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不為例
韓其連續兩天晚上都很晚回來,他的身體本就舊傷未愈,阮頌側面提醒他,他只是伸手摸摸她的頭。
眼底是一片極重的黑青,顯然晚上睡得也并不好。
有時候晚上很晚的時候,睡到了後半夜,他會突然跑過來,然後進了她的被子,什麽也不說,只是抱着她,将臉埋在她的肩上,藏在她柔軟的頭發裏。
有時候他會突然看手機,然後便吃飯吃到一半就站起來,到了書房,幾乎不會再出來。
有一天半夜,電話還會突兀響起來,韓其正在洗澡,是阮頌接的,她接起來,對面沒說話,她喂了一聲,然後對面電話突然挂了。
她挂上電話,看着韓其裹着浴巾出來。
“是誰?”他問。
阮頌:“不知道,沒說話,可能打錯了。”
她半坐在電話機旁邊那一小塊位置旁,穿着睡裙的小腿微微向後屈,一手撐着桌子側臉挂了電話,剛剛洗過澡還有些微濕的發尾垂在肩上,輕輕的晃。
他的目光漸漸深沉,走過去,一手按在座機上,一手落在她臉上,他低下頭,側臉去吻她。
真奇怪,曾經看見接吻甚至覺得有些不幹淨,但現在只是覺得接吻變成一種很有意思而又讓人身心愉悅的快樂事情。
他的呼吸漸漸滾燙。
阮頌伸手推他,她喘着氣:“醫囑。”
韓其拎起她那只手,他的聲音低低在她耳邊缭繞,将滾燙的溫度和話語一起送進去:“沒事,明天我要去複查。”
他的話讓人面紅耳赤:“你好香好軟。”
桌子上的電話滾到了地毯上,話筒發出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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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最後還是叫阮頌跑掉了,她慌慌張張推開他:“不行,我好像,大姨媽來了。”這是一個無法推拒的借口。
韓其道:“我不信,除非讓我看看。”
阮頌臉紅到了極點,伸手将身邊一個抱枕扔過去:“你不要臉。”
韓其看她難得這樣氣急敗壞的樣子,輕笑起來,他嗯了一聲,果真厚顏無恥:“有你,我要這臉何用?”
阮頌一扭身跑了。
她出門後,韓其站起來,走到了電話旁邊,将話筒放回原位,按了來電提醒,面無表情将那個號碼看了兩次,然後伸手拔掉了電話線。
這一晚上阮頌都沒回來,韓其本來只是躺在她的床上,但床上有她淡淡的香氣,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睡着的時候身上什麽也沒蓋,但等到醒來,身上卻蓋了一床被子。
不用說,是阮頌半夜偷偷溜進來過。
韓其捏着那被角,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外面天才剛剛朦朦亮,黎明之前,四周靜谧無聲。
他睜着眼睛看着窗外,宋遂的提議并不是什麽很難決定的事情,按照他的計劃,也并不需要真正做到事實婚姻那一步,就可以結束。
一切都可以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和範圍內,速戰速決。
阿頌畢竟年輕,現在對他的感情和依賴幾乎肉眼可見。
有時候,他覺得阿頌很透明,透明得你一眼就能看見她在開心或者不開心,從不會讓他猜測,有時候,又覺得她就像一個多年的老友,知道他的情緒,從來不會給他任何壓力,也從來不會亂發脾氣。
她是這樣的溫柔可人,人畜無害,讓人見到她就會覺得想要微微一笑,如果不是上一次她的出逃,幾乎已經讓他完全放松了對她的警惕。
是的。他在太陽出來之前,下定了決心,她要做的,只是像現在這樣溫順可愛而又安靜,只待在他身邊,剩下的一切,就由他來解決就好。
~*
早上阮頌起來的時候,韓其已經穿戴完畢,剪裁适宜的西裝,袖攏微窄,暗色金屬扣低調而又精致,越發襯托出他的矜貴沉穩氣質。
他站在餐廳時時看着她,那目光似乎看着她,又似乎不在她身上,阮頌顯然想到了在這裏的別的事,臉微微發紅,她裝作若無其事喝完了牛奶,再拿起面包慢慢吃,準備等韓其出門再去工作室做準備工作。
韓其看了她一眼,好像很随意地宣布一個決定:“今天老師生病了,新老師明天過來。”
阮頌聞言有些意外,這個新老師剛剛來不過一周,怎麽又生病了。
韓其道:“這次新老師資歷不錯,是加洛介紹的。”
阮頌道:“現在這個也是宋先生介紹的。”
見韓其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她遲疑了一下:“我覺得萬老師教得挺好的。而且這個部分只還有三節課,要是換個老師,我又得從頭适應一次——我可以等他病好以後嗎?”
韓其:“不可以。”因為阮頌方才為老師發出的抗-議,他的不喜歡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阮頌道:“萬老師只是來上課的,好好的為什麽要換呢。”
韓其問:“你就這麽喜歡他?”
阮頌心裏微嘆,道:“當然不是。”她的眼睛帶了幾分委屈看着他。
“那你為什麽要維護他?”
阮頌聞言立刻笑了起來:“我哪裏維護他。我只是想讓他上完剩下的課,好不好啊。”
這個笑容讓韓其的眸光微微一暗。
阮頌看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她睫毛微動:“你不能這麽浪費啊,已經花了錢,還要再賠一筆解約費嗎。”她輕輕哼了一聲,“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韓其聽見後面一句,不覺跟着微笑了一下:“不用替我節約。”
阮頌笑:“為你……不也就是為我嗎?”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看他,“對了,你等一下。”
她說完,跑回去工作室,又取了一樣東西出來,有些無奈一般給他看:“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這是我請教萬老師後專門給你做的翡翠扳指。”她套在自己的拇指上,比劃了一下,“射箭時用,特別好。”
玉扳指的尺寸和他的拇指剛剛契合,他看着那扳指,轉頭看她的表情,她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期待和條件:“所以,這兩天我請萬老師多留了一會,都是為這個。”
“這些镂空和花紋還有金銀嵌的小技巧,我都還沒熟練呢。”她微微拉長了聲調問,“好不好啊。”
韓其無法拒絕,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下不為例。”
阮頌微微笑起來,眼底是溫柔的神色。
韓其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今天會回來晚一點。”
這時,阮頌忽然想起什麽,好像很随意的問道:“還有幾天,蓮齊就到了三個月孕滿可以見客的時候,如果到時候你沒空的話,我可以讓東姐和小水陪我去嗎?”
韓其立刻道:“我有空。”
他走出去的時候,整個餐廳一下松了一秒,吐着舌頭的小水悄悄過來,哼哼唧唧:“阿頌小姐,不是我說的。”
阮頌:“我知道。”
客廳裏面有監控,離開和進入的時間都會有嚴格的登記。
家裏的座機電話也壞了,現在根本不能打出去。
不知道為什麽,韓其最近對她的日程控制好像又變強了。
阮頌心裏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還是哪一刻,阮頌就察覺了韓其的變化,或許不是變了,而是越靠近,內心深處越深的某種沒有安全感的情緒緩緩蔓延出來。
他的獨占和霸道仿佛是刻在骨子裏的。
又因為對她的某種淡淡的不信任,讓這份緊張和霸道變得更加濃烈,有時候幾乎快讓人喘不過氣來。
對于這個情況,曾經她試圖用最柔和的方式,在他受傷的時候悉心照料,在平時估摸着他時間空隙的時候發一條消息或者分享自己的作品,讓他知道自己的行蹤,讓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每日在他回來時會給他做喜歡吃的東西,只要他需要,她總是專注溫和聽着他講話,就像任何一個稱職的女朋友。
但,好像收效并不大。
開始好了些,現在這兩天,似乎又失效了。
只有在他看到她的時候,這樣的情緒似乎才會稍稍緩解。
以至于現在阮頌回到南邁這段時間,再也沒有單獨出門的機會。
但她有些迫不及待了,便借用了小水的電話,想要先提前給蓮齊打一個電話。
她們之前通過了兩次電話,但後來蓮齊就說因為懷孕家裏人擔心輻射,所以電話暫時不用了。
蓮齊在電話裏狀态還不錯,看來她的丈夫還是比較體貼,她說自己運氣很好,出嫁到了鄉下沒多久,就遇上了好心人,不知道哪裏的助貧好心人,定期都會給他們資助,每次都是打給她。
有了這筆錢,他們從鄉下搬到了小城邊,後來又換到了南邁郊區。
阮頌開始還以為是韓其,蓮齊搖頭:“開始都以為是韓家,後來發現錢是從屏山那邊一個銀行轉過來的。不過,小七爺後來也專門給我打了一筆生活費,用這筆錢,我們終于有自己的房子住了。”
蓮齊還在絮絮叨叨,她現在說話總喜歡重複,說完了一句,一會再重複一下後半句,不停地表達對韓其和阮頌的感謝。
阮頌只想着她說的贊助的生活費信息,心裏有些意外,韓其并不是這樣細水長流風格的做派,便問:“那現在你有銀行回執嗎?”
蓮齊又想起什麽:“有的。等下次轉賬,宗宇他拿到回執單,我就想法子要來給你留着。”
就在這時,胡聽見蓮齊那邊電話背景音有人嘟嘟囔囔罵了一句,她立刻有些慌張道:“我想上廁所了,那遲點再和你打電話。”
電話很快挂了。
~*
韓其坐車出了別墅區,汽車裏面空調開得很低。今天開車來接人的是景田,他在後視鏡裏面看着後排的韓其,他用手指撐住額角,手肘靠在床邊,似乎在想什麽,目光沉沉浮浮。
車子轉彎的時候,正好看見前面一輛車開過來,車子車窗沒關,風吹過開車人的側顏,正是阮頌玉雕課的萬老師。
中年男人頭發打着發蠟,大熱天也穿着一絲不茍的襯衣,似乎哼着歌,好像心情很好。
韓其瞳孔收緊。
他向景田:“剛剛跟你說不用了的那個老師,告訴他明天照常來試課。”
景田回答:“好的。”
韓其垂下眼眸,再道:“晚上的餐廳訂好了嗎?如果阿頌問,就說我有事,晚點回去。”
景田欲言又止,還是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好的。”
車子開了一會,一直上了高速,然後向素苔機場直奔而去。
這是南邁最大的國際機場,承擔着整個南部的國際空運業務。
景田舉着接機牌站在出口,随着廣播提醒迎接旅客的人員注意,飛來的班次航班進抵達,他更高舉起了牌子,但是等了好一會,直到取了托運行李的乘客都出來大半,還是沒有見到要接的人。
他正不安時,就聽見電話響,接起來便聽見韓其道:“人已經過來了,你過來吧。”
景田微微一愣,連忙收起牌子跑回外面停車的地方,果見後座上新坐了一個年輕的姑娘。
便知道這位今天的主角蘇明敏小姐已到了。
這位提前結束了留學在父親心知肚明的安排下迫不及待的蘇家大小姐,如她的名字一樣明豔張揚,看着景田,熱情洋溢打了一聲招呼:“嗨。”
但她并不是真的要和景田打招呼,話音剛落,兵部等待回應,她眼睛看着韓其,聲調和表情都是漂亮的喜悅:“小七哥,沒想到你親自來接我。”
韓其道:“出發前你父親不是給你打了電話嗎?”
蘇明敏笑了一聲:“但還是驚喜。”
車裏飄蕩着意猶未盡的香水味,韓其伸手按下車窗,微熱的氣息飄了進來。
蘇明敏道:“南邁真潮啊,建築也挺矮的,這個路怎麽這樣,我在C國路邊從來沒有這種容易倒的倒垂木。”
她的手機開機,裏面的消息一條一條進來,她點開,先給蘇成達打了個電話。
“爸爸,我回來了。嗯,小七哥來接我——沒有,我很乖的。”她笑吟吟轉頭看韓其,“小七哥,我爸說怕我煩你,你會不會煩我啊。”
韓其并沒有裝模作樣的興趣:“差不多,就夠了。這裏沒有外人。”
蘇明敏的笑僵在臉上,很快,她又笑起來,自嘲般給自己解圍:“真是直男。”
景田沒說話,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忍耐的韓其,又覺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什麽直男,當一個男人對你毫無喜歡的時候,他可不是直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