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陶雲安頓好後, 第二日便立刻備足厚禮去崔家上門拜訪,尚書令崔源親自在書房接見他。

這位從年輕時便權柄在握的尚書令,如今年逾五十, 不像時下名士多留美髯, 端正的面龐仍然可以看到年輕時的風範, 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番說不出來的雍容氣勢。

陶雲打起十二分精神, 恭恭敬敬地執了晚輩禮, 崔源态度親切詢問了一番陶父的情況,話到末尾,崔源語氣關懷地問道:“賢侄, 你從湖州遠道而來實在辛苦,可曾遇到過什麽狀況?”

陶雲心中一凜,總覺得此刻崔源的眼神似乎暗含着某種深意,他心念急轉, 一臉坦率地開口道:“回禀伯父, 晚輩這一路還算順利, 途中遇到一位脾氣相投友人,路途雖遠, 不過有結伴之人, 便不算辛苦。”

崔源聞言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訝色來:“哦?是誰能入賢侄的眼?”

陶雲心中此時更加确定無疑, 崔源明顯是針對謝舒而來, 但陶雲實在想不明白, 自己那友人到底是哪裏惹得堂堂尚書令如此大動幹戈。

而且一想到,自己這一路上的行蹤極有可能都被崔源所知,陶雲心情無比煩悶起來。

其實陶雲不知道的是, 這是誤會了崔源。

崔源雖然之前對謝舒有所耳聞, 知道姜鴻收了一位關門弟子, 慶帝又對其青睐有加,因此印象深刻,但謝舒到底不曾入仕,只是一個還在奔波于科舉途中的寒門子弟,絕不至于讓這位尚書令如此費工夫。

而崔源之所以會關注謝舒,是因為月前,他發現三皇子派了手下的幾名侍衛前往江南,因此格外留心。

崔源記得半年前,一名跟随在劉公公身邊前去料理江南事務的大內侍衛無緣無故被革職處理,很快便人影全無,後來崔源發現,此人暗中為三皇子效命。

衆所周知,這位三皇子是當今陛下最寵愛的兒子,從小便顯出了過人的聰穎頭腦,心機手段無一不全,可是聰明人難免有剛愎自用的毛病,三皇子亦如是。

而一個太有主見的君主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對他們這些世家來說。

崔源心裏清楚,當今陛下排除萬難也要推行科舉制的原因,便是要限制他們世家對朝政的影響力,面對慶帝的強勢和野心,崔源不得不讓步。

但相對的是,慶帝也是一個知道分寸的人,同樣給出了他們相當的餘地,畢竟世家和整個上層統治者都息息相關,慶帝的女兒嫁給了王家,慶帝的姑母是謝家的太夫人。

一直以來,兩方都在努力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這場漫長的拉鋸戰裏,世家手上的籌碼不曾減少過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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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戰争實在太過讓人疲倦,崔源并不希望下一任的帝王仍然如此,這位三皇子就并非是他們想要的“仁君”。

因此崔源雖然從來沒有公開表态屬意太子,但若是帝王有任何想要更改儲君的想法,他們絕不會答應。

所以崔源一直以來都密切關注着幾位皇子的動向,尤其是三皇子。

當得知三皇子的動作後,崔源立刻差人調查,發現三皇子想要對付的人正是謝舒。

這時崔源才知道原來謝舒和三皇子竟有一番恩怨,更巧合的是,謝舒脫身後還和陶雲相遇,結伴同行來到了京城。

這謝舒能讓貴為皇子的邵祯屢屢受挫,實在是有趣。

崔源怎麽不對謝舒感到好奇,只是這裏面的緣由,他自然不會向陶雲解釋。

而面對崔源未知的意圖,陶雲絕不肯多提自己的友人,只是三言兩語簡單說了兩人相識的經過,末了,半真半假地感嘆謝舒拒絕自己同住邀請的事情,同時也是暗示崔源,自己的友人并非是他們所想的那般。

崔源一直思量着事情,倒未曾注意到陶雲的百轉心思,聞言後卻絲毫不意外。

這謝舒能夠将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的三皇子得罪得如此之深,可見不是個懂得逢迎的。

這樣有底線又有能力的人,是崔源為數不多喜歡的那類寒門,可惜偏偏是呂朔的師弟。

如果說崔源對三皇子是排斥,那麽對呂朔完全是厭惡了。

這呂朔簡直是一條瘋狗,仗着有慶帝撐腰,簡直是無法無天,貪得無厭,不過一把刀罷了,也不知道能張狂到幾時。

崔源想到這裏,深深吐出一口郁氣,忽然又記起呂朔早就被“逐出師門”,想來和謝舒的關系絕不會好多少,但此事今後還需要确定幾分才是。

總之,謝舒此人,崔源十分上心,畢竟科舉已是不可更改的大勢,以後選人的時候,不如選一個合用的好。

自從那日來到京城後,謝舒便閉門不出,不再露面,和在金陵大不相同。

畢竟謝舒知道自己已成為當今三皇子的肉中刺眼中釘,對方決計不會輕易罷休。

當日謝舒能夠僥幸逃脫,是因為姜鴻提早就預料到邵祯會趁着他入京時對謝舒下手,姜鴻便托了一個名叫穆問的劍客保護他。

穆問武藝高強,曾是赫赫有名的游俠,因聲名太大,受人連累入獄,姜鴻為他解了冤屈,穆問從此便許下諾言,要跟随在姜鴻身邊,保護他性命安全。

然而見姜鴻不願,穆問只好回了故地,後來得知姜鴻離京,他便立刻啓程,護送姜鴻到了江南才返程。

這次姜鴻托他護送謝舒去京城,穆問毫無推辭之言,幫謝舒擺脫“水賊”後,便暗中跟随主仆二人,到了京城後,就住在這宅院中,并未立刻離開。

但穆問不是謝舒的下屬,更非謝舒的随從,謝舒對他向來以禮相待,從不過問他的行蹤,自然也不想麻煩對方,所以謝舒還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好,加上因行程耽擱了不少時日,離會試考試時間越來越近,謝舒無心費別的功夫,只想好好準備這會試。

這一天,張恩施和徐勝凱登門拜訪,面露難色,說了這樣一件事情。

兩人走的水路,比謝舒早半個月就到了京城。

之前,他們在文社的時候便結交了不少舉子,大家便合計一同包下客棧居住,謝舒到了京城和他們互通過地址後,就不再露面。

張恩施和徐勝凱雖然遺憾,但也并未強求,不過因為其他人都來自江南,即便不是金陵文社的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因此衆人依舊延續的還是金陵的作風,有時會呼朋喚友去酒樓舉辦文會,大談科舉。

這難免不會引起旁人注意,能來京城應試的各地舉子,都是萬裏挑一之輩,甚至更是在當地聲名不小。見江南試子如此高調,自然有人心中不快,一位齊魯的才子便提出要與他們文鬥,約在後日,京城望川樓。

若是普通才子,倒也不怕,江南向來多俊傑,他們中有不少佼佼者。

可是此人來頭頗大,齊魯本就是儒學的發源地,此人姓孔,名叫孔修,據說乃是孔子後人,家風使然,深受熏陶。

而且孔修不僅得天獨厚,還善讀書,善用書,曾被當地名士給出過文章獨步天下的美譽,來京城之後,作了幾篇文章,更是聲名大噪。

張恩施和徐勝凱思來想去,實在是後悔不已,他們倒不是怕輸了丢自己的面子,只怕讓人從此瞧不起金陵文社,畢竟後日望川樓恐怕要人滿為患了!

謝舒全程靜靜傾聽,不置一詞,直到“文鬥”二字出現,不免有幾分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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