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主仆和主仆

“還有更巧之事, 那老漢帶着小姐,這幾年都生活在離京城不遠的漓縣一個小村子裏頭,從京城過去, 一來一回, 快的話一日也就可以了,如今大理寺的汪大人正準備帶人趕去。”連翹又道。

“準備一下, 哀家親自去一趟。”馮谕瑧打斷她的話。

頓了頓,又低低地道:“畢竟是馮家這一輩唯一的孩子, 哀家總得親自去瞧瞧,看看她這幾年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本來, 更應該由生母前去迎接。只可惜,卻攤上一個男女情愛重于一切的母親。

穆元甫一怔,随即便明白她這是打算讓那孩子從母姓, 記入馮家了。

如此也好,鄧啓芳當日既能作出将親生女兒丢棄一事, 便已經是斷了這輩子的父女情分。

連翹也明白了她的打算, 故而也不阻止,只命人準備車辇。

“不知季澄可否與太後一同前往?”穆元甫清清嗓子,問道。

論起來,他也是那孩子的姨丈, 親自去接人也是可以的。

馮谕瑧凝視着他片刻, 略思忖一會兒,點點頭:“周公子願去自然是可以。”

穆元甫這才放下心來。

剛才被她那般盯着,還以為不會同意呢!畢竟他雖然知道自己小姑娘的姨丈, 可在別人眼裏卻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

大理寺聽聞太後要親自前去漓縣接人,誠惶誠恐之餘,也不禁感嘆那小姑娘此番可算是否極泰來了。

太後如此看重, 還怕沒有好日子過麽?日後只怕宮裏的那些小王爺小公主們,都要排在這孩子後頭了。

馮谕瑧此番出行并沒有擺太後儀駕,而是輕車簡從,快馬加鞭趕到了漓縣。

早就有得到消息的安南郡太守及漓縣縣令前來迎駕,知道太後此行只是為了接一個人,并沒有心思理會旁的,兩人故而只是依禮拜見過後,便帶着馮太後一行人,直接到了闵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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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進村的路并不好走,馮谕瑧幹脆便棄車騎馬,棄車之前望着“羸弱”的周公子,道:“這路上不好走,周公子不如到縣衙等候?到時再一同返京?”

穆元甫二話不說便扯過另一匹馬的缰繩,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道:“來都來了,縮在縣衙裏像什麽話?”

馮谕瑧見他上馬的動作如此利索,方知是自己小瞧了對方,微微一笑,亦翻身上馬:“既如此,那便走吧!”

言畢,扯了扯缰繩,率先便騎馬朝目的地飛奔而去。

連翹策馬緊随其後。

穆元甫自然也不甘落後,一夾馬肚子,駿馬撒蹄飛奔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便到了闵家村村口,早有村長在等候着。

馮谕瑧雖是急着趕路,但這一路上也留意周遭環境,見這闵家村所處位置雖不算太過于偏僻,但因為路難走,往來之人甚少,故而瞧來倒有幾分與世隔絕的模樣。

身後一陣‘噠噠噠’的馬蹄聲,她循聲回頭望去,便看見了姍姍來遲的穆元甫。

見早前明明還是一副嫡仙人模樣,神情閑适自在的男子,這會兒臉色蒼白,額冒冷汗,下馬的時候,雙腿甚至還微微顫抖着。

可他偏偏還是故作輕松,見她望過來,還朝她揚了一個笑容。

她覺得有點兒好笑,只是面上卻不顯。

這死要面子的模樣……倒是像極了那個人。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眼前的男子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隐隐有些重疊。只是下一刻便好笑地搖了搖頭,将這荒謬的念頭抛開。

穆元甫外表瞧着雲淡風輕,實際內心一陣哀嚎。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具身體是那麽的脆弱,不過騎了一段路的馬,雙腿便磨得一陣生疼,這會兒下馬,行走間甚至感覺到衣裳拉扯皮肉帶來的陣陣痛楚。

穆元甫的馬技,周季澄的身體,二者混合之後,便是如今這般下場。

那廂,安平郡太守與漓縣縣令帶着一個頭發斑白的男子走了過來。

“夫人,這位便是闵家村的村長,夫人有何指示,但請吩咐。”安平郡太守躬身行禮,語氣恭敬地朝着馮谕瑧道。

那村長一臉訝然。在他眼裏,太守大人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沒想到高不可攀的太守大人,對眼前這位夫人的态度卻是如此的恭敬。

他下意識地将視線投向那位夫人,當看清對方的容貌時,不禁‘咦’了一聲。

一旁的安平郡太守佯咳一聲,那村長頓時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地朝着馮谕瑧行了禮:“方才聽大人說,夫人想要找虎妞?”

“虎妞?”馮谕瑧眉梢微微揚了揚,安平郡太守連忙解釋道,“便是夫人想要找的那位孩子。”

“虎妞,虎妞……”

村長忙又道:“虎妞是老闵頭幾年前抱回來的孩子,聽說是被人扔在路邊……”

說到此處,他又忍不住偷偷擡眸望了馮谕瑧一眼,而後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繼續道,“老闵頭的老伴與兩個兒子,都在戰亂中沒了,他撿了這麽一個孩子回來,把她當作親孫女一般照顧着,小丫頭也懂事,又孝順又能幹。”

“半年前老闵頭過世了,大夥兒都不忍心她一個孩子孤伶伶地生活,有好幾戶人家提出想收養她,可那孩子就是不肯,只說那是她和爺爺的家,如果她去了別人家,那爺爺回來找不到她可怎麽辦?”

“唉,聽得讓人心酸哪!這般懂事又孝順的孩子,也不知哪個天殺的這般狠心扔掉。”

說完,他又偷偷望了馮谕瑧一眼。

這下子,連因為磨損了腿而走在最後的穆元甫,也發現他一直在偷看馮谕瑧了。

“這位老丈,你為何總是偷看我們家夫人?”他直接便指明了。

村長頓時尴尬得不行,連連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連翹也跟着道:“可我也瞧見了,大家都瞧見了。”

村長愈發尴尬,可又怕人家誤會他見色起意,連忙道:“你們別誤會,我沒有別的什麽意思。就是見這位夫人長得和虎妞頗像。錯了錯了,應該是虎妞長得與這位夫人頗為相似,才一時好奇多看了幾眼。真的,等會兒你們見到虎妞便知道了,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衆人齊唰唰地望向馮谕瑧。

馮谕瑧聽罷亦有幾分意外,略思忖一會,道:“都說外甥肖舅,想來外甥女像姨母也是正常。”

村長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夫人是虎妞姨母……”

馮谕瑧笑了笑,沒有再說。

根據大理寺所報,她原本只有七分肯定這孩子是二姐之女,如今聽村長這般說,這七分便成九分。

最後那一分,還得到見真人才能确定。

穆元甫在聽到村才那句‘與這位夫人頗為相似’時,眼睛便亮了。

和皇後長得相似的小姑娘?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見一見。

心裏這般期待着,他的腳步也不知不覺地加快了許多,那雙腿的痛楚仿佛也消去了幾分。

“前面,前面那棵樹旁邊的屋子,便是老闵頭和虎妞的家。”

馮谕瑧沿着他所指方向望過去,果然便看到一間用籬笆牆圍起來,當中有兩間老舊房子的小院子。

她不禁加快了腳步,連翹連忙跟上去,率先替她推開了松松垮垮的小院門。

籬笆門發出一陣茍延殘喘般的‘吱呀’響聲,馮谕瑧邁了進去,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院子裏挂滿的一根根綠油油、胖乎乎的胡瓜。

一排排的胡瓜藤下,則放着一張用于墊腳的圓木墩。

她忍不住走近瓜藤,捧着一根胡瓜在手上掂了掂。

突然,一陣‘嘎嘎嘎’的叫聲從身後響了起來,她側眸一看,居然看到了一只大白鵝‘嘎嘎’叫着朝她沖了過來,

眼看就要沖到跟前,連翹眼明手快,驟然出手,掐住大白鵝的脖子把它提了起來。

大白鵝發出一陣像是垂死掙紮般的叫聲,翅膀不停地撲騰着,想要從連翹手上掙脫開來。

一時間,小院裏充滿了大白鵝的慘叫聲。

“啊!你偷我的胡瓜,還抓我的大白将軍!”正在此時,位于西邊的那間屋子裏,沖出一道灰撲撲的小身影,一陣風似的朝着仍捧着胡瓜的馮谕瑧跑去。

馮谕瑧鳳眸微眯,盯着那道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小身影。

那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姑娘,着一身打了不少補丁的灰衣裳,不算多的頭發胡亂地頭頂上綁成團,許是剛從柴房裏出來,頭發上還夾雜着幾根稻草,圓圓的臉蛋倒還算是幹幹淨淨,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尤其明亮,正哇哇叫着朝她沖過來。

衆人動作一致地望向馮谕瑧,又看看那小姑娘。

穆元甫更是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孩子簡直、簡直就是皇後的縮小版啊!若非知道她的身世,他都要懷疑這孩子是皇後所生,難怪方才村長那般驚訝。

馮谕瑧抿了抿雙唇,松開了手上那根胡瓜,待那小姑娘沖到跟前時,突然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臉。

“哎喲哎喲,凱松手凱松手,疼死啦……”小姑娘被她掐得話都說不好了,想要伸腳去踢,卻又聽那個掐住自己臉蛋不放手的壞蛋說——

“你若是踢髒了我的衣裳,我便把你的大白将軍烤了吃!”

小姑娘正要擡起來的腳又委委屈屈地放了下去,只撲騰撲騰着雙手,呼呼哇哇地叫疼。

穆元甫看看在連翹手上撲騰翅膀的“大白将軍”,又瞧瞧在馮太後手上撲騰的虎妞,嘴角抽了抽。

很好,這兩對主仆果然很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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