,雞蛋被煎成了愛心形,外面看起來有些焦,裏面倒是很嫩,隐隐約約還能看出來一些流動。

正是季衍愛吃的那種口感。

傅斯淵将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一截小麥色的肌膚,肌肉線條明朗,撲面而來的就是男性荷爾蒙。

而如今他将一杯牛奶輕輕放在季衍面前:“現在的溫度正好,可以喝。”

季衍原本捏着筷子的手一頓,擡眸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眼裏一道精光閃過:“你今天怎麽了?”

殷勤,格外的殷勤。

從剛才他洗臉時候那一系列動作就可以看出來,這已經不算是無微不至的關心了,差不多是生活不能自理式的照顧,就差拿着勺子給他喂了。

傅斯淵被那雙漂亮的眼睛盯着,心裏一陣暗爽。

他面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詫異,眉頭稍稍挑起:“怎麽了?”看起來根本不明白季衍在說什麽的樣子。

季衍盯着他,幾秒後傅斯淵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是說我給你布菜啊?”

傅斯淵捏着筷子給季衍夾菜,雲淡風輕地開口:“這些多正常啊,我本來就應該侍奉你用膳的。”

侍奉.用膳.

這些格外封建主義的詞飄進耳朵裏,季衍眉心突突地跳。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力道逐漸加大,傅斯淵若無其事地開口:“哥哥以前沒這樣過嗎?那他也太……啧!”

一個‘啧’字,表達了未盡話語中的深意。

季衍第一反應還是誰是他哥哥,後來想了一下才發現自昨日二房後‘傅卿卿’就開始叫‘傅斯淵’哥哥了。

真他媽的是神一樣的腦回路!

家教一向良好的季總第一次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季衍吸了一口氣:“你吃你的。我們一會還要去醫院。”

傅斯淵唇角微勾:“可是我們二房一向不能上桌的。”

這話挖了一個坑,要是季衍說‘你可以上桌就是默認了他二房的身份,要是季衍說‘你不是二房’那他就順杆子爬上去。

總之怎麽都可以,傅斯淵心裏美滋滋的等季衍下一句話。

季衍擡了擡眼皮,冷漠開口:“你愛吃不吃。”

傅斯淵:.

他的道侶果然是不走尋常路。

一頓飯吃飯,兩人出門。

到醫院的時候人不多,沈醫生看到兩人後開口:“最近情況怎麽樣?”

他還記得季衍和傅斯淵,當初就是他給季衍說讓不要去過分糾正傅斯淵的思維。

傅斯淵看着這個中年男人,眸中閃了閃,接着笑道:“大夫,這段時間真的謝謝您,您先讓我愛人跟你反應下情況,我就在外面,一會再進來。”

說話客氣,臨走時還記得把門輕輕帶上。

看起來格外正常。

大夫看了看他這一套動作,對季衍道:“我瞧着挺好的。”當初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面色陰沉,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現在說話做事看起來好多了。

季衍撫了撫額頭,給大夫說最近傅斯淵的表現:“我上一次來的時候他說要踏破虛空,最近說要.和我畫契約結成道侶。”

沈大夫面上嚴肅了些:“你和他畫契約了嗎?”

季衍說:“他說失敗了,就沒再繼續。”

沈大夫松了一口氣:“這些是正常的,他的邏輯已經出現了漏洞,在确認自己不能畫契約後就自發的停止這種行為,這是一個好現象。”

季衍面無表情:“他現在說自己是人格分裂,還說自己是第二人格。”

甚至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二房,還要跪着奉茶侍奉。

這說起來太羞恥了,季衍沒開口。

沈大夫面上嚴肅了一些:“有沒有出現傷害你或者自己的行為?”

“那倒沒有。”

沈大夫心裏嘆了一口氣,他覺得這個病人有些棘手:“這樣吧,我先和他聊聊。”

季衍點了點頭,他出去後傅斯淵進來。

傅斯淵依舊面上帶着笑,很客氣地開口:“大夫好。”

沈大夫親切開口:“你好。”他溫聲道:“你怎麽稱呼?”

傅斯淵微微一頓,他給季衍說叫傅卿卿不過就是為了讓季衍叫他‘卿卿’,但對于一個外人傅斯淵還說不出來這話,于是他道:“傅斯淵。”

沈大夫擡眼深深地開了傅斯淵一眼,溫聲道:“我聽季先生說你似乎有了第二人格,那現在你是?”

傅斯淵開口:“我現在就是第二人格。”

沈大夫推了推眼鏡:“我記得你上次過來說自己想要一具新的身體,成功了嗎?”

傅斯淵心裏一緊,經過這麽長時間了,他已經了解醫生這個職業,也心裏明白眼前的醫生大概在套自己的話,面上很正常:“我不知道這件事情。”

沈大夫應了一聲:“介意聊聊你的經歷嗎?”

傅斯淵将準備好的話說出,其中包括從修真界改編來的經歷,沈大夫一問他不懂的事情便神情自然的扯謊:“不了解這些,我沒有意識,多數時間都在沉睡。”

将自己第二人格的事情立地穩穩的。

在一番談話之後,沈大夫道:“今天我們就到這裏,我再和季先先生聊聊。”

傅斯淵摸不清眼前這個大夫的虛實,又繃着不能問,只得出去。

他出去後季衍又進來。

季衍道:“大夫,你看的他的情況是不是人格分裂?”

沈大夫反問:“你覺得他是不是?”

季衍搖頭。

他對人格分裂了解的不多,但是知道一個特征便是和以前行為不同,傅斯淵一如既往的沙雕。

還有平時一些習慣性的動作,這些都沒有變化。

沈大夫道嘆了一口氣:“人格分裂症是一個很嚴肅的疾病,一般來說要通過談話、與病人家屬溝通、查詢病人過去的經歷,特別是童年經歷這些,還要結合錄像、語音,經過一系列的手段才能确診。”

他看了一眼眉頭已經蹙着的季衍,慢慢道:“我說這話的意思是這個病不常見,至于多重人格、人格蘇醒與沉睡就更少見了,一般人格分裂患者的特征是情緒淡漠,還有種種症狀,但這些傅先生都沒有。”

季衍懂了沈大夫的意思。

很好,上次傅斯淵修真小說看多了以為自己能飛升,這回看了一些人格分裂的電視劇,又說自己是副人格。

還是一個毛病。

想通了這些後季衍淡定了。

他對大夫道了謝之後離開。

傅斯淵看着季衍出來,暗搓搓地問道:“那個沈大夫怎麽說的?”

季衍深深看了傅斯淵一天,穩得一批:“說你很好。”

傅斯淵心裏還想再問問,可又擔心多說多錯,哪怕心裏貓撓似的,也只得把話壓下。

兩人從醫院出來,并肩走在馬路上。

如今時間還早,離午飯還有段時間,季衍看着遠處的藍天白雲根本不想上班,他和傅斯淵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着面前的人來人往。

遠處是高樓大廈,街邊行道樹枝葉濃密,他們坐在樹蔭下,只有從縫隙裏透出的光落在兩人身上。

金黃、清透、亮眼如鱗片。

季衍渾身都懶洋洋的,他道:“我好久沒看路上的風景了。”

出行都是車,像今天這樣兩人壓馬路已經過去了好久。

以前傅斯淵也曾說過和他一起走走曬曬太陽,但那時候他好忙,哪有心思去坐在長椅上看風景,他每次都說下一次,這樣一拖再拖,竟然沒有兌現過一次。

現在傅斯淵生病了,他們竟然在這裏看風景,當初他許下的承諾竟然以這種方式兌現。

季衍想到這,心裏微微不舒服。

他擡眼看着坐在身邊的人,輕聲道:“傅斯淵。”

傅斯淵轉過頭:“叫我傅卿卿。”

季衍:.

“不叫。”聲音微沉,明顯有情緒了。

傅斯淵和季衍挨得近,看着季衍的面容:“要不要靠着我?”

季衍在家渾身懶散地靠在沙發上,現在長椅上不算幹淨,這人不願意。

說着,便湊近過來。

身邊突然多了熱源,季衍笑笑,将頭靠在傅斯淵肩上。

他看着遠處湛藍的天,微風拂過不斷抖動的樹葉,語氣很輕:“你說的對,我應該早些和你曬曬太陽的。”

肩上帶着重量,薄薄的衣料隔不了任何觸感,傅斯淵能清晰的感受到身邊人柔軟的肌膚。

他手慢慢地向季衍伸去,試探性地碰了碰季衍的手,發現沒拒絕後膽子大了起來,不斷地用手碰着。

季衍笑笑,直接握住了傅斯淵的手。

傅斯淵:!

掌心的觸感光滑微涼,那是季衍的手。

鼻尖也是季衍的氣息。

他們的心跳都漸漸一致。

傅斯淵從未覺得什麽和現在一般美好,他好像是被泡在溫水中,暖流向四肢百骸漫去,一切都是溫柔的。

傅斯淵去看季衍,這人脖頸修長,頸部一道紅線襯得他皮膚更加雪白.

等等,紅線。

傅斯淵眉頭一皺,語氣卻沒有什麽變化:“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麽?”

季衍說:“你送給我的項鏈。”

傅斯淵:.

這人貼身帶着原身送的項鏈。

那項鏈直直的觸上肌膚,沾染了無數的氣息和溫度,被藏在領口之中。

傅斯淵眸子一瞬之間暗沉。

項鏈.

他心中輕輕重複。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良久後傅斯淵唇角弧度勾起,目光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只有一片森然。

作者有話要說:

傅斯淵:項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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