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奉君為主
眼前的男人, 臉上、身上盡是血污,胸膛上被匕首刺中的那兩處,鮮血不停地湧現出來, 伴着雨水流到地上, 很快便在身下形成了一片紅色的水漬。
可對方望着她的眼神,依然充滿了瘋狂與執着:“告訴我, 瑧瑧所經歷過的一切。”
她緊緊地咬着牙關,緊握的拳頭不知怎的, 突然就砸不下去了。
她不死心,大步上前, 一手揪住躺在地上已無法動彈的那人的衣襟,另一邊手握成拳頭高高舉起,想要給對方最後一記重擊。
“告訴我, 告訴我,瑧瑧所經歷過的一切……”地上那人明明已經沒有了再掙紮的力氣, 可口中卻依然重複着這麽一句話。
連翹死死地盯着他片刻, 忽地冷笑一聲,松開了揪着他衣襟的手,尋了處幹淨的地方,背靠着岩石席地而坐。
“好, 我告訴你, 告訴你,他們父女都經歷過什麽。”
那一年,她刺殺任務失敗身受重傷, 被教導她武藝的師父兼主子毫不留情地抛棄在路邊等死。
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神情不悲不喜。這不過是身為殺手的命運,她一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故而也沒有什麽好失望好難過的。
晌午時分的陽光異常猛烈,照得她整個人昏昏沉沉。到了傍晚,忽降大雨,雨點砸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盆冷水潑在了炭火上,讓她一會兒像是身處寒潭,一會兒又像是置身火海。
這個時候,身上的傷帶來的痛楚反倒沒那麽明顯了。如今她真就處于名副其實的“水深火熱”當中。
昏昏沉沉間,突然聽到一道清脆悅耳的年輕女子聲音——“爹爹,這裏有個人躺着,還活着的呢!嗯……不過,看這模樣,大概也活不久了。”
她想:這聲音又嬌又俏,一聽便知道是被家人好好疼愛着的姑娘。真是位幸運的姑娘呢!
她感覺有人執起了她的右手,似乎是在為她把脈,而後便是一道屬于中年男子的溫和聲音——“還有救。瑧瑧,幫爹爹把她扶起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她便感覺被人背在了背上,耳邊還響着那道溫和的聲音——“姑娘莫怕,很快便會沒事的。”
她想:這人可真是多事,她都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還有什麽好怕的。哎,這年頭,想安安靜靜地等死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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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死也沒有什麽好怕的,死了就不用十年如一日地學習殺人的本事,死了就不用再接受這樣那樣的刺殺任務。
嗯,挺好的。
她已經坦然地面對死亡了,可那對多管閑事的父女,還是合力把她從鬼門關給扯了回來。
“哎,你吃點東西呀!不吃東西傷怎麽會好呢?”那名喚‘珍珍’的姑娘,不,已經不是姑娘了,看裝束,還是一名似乎成婚不久的小婦人,遞給她一個白饅頭,嗓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悅耳。
她瞥了她一眼,沒有接。
對方卻硬是饅頭塞進了她的手中,催促道:“快吃快吃。”
她抿了抿嘴,沒有理會她。
那‘珍珍’卻柳眉倒豎,雙手叉腰,兇巴巴地道:“你再不吃,信不信我把它硬塞你嘴裏。”
她怒目而視,可對方似乎比她更生氣,甚至還挽了挽袖子,大有一副立即便把饅頭往她嘴裏塞的架勢。
最終還是她敗下陣來。
畢竟這小婦人的性子有多執拗,這幾日被她強灌了不少藥的她,已經深有體會了。而她傷重功力未恢複,只能任人魚肉,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這人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現在而不被人套麻袋,一定是人家看在她爹面子上的緣故。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用力咬,仿佛咬的是眼前可恨婦人的肉。
相處的這幾日,她知道了中年男子姓馮,那名為珍珍的小婦人是他的幼女。再多的,她也沒有留意。
“相處幾日,卻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那位馮先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和藹地問。
她淡淡地回答:“我沒有名字。”
“怎麽會沒有名字?難不成發了一回熱,把你燒糊塗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那珍珍疑惑地問。
你才燒糊塗了!她氣恨恨地瞪她,抿了抿嘴,瞥了一眼被對方抱在懷裏的一把連翹,平靜地又道:“這樣的話,我便叫連翹吧!”
馮氏父女彼此對望一眼,一時無語。
還是那馮先生佯咳一聲,溫聲道:“既如此,我便喊你連翹姑娘。”
“直接叫連翹便可,不用姑娘來姑娘去的。”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個她随口所起,用以敷衍馮氏父女的名字,将會伴随她一生,而她也終将真真正正地忘記殺手十七,而成了連翹。
和馮氏父女相處了将過小半個月後,她終于知道了那潑辣小婦人不叫‘珍珍’,而是叫‘瑧瑧’,馮谕瑧。
那小婦人膽大臉皮厚,氣死人不償命,唯一會讓她添幾分婦人的羞澀的,便是提及她那位據說十分了得的夫君。
許是被對方強行灌了好長一段日子的藥,以致她總忍不住和對方作對,雖然十次有八次,都是她被那伶牙俐齒的小婦人氣得半死。
不過總也有那麽一兩回,她成功地把對方給噎住。
看着對方被自己噎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她便覺得心情舒暢,連饅頭都忍不住多啃半只。
每每這個時候,馮先生便會捊着短須,含笑望着她們,神情專注又和藹。讓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也是有家人的。
不過一切終是她的錯覺。
那一日,馮氏父女外出采購必需品,作為傷患的她被留在了暫住的破廟裏。
不到半個時辰,那父女二人便回來了,臉色瞧着不大好看,連要買的東西都沒有買。
“發生什麽事了?”她沒忍住問。
“沒什麽事,只是看見燕兵在城裏橫行,一時被吓到了,故而才提前回來。”馮谕瑧搶先回答。
她不是很相信,不過也沒有繼續追問。
然而,當晚馮氏父女給她留下了部分銀兩與衣物,便不辭而別了。
再一次被抛棄,她以為自己不會難過,但實際上,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破廟,她還是覺得鼻子有點兒酸澀。
是啊,她根本不是連翹,而是殺手十七,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工具。又怎配得到別人的真心對待呢?
再一次遇到那對父女,是在半個月後。
她正坐在樹上歇息,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陣喊打喊殺的聲音,皺眉望去,見十幾名燕兵正追殺着一男一女。
她本不欲多事,卻在看清那一男一女面容時,沒忍住出手,将兩人給救了下來。
“連翹!”獲救的女子驚喜地叫出聲來,不是馮谕瑧又是哪個?
連翹哼了一聲,別過臉,卻又對上了馮先生那張和藹的臉龐。
“連翹可知你方才殺的是什麽人?”馮先生問。
“自然知道,是燕兵。”她回答,又沒忍住問,“燕兵為何要追殺你們?”
父女二人對望一眼,均沉默了下來。
她心中暗惱,轉身就要走,手腕卻被馮谕瑧一把給抓住了。
“我們不說,和當初不辭而別的理由一樣,都是不想連累你。不過,這回若是再不說的話,我怕日後你也被燕兵追殺卻糊裏糊塗不知原因。”
她瞪了她一眼。
誰糊裏糊塗了?
不過接下來,她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不久前高舉義旗,振臂一呼召集數千人,并且憑着這些蝦兵蝦将,迅速攻占了燕國幾座城池,并且聲勢越來越大,隊伍越來越強,已經成為朝廷頭號反賊的‘賊首’穆元甫,竟然便是馮谕瑧的新婚夫君!
她看着馮谕瑧在提及夫君時滿臉的驕傲,再看看一旁同樣為女婿感到自豪的馮先生,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還真瞧不出來。
“那你們現在有什麽打算?”她不放心地又問。
“我們打算去找元甫。”馮谕瑧回答,“不過如今燕國朝廷四處抓捕我們,欲以我們為質要挾元甫,故而雖然知道元甫如今在茗州,我們也不敢貿然前去。”
接下來的路程,連翹執意與他們父女同行,打的理由便是‘既然大家都是燕狗的目标,不如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馮先生,嗯,她如今也知道了馮先生原名叫馮琰。
琰、瑧,都是玉,馮先生真的很疼愛這個女兒。她隐隐有些羨慕。
一路上,他們又經歷了幾次追殺,每一次雖然都是險象橫生,但到底都是全身而退。歷經幾次生死,她與馮氏父女便愈發熟絡。
許是身邊有人作伴,從來都是她追殺人,如今作為被人追殺的目标,她居然覺得這體驗好像也不錯。
然而,一切終止在那一日。
那日,久抓不到馮氏父女的燕國朝廷,派出了大将曹冠誠,追兵的數量亦随之增加了數倍。
三人第一次遇到曹冠誠的追兵時,應對起來比早前數不清多少回還要吃力。
縱然她功夫了得,可身邊還帶着一個不會武功的馮先生,一個武藝平平的馮谕瑧,好幾回都差點中招。
她咬緊牙關,一劍刺死一名燕兵,正險險地避過身後另一名燕兵的偷襲,突然聽到馮谕瑧的一聲驚叫:“小心!”
緊接着她便被一股力度拉開,與此同時,便是馮先生一聲驚慌的大叫——“瑧瑧!”
她順手一記回馬槍,将偷襲的燕兵刺死當場,一把扶住為她擋了一劍的馮谕瑧。
“快走!!”她将馮谕瑧交給馮先生,護着父女二人且戰且退,終于在太陽落山時擺脫了追兵。
說到此處,連翹眼眶微紅,深深地吸了口氣,掩飾微微泛起來的淚花:“那一劍,刺中了主子的後背,流出來的血,把她的衣裳都染紅了。”
“明明痛得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可她還是笑着安慰我們,只說——”
“元甫會來接我們的,只要我們再堅持一下,待他把戰局穩定下來,就馬上會來接我們的。”
她的眼淚終于沒忍住滑落下來,卻輕笑了一聲:“真是傻啊!我從來沒見過這般傻的人。明明自己已經疲于應對追兵了,可還是希望她的夫君把戰局穩定下來了,才派人來找她。”
而她,當時也沒有注意到馮先生為女兒把脈時,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望着已經痛得昏迷過去的女兒欲言又止。
穆元甫已是淚流滿面。
連翹視若無睹,繼續道∶“只可惜老天爺沒有眷顧我們,三日之後,曹冠誠的追兵再次殺來。”
這一回,形勢比早前可是危急多了,馮先生不會武,原本還能助她一臂之力的馮谕瑧重傷,不但給不了她半點助力,還成了最大的拖累。
最後,他們暫時擺脫追兵,尋了處小山坡隐藏起來。
馮琰看着臉色慘白,身上傷口已經繃開,已經半昏迷狀态的女兒,又望望遠處再度追了過來的燕兵,突然朝着連翹跪了下去,慌得連翹急忙伸手去扶。
“馮先生,你莫要如此,有事盡管吩咐。”
“連翹姑娘,你且聽我說。如今情況危急,我們父女二人,根本就是姑娘的拖累。況且,此事本與姑娘無關,燕狗的目标也不是姑娘。但是……”
馮琰深深地望了女兒一眼,啞聲道∶“但是,為人父,我如何能看着女兒喪命。故厚顏相求,請姑娘将小女瑧瑧送往茗州,交給女婿穆元甫。元甫必定會護着她,不會讓她再受傷害。”
“姑娘大恩,馮琰今生無以為報,但求來世結草銜環,以報姑娘大恩大德!”
“先生想要做什麽?”連翹隐隐猜到了他的打算,心口一緊,揪住他的袖口,慌忙道∶“先生不可!咱們再想想,一定會有別的法子的。”
馮琰慘然一笑,痛愛地輕撫了撫女兒的額角。
馮谕瑧似有所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喃喃地問:“爹爹,是元甫來接我們了麽?”
“是呢!元甫派人來接咱們了,不過與咱們走岔了路,你要快些好起來,這樣才能與他們彙合。”
“好……我會快點好起來的。”馮谕瑧喃喃着,再度陷入了昏迷。
馮琰含笑,将女兒往連翹懷裏輕輕一推,扔下一句“拜托姑娘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雙手護着靠着自己的馮谕瑧,想要阻止對方已是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瓣,嘗到了一陣腥甜。
她護着昏迷的馮谕瑧,将兩人更好地隐藏了起來,好幾回燕兵離她們只有幾步之遙,她大氣也不敢出,就怕驚動了對方。
一刻鐘不到,她突然聽到燕兵大喊∶“在那邊,快追!”
她阖上了雙眸,掩住了眼中的淚光。
她知道,必是馮先生以身引敵,為她們換取生機。
她一動也不敢動,四周安靜得只能聽到她們兩人的呼吸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腳,正欲扶起馮谕瑧離開,卻見對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過來。
“你醒了?咱們快……”
“你聽,是什麽聲音?”馮谕瑧打斷了她的話。
她豎起耳朵細一聽,臉色陡然大變。
遠處,馮琰的聲音順着風傳了過來——
“呸!為虎作伥的狗賊,我女婿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他一定會将這已經爛到骨子裏的燕國朝廷徹底颠覆,還百姓一片朗朗青天!”
“……狗賊,有本事你便直接殺了我!
連翹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女子,見那張本就無甚血色的臉,此刻慘白如紙。
緊接着,一道陌生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林中響了起來——
“馮谕瑧,你父親已經落在了我的手裏,若想救人,你便出來随我走一趟,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曹狗賊,你也只配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朝廷有你這樣的人,莫怪一月之內連丢三城。”
……
那姓曹的還說了什麽,連翹也沒有聽清楚,但是,一陣鞭打的聲音越來越近,不過須臾,她便看到了馮先生被綁在一架僅有四個輪的平板車上,四名燕兵在前拖着車緩緩行走。
車上除了他,還有一名手執長鞭的燕兵,正狠狠地往他身上抽打着。
不過頃刻間,馮先生身上便已經遍布傷痕。
而一員将領打扮的男子,帶着數十名燕兵,慢慢地跟在他們身後,似乎在欣賞着馮先生被虐打的這一幕。
連翹一看便知道對方的目的是引出身邊的女子,又看了看已成血人的馮先生,登時大怒,手執無塵劍便要殺出去,一只帶着涼意的手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
正是身邊的馮谕瑧。
她側眸,見馮谕瑧極力睜着雙眸,死死地望着遠處遭受虐打的父親,抓着她手腕的力度越來越大,臉色也越來越白,可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也沒有挪動過半分。
那廂,遭受毒打的馮琰卻始終罵聲不絕,哪怕身上血跡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弱。
連翹再也看不下去了,執劍想要沖出去,可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卻如鐵箍一般,力度之大,讓她懷疑自己的手都會被掐斷。
她看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是滿臉淚水,卻依然不讓她沖出去的馮谕瑧,再看看已經沒了聲音的馮先生,終于忍不住落淚。
“将軍,人死了。”她聽到一名燕兵禀報。
“死了?真不禁打!扔下去,回府。”那曹姓燕将懶洋洋地道了句。
很快地,燕兵便将已經死去的馮先生扔下了平板車,揚長而去。
她立即想要沖過去,可手腕卻依然被制住。
她不解地望向身側女子,見她仍舊努力睜着眼睛,視線始終落在那已經沒了氣息的馮先生身上。
她想問為什麽卻又問不出口,只能沉默。
兩刻鐘不到,燕兵去而複返,看了看仍舊躺在地上沒有半分移動痕跡的屍首,又再度離開。
燕狗竟狡猾至此!連翹暗恨,又望望馮谕瑧,見她依舊一動不動,也沒有松手的意思,唯有再度忍耐。
半個時辰之後,她再次看到了去而複返的燕兵。
這一回,她對身邊女子隐隐有了幾分佩服。
可馮谕瑧仍舊一動不動。
又過得半個時辰,燕兵第三次去而複返,她也看到了那名燕将的身影,見對方皺眉不悅地道∶“原來當真已經不在這裏了,本将居然做了無用功。”
這一回燕兵走後,馮谕瑧終于松開了她的手。
她一手持劍,一手扶着馮谕瑧,一步一步朝着遠處那已經沒了氣息的身影而去。
早上還和藹地與自己說着話的人,轉眼間便……饒得她見慣了生死,此刻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馮谕瑧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落淚,只是親手埋葬了最疼愛她的父親。
為免被發現,她也不敢立碑,只是把埋葬父親的位置牢牢地刻在心裏。
連翹安靜地陪着她,末了朝着馮琰埋身之處磕了幾個響頭。
她正要起身的時候,不經意間卻發現,馮谕瑧的衣裙、鞋襪透着一片鮮紅的血跡。
那血跡不像是外頭沾着的,反倒是從身上流下來的。
她一驚,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不敢相信地望向神情平靜的馮谕瑧:“你有了身孕?”
這分明是小産的跡象!
馮谕瑧又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輕撫着腹部,眼神有幾分傷痛,可聲音卻仍是平靜的:“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所以,她也沒能保住他。
“走,去找大夫。”連翹不由分說地拉住她。
“不必了,早就保不住了。趁着追兵未至,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可是你的身子……”
連翹如何不知孩子必定是沒了,她只是不放心眼前這女子,本就身受重傷,如今又小産,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我不要緊,快走吧!只要到了茗州……”
她雖沒有說到了茗州便如何,但連翹卻知道她的意思。
茗州,有她的夫君穆元甫。那個讓馮先生至死都引以為傲,相信他會愛護自己女兒的穆元甫。
“那個人,是誰?”她聽到馮谕瑧低聲問。
“燕國将軍曹冠誠!”她一字一頓地回答。
馮谕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曹冠誠,不知陛下可還記得曹冠誠?”說到此處,連翹擡眸望向了臉色蒼白卻又如同血人一般的穆元甫,不等對方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繼續道,“不記得也不要緊。當年,主子設計将其活捉,親手砍下了他的腦袋,以告慰馮先生在天之靈。而我……”
她忽地笑了,笑容陰森,充滿了殘忍的肆殺之意。
“而我,偷偷地把他的屍首挖出來,鞭打了整整三日三夜,再把他扔到山頂上暴曬七日,最後連骨頭一起剁成了碎渣喂狗!”
只是再怎麽報複,都換不回那個人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旁若無人地繼續道:“主子小産卻堅持趕路,我拗不過她,便也只能從了。只是想不到,次日我們又遇到了燕兵。所幸此番的燕兵人數不多,而且曹冠誠那狗賊也不在。”
雖然只是一小攝燕兵,但對帶着一個傷患的她而言,亦是不容忽視的。
果不其然,她這邊才将欲偷襲馮谕瑧的一名燕兵殺死,那廂卻又有兩名燕兵朝她攻了過來,她顧着受傷的馮谕瑧,一時分.身乏術,只能刺死其中一人,眼看着另一人的刀即将砍中自己,結果……
又是馮谕瑧挺身而出,為她擋去了這一刀。
她一劍刺中那燕兵的喉嚨,終于氣急敗壞地罵:“你是不是有病啊?這麽喜歡替人擋刀?!”
那人分明已經傷得很厲害了,可一張嘴卻不肯示弱半分:“你才有病!這不過是權衡之下作出的最佳選擇,一人受傷,總好過兩人同時受傷。”
不管這是對方權衡利弊之下作出的選擇,還是別的什麽原因,連翹只知道,這個人,已經救了她三回。
她恨恨地瞪着面無血色,卻依然得理不饒人的女子,片刻之下,終于咚的一聲跪了下來:“從今往後,我這條命便是你的了,連翹願奉夫人為主,甘腦塗地,在所不辭!”
“夫人的仇,便是連翹的仇;夫人的恨,亦是連翹的恨。”
說完,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又是‘咚咚咚’的幾下響頭,正式奉眼前女子為主,終此一生,絕不後悔。
馮谕瑧想要阻止她也來不及了,而且她也痛得無力阻止,眼前一黑,便徹底暈了過去。
連翹背着她,一路避人耳目地尋找大夫,終于打聽到當地有一名寧姓大夫,據聞醫術了得,便尋了個隐蔽之地将主子安置好,自己帶着無塵劍,直接便踹開了寧大夫家門,用劍威逼着對方救人。
“再晚來半日,這個人便死定了,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的那種,死得透透的那種!”那糟老頭子醫術雖然可以,可說話着實難聽得很,若不是看在他救了主子的份上,連翹好想用臭布把他的嘴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