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進城

許躍平回京, 将與前北夏國交戰之事詳盡地向馮太後禀來,這當中自然也不時地提及軍師周季澄在戰場上的算無遺策,言語之間充滿了對這名周軍師的感激與贊許。

“……此番能大獲全勝, 臣不敢居功, 若不是周大人從旁協助提點,臣恐怕早就已經誤中敵計, 屍骨全無,哪裏會有今日。”

“周大人本只是一名文弱書生, 又曾身負重傷以致身子愈發孱弱,可他卻将生死置之度外, 跟随臣四處征戰出生入死,更是多次挽救臣于危難之間。臣認為,周大人對戰場的洞察力、判斷力, 對戰術的使用,遠在臣之上, 他雖無戰将之能, 卻有主帥之才。”

馮谕瑧并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若無主帥之才,又哪裏會有大梁的存在。

想當年,梁王穆元甫攻無不克, 戰無不勝的威名, 便連三歲孩童都知曉。若非有大能,又怎會收服得了上官遠等一幹當時的英雄豪傑。

瞧他如今改頭換臉,徹底換了一個身份, 可仍然能贏得許躍平、上官遠這些人的敬佩便可知了。人的本事,不會因為換了個處境變了身份而丢失。

所以,她從來就沒有小瞧過他。

許躍平思考再三, 想到當年前往定州時,太後曾給自己的密旨,還是忍不住道:“……不管是在定州的那幾年,還是随臣征戰的日子,與周大人有書信往來的,只有縣主一人。除此之外,他便只是研究輿圖與作戰策略,再無其他。”

“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周季澄周大人,對大梁,對太後忠心可鑒,絕無二心。請太後明鑒!”

馮谕瑧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暗地嘆了口氣。

這大概便是常說的‘英雄惜英雄’吧!她就沒見過許躍平如此維護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能拿出來為對方作擔保了。

“許卿所言,哀家都明白了。不管是許卿,還是周卿,都是對朝廷有大功勞之人,哀家自然不會虧待。”她溫聲道。

許躍平知道自己此番已經有些僭越了,但聽太後如此說,頓時放下心來。

馮太後對他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她,他只怕如今還只是一名小小的千戶,又哪會有如今這般風光。

但是周大人對他又有救命之恩,往日更是以友處之,他亦不忍辜負。

好在太後明察秋毫,周大人又是忠心可鑒,他便不用再兩邊為難了。

這一日,馮太後論功行賞,封大将軍許躍平為定北侯、鎮國大将軍;同樣功不可沒的軍師周季澄晉為将兵長史,加封中郎将。

其餘有功之臣,亦一一得以晉級受封。

一時間,滿朝文武皆知道了當年的玉人公子,如今已經憑着真本事,得了大梁将士,以及馮太後的承認。

雖然将兵長史、中郎将的品級都不算十分高,但在軍中均是有實權之人,亦有帶兵之權,若非有真本事,得将士承認,太後又如何會把這樣的官職授予他。

對京城大多數人而言,将兵長史也好,中郎将也罷,都不如‘玉人公子’的名聲響亮,更有不少人憶及玉人公子當年的風姿,再想到如今在軍中亦拼出一番前程的周軍師,不禁感嘆‘玉人公子’竟然還是個文武雙全的。

‘玉人公子’之名再被提及,連帶着永和大長公主亦跟着風光了一把,不少人都覺得她獨具慧眼,還能找j得着這麽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永和大長公主心中得意,走路都帶着風。

南安王瞧不得她這副得意的模樣,不屑地道:“區區一個中郎将又算得了什麽,你三叔我還能把魏國的攝政王給舉薦進宮呢!”

永和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凝住了,輕哼一聲,幹脆懶得理他。

這幾年,想方設法往宮裏舉薦俊俏公子的人家越來越多,就像上回的董公子,便是永寧伯府上舉薦進去的。

最主要的還是太後的口味似乎變得有點兒捉摸不透,她如今也抓不準什麽類型的公子更受她青睐。往往是這回這種類型的公子被看上了,下一回她又瞧上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類型。

這婦人啊,可真是善變!

而得知周叔叔升了官的虎妞,迫不及待地寫好了信,将這個大好消息告知遠在魏國的穆元甫。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封信,絕不會比太後懿旨更早到達對方手中,可是也不在意,她只是想透過此傳達自己心中的喜悅而已。

穆璟見她珍而重之地将寫好的信收入信封當中,撇了撇嘴:“又給你那個周叔叔寫信了?不過一個中郎将而已,也值得你這般高興?”

虎妞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周叔叔憑自己的實力走到今日,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我自然替他高興。憑他的本事,将來必定也能與許大将軍一般封侯!”

穆璟不以為然:“他怎麽能與許大将軍相比?許大将軍一根手指頭,便能把他給撂倒了。”

虎妞非常不雅地朝他翻了一記白眼,啐道:“帶兵打仗僅是靠将領的武力麽?莽夫一個!”

“瘋丫頭,你說誰是莽夫呢?!”穆璟怒了。

“你罵誰瘋丫頭呢?”虎妞雙眉倒豎,毫不退讓地反問。

見兩人說不到兩句又吵起來了,壽康公主嘆了口氣,皇帝穆琮習以為常地聳聳肩,趁着沒人注意,飛快地往嘴裏塞了一塊白糖糕。

母後真的是好狠的心哪!說取消宣明殿的甜點就真的是取消,不論他求了多久都毫無轉寰的餘地,可憐他只能有事沒事到穆璟那裏蹭點吃。

唉,居然還是無法實現甜點自由,這皇帝做得也忒沒意思了!

穆元甫收到小姑娘的信時,軍醫正在為他治療着臂上那深得可見骨頭的刀傷,明明痛得直冒冷汗卻硬是一聲不吭的男子,在聽到有京城來的信函時,面無血色的臉上居然瞬間便洋溢了歡喜的笑容。

“拿來……我……瞧瞧。”

親自拿着信過來的上官遠見狀無奈地道:“跑不了你的,傳旨官還在候着呢,我就先把信拿進來給你了。”

穆元甫接過信,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眼神便有了幾分溫柔。

“這小縣主的信,可真是比療傷的藥還管用啊!”見他如此,上官遠不禁取笑道。

趁此機會,軍醫動作利索地把傷口處理好,再包紮妥當。

鳳骅掀簾走了進來:“聽說是周兄升官的旨意,怎的還不趕緊去接旨?倒是傳旨官久候。”

“他這會兒哪裏還記得有傳旨官在等着呢!”上官遠拂了拂袖上的灰塵,朝着正認真閱讀着信函的穆元甫努了努嘴。

“這是打哪來的信啊?”鳳骅随口問。

“還能是哪裏,自然是京城,明德殿裏出來的。”上官遠随口回答。

鳳骅心口一跳。

明德殿……莫非是那個人?

“是小縣主的信。”依依不舍地把信折好的穆元甫補充了一句。

原來如此……是那個孩子的信。

“小縣主與你倒是要好,這麽多年了,還記得你這個周叔叔。小孩子的心思最敏感,可見在宮裏的時候,你确是真心待她。”

“那是個好孩子,誰又會舍得不待她好呢?”穆元甫感嘆一聲。

“這倒未必。”鳳骅回了句。

穆元甫一聽便知他暗指虎妞的生父,不禁冷笑一聲:“不過畜生而已。”

這幾年,宮裏宮外都無人敢在小姑娘面前提及她的身世,但穆元甫覺得,以小姑娘的聰慧,想必對自己的身世早就已經知曉了。

只不管她是否知曉,那樣的畜生,早就已經不配出現在她的眼前了。

鳳骅見狀也沒有再說,只是看着他将信函珍而重之地收好後,和上官遠出去接旨。

他背着手,透過窗布望向遠處,想到越來越近的魏國京城,再憶及當日與馮太後結盟時提到的條件,他不禁微微一笑。

***

春去秋來,當馮菁予小姑娘正式邁入十四歲時,前線傳回了喜訊,魏國京城被攻陷,與魏國皇室有血海深仇的前魏國攝政王鳳骅,親手砍下魏國皇帝的頭顱,殺盡皇室成年皇子後,魏國正式滅亡。

鳳骅實現了當年的承諾,領着他的親衛軍,親手打開了魏國京城的大門,将大梁軍隊迎了進城。

緊閉的城門一點一點地被人從裏頭打開,穆元甫眼中光芒大盛,握着缰繩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這是他重生以來,頭一回以‘将領’的身份出現在衆人跟前,他只覺得滿身熱血都要沸騰起來了。

曾經的雄心壯志,在他騎上戰馬,披上盔甲的那一刻,再度洶湧襲來。

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憾恨,他終于有了機會抹平。

此時此刻,他無比感激上蒼給了他重來一回的機會。

他微眯着雙眸,望着城頭上的魏國旗幟被放倒,取而代之的是大梁高高飄揚着的旗幟。他的臉上,緩緩地綻開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離一統中原,又近了一步。

“咳咳咳……”突然,他覺得喉嚨一癢,忍不住咳嗽了起來,可想到周遭的歡呼聲,他又強自壓了下去,緊抿着雙唇,不讓自己露出半分異樣。

終于,大軍進了城中,他緊跟着上官遠翻身上馬,一步一步地邁向了魏國的皇宮。

走着走着,他覺得額角一陣陣隐隐的痛楚,不過也不在意,這幾年更大的痛楚他都經歷過,這點小小的不适自然不放在心上。

可是,當他踏上石階時,忽覺眼前一黑,随即雙腿一軟,整個人一下子便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大人!”

“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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