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聶玉書

打開門的時候,舒樂有點懵,“你們怎麽……這時候來了。”

顧二花帶着春生長淮,三人整整齊齊站在門口,手裏拎着糕點水果。

長淮眼中神采飛揚,“我們從萬福樓辭了工,特地來慶賀你擺脫了崔勝那狗賊。”

顧二花埋怨道:“還不請我們進去坐,站着怪累的。”

春生探着鼻子,慢吞吞地說了句,“舒娘子又做了什麽好吃的,好香。”

舒樂心窩一暖,笑了笑,忙去接她們手裏的東西,邀人進院子。

剛要關門,一個人影閃了一步上前,笑道:“舒娘子——”來旺家的在前面,賴家和隔壁的祖孫也亦步亦趨地跟過來。

她們平白無故都帶了雞鴨魚肉,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像是有求于舒樂似的。舒樂不明所以,頓首問顧二花:“你們是一起的?”

顧二花扭頭看了一眼,“我不認得她們。她們是誰?”看見那幾人手裏也拿了禮,顧二花心底隐隐有些酸溜溜的,舒樂的人緣也太好了些,自己只是其中一個。

來旺家的趕忙解釋,說就是來送個禮,鄰裏間往來往來,畢竟從前也有對不住的地方,特來道歉。祖孫倆也唯唯諾諾地跟着點頭。

顧二花見她眼睛老往竈臺瞅,還時不時咽口水,心道這些人恐怕嘴饞蹭飯才是真的。她沒好氣地問道:“你們當初造謠舒娘子的時候,可也想過她一個閨閣女子處境有多難?現在就這麽點東西,就想把事情擺平了?”

長淮擱下手裏的東西就要關門趕客,舒長貴這時候聽見門口吵嚷起來,趕了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舒長貴是個好說話的,見了他,來旺家的眼睛一亮,擠過來道:“貴叔,貴叔,你來了。”

她滿臉笑得熱切,在舒長貴跟前說好話,“之前是我們也是被人迷惑了,才做出來這些荒唐事情,您瞧,我這不特地登門道歉了麽?”晃了晃手裏的雞。

賴叔也趕緊附和,太度十分誠懇。

祖孫兩人眼神閃爍,只敢心虛地跟着糊弄兩句,不敢看舒樂。

舒樂不禁冷笑一聲。

舒長貴卻是有意經營,熱心地勸說閨女收下禮,他活這些年謹小慎微,一心不願樹敵,鄰裏間和睦些,對閨女只有好處。

舒長貴高興,舒樂也就順着他的心意,和她們翻篇。她心裏清楚,街坊們都是牆頭草,又愛嚼舌根子湊熱鬧,當初那事也是有人煽動。不過那祖孫兩個當初連倒糞水都做得出,可是鉚足了勁對付她,比誰家都下功夫,她不原諒,當即将人請出去。

來旺家的見風使舵,跟着斥道:“就是就是,當初就你們祖孫倆造謠造得最歡,說得就跟自己親眼見過似的,到處跟大家說。你說是吧賴叔?”

賴叔也連連點頭。

來旺家的大嗓門一喊,引得好些人都來圍觀湊熱鬧。

見來的人多了,來旺家的往人群裏一指,“翠花,你說,你是不是也從她那聽了不少舒娘子的壞話?”

又提起當時的事,衆人紛紛對祖孫兩人指指點點。翠花當時在公堂上還被狗剩奶奶指認過,恨得牙根子癢,“可不是?我差點還被她拖下了水!”說罷往地下啐了一口。

祖孫倆很快成了衆矢之的,狗剩奶奶臉上挂不住,将手裏的點心盒子往地下一摔,“給臉不要臉,誰愛巴結她誰巴結去!”拉了狗剩就走,兩人過街老鼠一般灰溜溜地逃進院子,“嘭”地一聲合上了大門。

祖孫倆離開後,來旺家的又大喇叭似的跟衆人招呼,“舒娘子可好了,往前的事都不跟咱計較。”回身跟鄰裏比了個拇指。

自打謠言的事澄清之後,鄰裏自知理虧,大多也過意不去,一直也沒好意思開口,聽來旺家的這樣說,都借着熱鬧想來冰釋前嫌。

不一會兒,院子裏陸陸續續快站不下了。

個個都是和和氣氣的,手裏也不空着。鴨子、兔子、鯉魚、豬仔,還有各式蔬菜,牆角堆了一小堆。

舒樂瞧着越來越多的人,無奈笑道:“按理我該請大家吃飯的,可這菜實在是沒做夠……”

來旺家的忙道:“哎喲喲,你瞧瞧,舒小娘子真是寬宏大量,不僅原諒咱們,還有心請咱們吃飯。上哪去找這麽好的鄰裏去。”

她親切拉過舒樂的手,“舒娘子,這雞你拿着,咱們就當交個朋友了,往後還多走動,還有長貴叔,沒事兒來家吃飯。”

鄰裏街坊裏頭,就來旺家的出了名的嘴饞,有人打趣她,“你家那飯活能害死人,我看是你想上人家蹭吃蹭喝吧。”

大家都哄笑起來。來旺家的卻滿不在乎地對舒樂道:“舒小娘子往後做飯要搭把手的,只管找我。”

這女人也太自來熟,顧二花看不下去,拉了舒樂的袖子道:“還不如跟我說,哪還要這麽多人。”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來旺家的,不甘落後,誰不想趁機嘗嘗舒娘子的手藝。

舒樂倒真是沒料到,連連向衆人道謝。

院子裏堆了這些吃食,她父女兩個一時也吃不完,恐怕還要壞了,索性宴請鄰裏們一番,也不浪費。

街坊老少都知道舒娘子廚藝了得,性子粗犷些的已經歡呼起來。

說幹就幹,擺桌子燒火劈柴,院子裏一時熱鬧非凡。

這當口兒舒家小院的外頭悠悠停下了一輛馬車,掀了簾子下來一個男子,打門臉往裏瞧了一眼,被一個追逐玩鬧的孩子撞了個滿懷。

不遠處的母親正忙活着洗菜,眼尖看到了,打量那人氣度不凡,眉眼間三分貴氣,恐怕得罪不起,心裏急恨,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怎麽這麽不長眼沖撞了人。”抄了手裏的黃瓜,作勢要打。

她這一喊,好些人都忍不住好奇回頭去看。

舒樂循聲看去,男子身材颀長,白淨俊朗,約莫弱冠之年,穿着不顯華貴,卻十分講究,仔細看就能發現用料低調不俗。那件青衣上被印上了一雙泥手印。罪魁禍首見情勢不對,一溜煙躲到了他身後。

翠蓮嫂越發急了,三步并兩步上來捉人。男子無奈地笑笑,攔道:“大嫂,無礙。這身衣服本就要洗了。”

他一雙瑞鳳眼殊無惱意,翠蓮嫂才堪堪放下了一顆心,接連道歉。

暗兩未料到舒家小院會有這麽多人,心下納罕。不過舒樂這張臉還是太過出挑,只一眼就瞧見她在竈臺邊忙活。他上前略施一禮,“在下聶玉書,敢問可是舒娘子?”

舒樂道:“正是,公子所為何事?”

太子的三十六暗衛行蹤隐秘,她自然沒見過暗兩,更不知道暗兩行走江湖的名字。

近來舒家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少,他乍來這裏,不得不令人防備。打量他言談舉止氣度謙和,倒也不像是找事的。舒樂一時摸不着頭腦。

舒樂沒見過暗兩,暗兩卻見過她,山寺裏太子救下她時,她正昏迷着。

這一次拜訪,他的身份是九香樓的老板,要請她前去掌勺。

自萬福樓興旺起來,九香樓的帳就跌了不少,他實在是怵于面見太子。

太子那裏向來只要結果不問過程,暗兩行事也一貫專注于如何得到結果。他見太子對那湯面也是喜歡得緊,斟酌一番,挖人過來實乃上上之選。

不過他幾次遣掌櫃的帶着好禮上門勸說,都被舒樂拒絕了。

如今出了這番事,舒樂恢複自由之身,暗兩思索一番,還是親自上門求賢。

知他是九香樓的老板,舒樂忙施禮,心中不免暗喜。

在萬福樓時,因為手裏的任務尚未完成,她拒絕了九香樓的邀請。

近幾日京中也不乏店家伸出橄榄枝,她也一概推拒了。

如今崔勝的事已經解決,若想完成下一個任務,最合适的酒樓之選就是九香樓。

她記得萬宴之宴上,除了那位獲得廚神之稱的江南女子,另外獲得太後賞識的那一男一女原都是九香樓出身。

據說九香樓的主廚雖性子嚴苛,卻十分願意栽培新人,這在廚子裏幾近無私。只不過能得她傾心栽培的,也是少之又少。

舒樂自知做菜的經驗畢竟少,在萬福樓撐起一片天,走的是投機取巧的路子。若要在萬宴之宴上脫穎而出,還是得真功夫。聶玉書這番前來,真是瞌睡遇到枕頭了。

九香樓是個好歸處,顧二花一聽,比舒樂還熱情,邀人入座,長淮和春生分頭去跟他找凳子,三人高興得像是自己受了聘似的。

舒樂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

聶玉書開了兩倍于萬福樓的價錢,舒樂自是樂不可支,不過,她想想,這還不夠。

聶玉書看出她猶豫,道:“舒娘子還有什麽要求,盡可提出來。”

舒樂道:“我身邊這三位朋友,不知能不能一起在九香樓謀個差?”

她轉向顧二花幾人,目光探尋。顧二花聞言眼睛都是一亮,心裏暖乎乎的,哪還有什麽異議。

春生卻有些為難地開了口,“舒娘子……”

舒樂耐心地等他說,春生鼓起勇氣道:“多謝舒娘子好意,不過我有了別的想法。我在廚藝上實在沒什麽天分,多虧舒娘子教我,我才學會了那面的做法。如今我攢了些銀子,想……自己開個小店。”

舒樂十分驚喜地道:“太好了!原本這三人中我最擔心你,你既尋得出路,那我當然祝賀你啦。”

春生見她絲毫沒有埋怨的樣子,還真心為自己高興,臉上忍不住一紅,又道了句多謝舒娘子。

其他兩人也忍不住打趣他:“好哇,沒想到你這麽個悶葫蘆還是個有主意的。”

聶玉書見他們三人其樂融融,淡淡一笑。

舒樂道:“那我這兩位朋友,聶公子看……”

聶玉書道:“這不是什麽難事,聶某自當安排。”

兩人人連連道謝,心裏對舒樂的這番人情十分感激。

其他人看在眼裏,暗忖着要同她來往緊密,些照她這樣發展,飛黃騰達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崔府靈堂。

何玉蘭一日之間仿佛蒼老了不少,眼淚也哭幹了,嗓子也哭啞了,仍是忍不住恨恨地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被那個狐貍精迷了心神,竟然連命都送了。家裏抄的抄,散的散,你叫我們娘仨怎麽過。”舒樂,她一想到這個女人就恨地牙根子癢,是她的出現把她的生活全都搞亂了,全都搞亂了!

管家看她憔悴狼狽的模樣,不忍地勸慰道:“夫人,您快回去吧,當心風大傷了身子,若是連累了您這腹中的小公子可怎麽辦?”

何玉蘭聞聲更是悲痛,撲進了管家的懷裏泣不成聲,“建義哥哥,我只有你了。”

王建義是何玉蘭從娘家帶來的,自崔勝出了事,崔家的財産被沒收了大半,為了減少開支,家仆大多都散了,只剩建義和三四個仆從還在。

他許久未聽過何玉蘭這樣叫他,忍不住喉中一梗,緊緊攬住了她,“蘭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護着你,和我們的孩子。”

他從小侍奉在何玉蘭身邊,也算是青梅竹馬,只可惜他出身卑微,從未敢動絲毫妄念。但他眼見着他悉心保護的蘭兒,只因生不出兒子,就不受珍惜。算命的說崔勝命裏無子,真是活該他絕後。這個孩子,便是他和蘭兒的。

王建義攬着懷中人,眼神逐漸陰鸷,崔勝死得好,往後這世上,再沒有人能阻礙他和蘭兒了。

蘭兒恨的人,他也絕不會放過。

想起相府那位大人,他十足自信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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