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上天不仁
第 52 章
就算是兩個人在鬧別扭, 溫玉還是要陪他去春獵的。
待在卧室裏,蕭懷瑾不說話,溫玉也不說話。
“美人, 讓我來給你換衣服吧。”宮女語笑嫣嫣地來到溫玉的面前。
溫玉看着她伸出的手, 自然地把手給她。宮女看着他, 将他拉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蕭懷瑾盯着兩人交握的手,有一絲絲的酸醋味在心頭發酵。如果不是鬧別扭, 現在可以給溫玉換衣服的人應該是自己。
宮女們看蕭懷瑾坐在床上, 立馬就拉了屏風,擋住了他的視線。
“美人,來換衣服吧。”
隔着半透明的屏風, 蕭懷瑾看着溫玉脫下衣服,宮女幫他換上了華美的宮裙。“美人的皮膚真好,又白又細, 适合粉色的裙子。”
“美人的脖頸也好看, 細長優雅,适合這條玉翡翠項鏈。”
“這一對紅寶石的耳環很稱你, 顯得臉型更修長了。”
溫玉也不知道她們究竟要做什麽, 就任由她們擺弄。換好了衣服以後, 溫玉被推着坐在梳妝臺的前面,看着自己原本就比普通人雪白的臉龐被上妝。她昏昏欲睡,任由那些人自己的面前用胭脂用水粉。
就在他真的要睡着的時候,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在他背後的人執筆看他。“美人的眉毛也是春山八字, 且讓寡人為你再添幾分風韻。”
溫玉懶懶地回頭,周圍的宮女聰慧地退下了。
蕭懷瑾拿着眉筆,躍躍欲試。
溫玉現在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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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瑾看着他的眼神, 立馬露出讨好的笑,仿若之前兩人之間沒有發生任何可以使他們産生隔閡的事情。“我可會畫眉毛了,從前我母妃的眉毛都是我畫的。”他看着溫玉,雙眼暗沉,可是笑容卻璀璨。“她說我畫的眉毛,跟父皇畫得一樣。這是當然的了,我從小到大,連人的筆跡都能模仿,何況是畫眉毛呢。”
“你畫眉就畫眉,一直在瞎說些什麽呢?”溫玉才不吃他的苦情牌。
蕭懷瑾努了努嘴,給他畫眉。“溫玉你真的是很冷酷無情啊。”
溫玉看他動手,突然感到了恐慌。要是蕭懷瑾動手毀了他的妝容,他該不會又要被壓着重新化妝一次吧。
他的焦慮并沒有保持太久,因為蕭懷瑾很快就描好了一邊的眉毛,手藝還不錯。蕭懷瑾專心致志,等畫完了雙眉以後,他按着溫玉的腦袋,讓他看着鏡子。“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立你為皇後也無不可。”他眯起眼睛。
溫玉女相的時候是一個偏向溫柔可愛的小姑娘,長這樣的皇後,恐怕在後宮并沒有什麽威懾力。
他的桃花眼一眨,極淡的瞳孔看着鏡子,通過鏡子看着蕭懷瑾。“我不願意。”
“為什麽?”蕭懷瑾虛摸他的臉。“因為寡人沒有實權,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皇帝嗎?”
溫玉搖頭。
“因為你很不屑寡人嗎?”
溫玉也搖頭。
“那是為了什麽?”他不解。“亦或是因為你的自尊心,覺得被寡人當成女子很委屈嗎?關于這點啊,我從來都沒有因為覺得你女相樣子可笑,也從來不覺得女子有什麽不好……”
“因為我又不喜歡你 。”溫玉截斷他的話。
蕭懷瑾一時啞然。
溫玉看見他一臉受傷的樣子,給他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也不是嫌棄你,只是我誰也不會喜歡。”
蕭懷瑾還真是謝謝他安慰他了。“行吧,我先接受你這個結論。”他頭疼地按住腦袋,“那我能做些什麽事情,可以讓一下子就你心動嗎?”
溫玉還是那句話,“好好當皇帝。”
蕭懷瑾:“……”
皇帝狩獵,聲勢浩大。隊伍浩浩蕩蕩,不僅有官員随從,還有衆多妃嫔。溫玉也是第一次看見蕭懷瑾的後宮,他掀開了簾子,不停地往外面望。
蕭懷瑾看他看女人看得忘乎所以,伸出手把他撈回來,“她們長得都沒有我好看,你不如看我好了。”
溫玉才不是看她們的樣子,他是在細數裏面有多少妖精。
蕭懷瑾一向是獨自一人坐一輛車的,這一次破例帶了溫玉上車。按道理,蕭懷瑾的身旁就算是要有妃嫔,也輪不上稱號是美人的溫玉。但是因為蕭懷瑾行事乖戾,大家都不敢提出意見。
溫玉看夠了妃嫔,就往外面的道路看過去。夏都現在的街道比起往常都要幹淨,在
兩旁看熱鬧的也都是光鮮亮麗的民衆。是的,一眼掃過去,無一不是穿着華錦的人民。如果溫玉不是整天在這條街道穿梭,如果他不是确實了解夏涼的情況,光憑借這一次的出行,他還以為這是一個何等太平盛世!
他的眼睛太好了,在馬車行駛到一些小巷子的時候,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一些破衣闌珊的人。他們蓬頭垢面,藏身進陰暗裏面。有一些小乞丐好奇了,想要跑出來看,立馬就有手将他們抓回去。
他放下簾子,車內的蕭懷瑾正抱着梅子罐,無所事事地享受美食。
百姓何其無辜。
就在他收起目光的那一刻,又輪到蕭懷瑾望出去了。
他的眼神很悠遠,仿佛看到了什麽,又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
到了盛丕山以後,蕭懷瑾先溫玉一步下馬車。當溫玉也要下去的時候,就看見蕭懷瑾在馬車的旁邊等着他,他一出現,他就伸出一只手要去扶他。溫玉稍微錯愕,蕭懷瑾還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笑容仿若春風拂面,映得背後萬紫千紅黯然失色。
溫玉沒有接他的手,自己跳了下去。蕭懷瑾站得近,溫玉這一跳就跳進了他的懷裏。
“美人,你這是心急難耐嗎?”蕭懷瑾一臉意外的樣子。
溫玉無言以對。
“哈哈。”
溫玉靠着他,問道:“我聽別人說,春天打獵是不仁之舉。”
“美人你這話說的。”蕭懷瑾別過了頭,“上天何曾對人仁慈過呢,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比其他的生物仁慈呢?”
李不悟說得沒有錯,這個人,沒有仁帝的一絲特征。
狩獵的第一天,蕭懷瑾沒有動,只是和溫玉一起看了一些表演,喝着美酒,沉浸在歡樂裏面。溫玉坐在他的旁邊,感受到蕭懷瑾的身體因為酒而變得熾熱,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誘人的甜香氣息。
在不遠處坐着的妖魔妃嫔們盯着蕭懷瑾,蠢蠢欲動。溫玉朝着她們扭了扭脖子,威懾得衆妖斷了念想。
入夜了以後,溫玉依照自己的諾言,守着蕭懷瑾睡覺。
蕭懷瑾喝醉了酒,趴在床上,朦朦胧胧地找尋溫玉的所在。“溫玉玉。”
“嗯?”溫玉把臉湊過去。
“我是不是……嗝。”蕭懷瑾打了一個就嗝,酒氣噴灑在空氣中,周圍都是醉人的氣息。“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啊?”
溫玉拍了拍他的後背,想讓他舒服一些。“醉了就睡吧,不要再舌燦蓮花,不讨人喜歡。”
蕭懷瑾“嗯”了一聲,聽話地閉上眼睛。溫玉一口氣還沒有松,他又說話了。“溫玉玉。”
溫玉在想,要是灌他再一壺酒,他是不是就能閉嘴了。
“為什麽你不會喜歡我啊?”蕭懷瑾這個問題問得可委屈了。
溫玉要是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裝醉的話,他大概是傻子了。“首先,我們種族不一樣。”溫玉說,“其次,你有心,我無心。”
“什麽意思?”蕭懷瑾不解。
“就是你遇到喜歡的人,心髒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溫玉給他脫下外衣,“我遇見任何人,心髒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蕭懷瑾沉默了一下。
就在溫玉以為他終于懂了的時候,這貨又開口了。“死人的心才不會跳,沒有反應。”
溫玉終于忍不住一拳頭揍了上去。
蕭懷瑾安靜了。
半夜的時間,不管是跟着來的妖魔,還是盛丕山的鬼怪,突然都往這個營地湧上來。蕭懷瑾天生體質奇怪,特別受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觊觎。
溫玉召喚出了自己的劍,插在地上,躺在蕭懷瑾的身邊,閉眼就睡。
來到的妖魔鬼怪被劍氣所威懾,只敢在外面流口水,不敢跑進去。
第二天,蕭懷瑾因為宿醉加被人揍,腦袋昏昏沉沉。
高湛派了人來找蕭懷瑾,說太久沒有跟他一起狩獵了,邀請他一起去巡山看看情況。蕭懷瑾同意了,讓人送溫玉去休息,而且不允許人靠近他。
溫玉皺眉,他有一種被別人圈起來的感覺。
聽從蕭懷瑾命令的人立刻将溫玉送到了位置上去,他在那裏坐定,下面的大臣和妃嫔都齊齊看着他。這一個陌生的女人,坐到了蕭懷瑾才能坐上的位置。李不悟也來了,他接着送膳食的名義,來到了溫玉的面前。
“如何呢?溫美人。”他自然是看出了這個女人是誰了。
溫玉的無名指到食指以此虛撫過嘴唇,他用法術制造出一個空
間,除了他和李不悟,沒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聲音,注意到他們在交流。“你說的是哪方面如何呢?”
“蕭懷瑾如何?”李不悟笑臉相迎。
溫玉看着他那一雙狐貍眼,頓時感嘆他這一趟究竟是掉入了一個什麽妖魔鬼怪的窩。“我不擅長凡人的猜來猜去,你有話就直說吧。”
李不悟靠在桌子旁邊,指着前面的巍巍高山,仿佛在指點這夏涼的江山。“你是我給蕭懷瑾的最後一個機會,看來他依舊不想改變自己。”
溫玉看着他。
“我請求陸壓幫助我拯救夏涼。當初幫助先帝,我做了兩件事情。一是讓心思清明的藍玉砌入朝,希望藍玉砌谏言,可以讓先帝明理,可惜先帝不理。我後請求顏如玉下山,想要用情敲動先帝的恻隐之心,可惜的是,先帝無情。夏涼百姓在暴君的統治下,苦不堪言。”他說,“先帝死後,蕭懷瑾上位,我做了同樣的兩件事。請求陸壓派下了白玉龍和你。”
溫玉的思緒在不停地轉動,意圖理清楚這個半人半神的家夥的意圖。“我是來讓他明理的那一個嗎?”
“非也。”李不悟笑了,“他一直都要找他的哥哥,我是幫他把哥哥找來的。雖然他的哥哥不想認他,但是效果是差不多的。”
當初溫玉救了蕭懷瑾的時候,他是在現場的。
“就算他有了人的情,依舊沒有一顆為民的心,期限到了。”
溫玉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圖,立刻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他身上的裝飾撞在桌子上,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掉下了好幾樣
周圍的人都驚訝地看着他。
溫玉提着裙角,慌慌張張地往着獵場的方向跑去。
“美人!”衆侍衛立刻去攔他。
溫玉的一雙極淡的眼睛完全化為了金色,“放開我!”
另一邊,高湛和蕭懷瑾騎着馬在打獵場慢慢走着。他們所行之處,都是大大小小動物的屍體。
因為是春天,成年的動物身邊幾乎都會帶着幼崽。夏涼向來的規矩就是不允許在春天打獵,因為春天萬物繁殖,在春天傷害了小動物,之後的秋天,動物數量就會大幅減少。可惜的是,這兩個人完全不在意秋天的事情,亦或是以後的事情。
高湛說有要事要跟蕭懷瑾說,就叫退了所有的侍從,這個空間只留下了他們兩個人。
高湛拉弓射箭,箭頭直直刺入了成年兔子的身體。鮮血滲透了雪白的軀體,旁邊的小兔子發現了異變,立刻邁開小短腿跑走。
“在生死的面前,親情不過如此。”高湛感嘆道。
蕭懷瑾在他的旁邊笑笑,他也射了一箭,想要去追捕那只小兔子。可惜的是他的射藝實在是差勁,連兔子的尾巴都沒有追上。
高湛眼睛都沒有眨,迅速搭箭,把小兔子也射死了。
“蕭懷瑾啊,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選上你嗎?”高湛直呼他的名字。
蕭懷瑾也不惱,只是笑着搖了搖頭。“寡人也很疑惑呢。”
“我來告訴你好了。”高湛用他那種冰冷冷的眼神看着他。“因為當初,我去茍延殘喘的蕭肅的卧室裏揚武揚威,所有的皇子、公主,全部不要命了一樣向我撲上來,為了保護他們的父親。只有你不一樣,你看了我們一眼,頭也不轉地走了。”
蕭懷瑾一臉煩惱的樣子,“寡人跟父皇的關系不怎麽好呢?寡人都不知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退下只是不想讓父皇看見我心煩罷了。”說完,他再抽出一支箭,想要再試着狩獵。
但是他才剛把箭搭好,就動彈不得了。因為高湛先一步搭箭、拉弓,對着他。
蕭懷瑾立馬就收了笑容。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高湛說,“你有沒有想要背叛我?”
蕭懷瑾惶恐地看着高湛,“您相當于我的第二個父親,我怎麽會想那麽大不敬的事情?我的軍隊在您的手上,我的國庫在您的手上,就連我也在您的手上,您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啊。”
“蕭懷瑾!你可有欺瞞我的事情?”他再問。
蕭懷瑾哭笑不得,“丞相應該是誤會了什麽……”
高湛不再聽他說話,朝他放箭。
幾乎是同一瞬間,一陣紅光閃爍,朱九打下了那只箭,現身保護了蕭懷瑾。
“看吧,我就說是這個家夥在搶我們的獵物。”黑霧環繞高湛,魍的聲音響起。
高湛冷笑,“我還以為自己養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結果,跟他的老子一樣,是一只吃人
的狼。”
“此話就差異了。”蕭懷瑾看事情敗露,也不生氣,只是擡高了下巴,露出得意的樣子。“我還是兔子,只是你狩獵不到了罷。”
高湛對着魍下命令:“把他身邊的那只東西殺死,然後把他給我活捉、洗腦,不要弄死了,我還有用處。”
魍立馬化為了一半的人形,然後朝着蕭懷瑾沖過去。
朱九攔住了他。
魍是完全的魔,朱九是受了傷的神,兩人勢均力敵,難分上下。
高湛咬緊了牙齒看着蕭懷瑾。
蕭懷瑾收斂了笑容,謹慎地盯着高湛。
“為什麽?”高湛問。“我當初問過你,你回答過的,當個傀儡比當個乞丐好,所以我才幫你捧上了那個位置。”
蕭懷瑾能坐上皇位,是因緣巧合,也是肮髒交易。當年,一個十四歲小孩,跟一個心懷不軌的成年人一起定下的約定。
“我是願意當傀儡的啊。”蕭懷瑾承認,“但是你應該讓我乖乖當傀儡,整天派那些妖魔鬼怪吓我是怎麽一回事呢?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麽厭惡妖魔,也知道我有多麽害怕黑夜。”他搭箭,拉弓,對着高湛。“我是膽小的兔子,被吓壞了就會亂蹦的。”
羽箭離開長弓,箭頭鋒利無對,居然直直向着高湛的腦袋飛去。
準确無比、毫無差錯。
幸好魍抽空看了高湛一眼,也把箭截下來了。
在高湛驚訝的眼神裏,蕭懷瑾再次用箭指着他。
你是不是看着我像是一個小動物一樣任你揉捏的時候挺開心的,那你應該沒有看過我有一次假裝喝醉酒,坐上皇位上的樣子。
龍袍加身,俯首江山。
他想象了一下,你們這些人一個一個朝着他跪下的樣子,應該也是挺有趣的。
“你想搶妖神,跟你的父皇一樣。”高湛冷笑,他第一次從這個昏庸人的眼中看到了野心。“他要長生不老,你呢,要權傾天下嗎?”
蕭懷瑾不回答,他拉圓了弓,“放心好了,我太多的東西還在你的手裏了,我不會輕易殺死你的。”他說,“就跟你想對我做的事情一樣,我也會對你做一樣的事情。你會失去心智,成為我的傀儡。”
兩方人馬龍虎鬥時,異狀發生了。
盛丕山震動。
春天狩獵,震怒山神。
溫玉早就擺脫了凡人的侍衛,化作了自己的樣子,提着長劍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