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元(二)
許是紀雲川出來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在任淑妃剛從昔日三皇子身份暴露後落到這般境地的震驚中回神,尚未借此機會報複紀雲川的時候,紀羽竟是找來了。
宮道裏寒風呼嘯,朱紅宮牆間站着的是披了墨色狐裘的紀羽,與他身後匆匆跟上來的宮人。
而他仿若周遭無人一般一步步朝紀雲川的方向走來,臉上神色難看到極點,只一眼便叫紀雲川明白自己今日怕是不好過了。
任淑妃瞧着紀羽的模樣皺了下眉,狐疑地瞥紀雲川一眼,在紀羽來到面前之前問了最後一句:“他與你當真不是……”
紀雲川沒等任淑妃說完,估算着紀羽走來的時間,先一步開口打斷她的話,答道:“不是。”
不是?
那為什麽紀羽要找過來?
這讓任淑妃很不解,她恨一個人,便是恨不得那個人去死,她讨厭一個人,便是恨不得那個人往後的日子都不好過。
從前她便讨厭貴妃,也讨厭紀雲川,這二人總讓她想起自己是以什麽辦法爬到這個位置的。她也知道皇後和太子恨透了貴妃和紀雲川,貴妃的事被捅出來想該是太子的手筆,可為什麽太子恨不得貴妃去死,卻要這樣留下紀雲川。
只是為了羞辱他嗎?那可不見得。
羞辱紀雲川有很多辦法,反正都已經将紀雲川貶為奴籍了,那将這樣的絕色賣入南風館叫那從前高高在上如天上月的皇子從此只能靠取悅男人過日子,豈不是比如今這般更加羞辱紀雲川?
紀羽不可能想不到,他只是不想這般對待紀雲川罷了。
可這樣的道理,紀雲川看不出來,紀羽自己也感覺不到。
這讓任淑妃秀眉微蹙起來,瞥一眼紀羽,又看一眼紀雲川,最後只是退開兩步收拾好原先的震驚,才擺出宮妃的姿态來朝匆匆趕來的紀羽一颔首算是打過招呼。
紀羽草草瞥她一眼,回以一個颔首算是見過對方,才轉頭看向紀雲川。紀羽也不等紀雲川說話或是有什麽反應,那帶着狠厲神色的眼瞥她一眼,擡手便甩他一個巴掌,打得他被那力道帶得別過頭去。
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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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巴掌聲響在宮道上,聽着便是痛極,再看紀雲川的臉,已是迅速紅了起來,想待會還要腫起來的。
“殿下回去罰我……罰奴婢就是了,何必大費周章跑過來。”紀雲川依舊維持着方才被打到偏過頭的姿勢,也沒去看紀羽,只冷冷看着宮道旁的雪。
“從前貴妃樹敵頗多,孤若是不來尋你,你怕是要被別的仇人搶先殺了。”紀羽眼中冒着怒火,瞧着依舊在氣頭上。
若是往前幾日,興許紀雲川還會閉嘴不言讓紀羽散了火氣再說話,可今日聽着這話,紀雲川卻有些不想安靜下來。
明知道會惹紀羽生氣,卻還是想要說點什麽。
紀雲川終于肯看向紀羽了,他神色依舊清冷,掀了掀眼皮朝紀羽看去,說:“殿下今日便殺了我,往後自是不用怕我被人搶先殺了。”
這話聽得紀羽怒極反笑,他在紀雲川面前來回踱步着,嗤笑一聲回頭看向紀雲川,說:“你想激怒孤,好讓孤殺了你叫你就此解脫是嗎?”
其實紀雲川并沒有這個想法,但紀羽這般問了,他也沒有反駁。
紀羽這個人并不是一個肯聽人解釋的儲君,便是聽了,紀羽也不會把你的話當回事。
無論有沒有,只要紀羽覺得你有,那所有的解釋都是白費力氣,便是拿出什麽證據,紀羽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見紀雲川沒有反駁,紀羽心裏煩躁更甚,他們是仇人,他本該是直接殺了紀雲川的。
可他也不想叫紀雲川死得那樣的痛快,便選擇将人放到了自己身邊。
至于那些更加羞辱人的法子,在腦中剛冒出來便被他直接否決掉。怕皇上瞧着心疼出手保紀雲川是一個方面,但更多的還是紀羽心裏不願意。
為什麽不願意?紀羽不知道,也許是想親手報複紀雲川,也許是他的獨占欲已經到了連仇人都算作自己的所有物這等程度。
但紀羽其實并不需要去探究這個為什麽,他要做的就是折磨紀雲川,用鈍刀一點點折磨紀雲川,這樣就夠了。
至于別的,并不是紀羽需要去考慮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并不需要去想那樣多。
紀雲川看着紀羽的神色變化,多少能猜到紀羽大約在想些什麽。
但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解釋,只等着紀羽自己氣完了将他帶回去。
無論罰什麽,無論用什麽手段折磨他,快些叫他知道也好快些結束。
任淑妃并沒有出手阻攔紀羽,只目送着紀羽和紀雲川離去的身影,看紀羽用繩子捆住紀雲川的雙手,牽着對方快步往福寧門的方向走去。
紀羽那樣的高,腳步又快,紀雲川慢慢的便有些跟不上紀羽,在走出去沒多遠的地方被紀羽一拽之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地上是宮人尚未掃去的雪,撲在雪地上本就冷得很,紀羽還不等紀雲川爬起來便拽着繩子往前走去。
紀雲川根本就沒能站起身來,直被紀羽拖着走了好一段。
任淑妃有些看不下去,明明見到素來不喜的貴妃之子被這般對待該是高興的,可她竟是有一瞬間覺得紀雲川是有些慘的。
紀羽這般報複沒必要,真的沒必要,不如直接殺了紀雲川。
可惜任淑妃的想法根本不能左右紀羽的想法與做法,等到任淑妃坐上步辇離開的時候,紀羽才終于肯停下腳步轉身去看那因雪地拖行而凍得發抖的紀雲川。
紀雲川冷得不行,腿上似乎還因為拖行而被蹭破皮了,但又因為太過寒冷,他很難去感覺到身上的痛到底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受了傷。
而這個時候紀羽還過來了,那雙皂靴停在他的面前,還用鞋尖勾起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
他的口脂在咬住下唇的時候被吃掉了不少,叫他露出那被凍得發紫的嘴唇來,看得紀羽更是多了幾分滿意。
勾起他下巴的皂靴挪開了,紀雲川有些脫力地重重垂下腦袋,整個人趴在地上發着抖,卻不肯說一句話來讨好紀羽,叫紀羽對自己好一點。
紀羽不喜歡這樣,他把紀雲川當仇人,但紀雲川若是說點什麽好聽的話來讨好他,興許他會對紀雲川好一點。
若再哄得他高興,興許等他登基的時候還會給紀雲川去了奴籍放人離開。
可紀雲川卻是咬着牙無論如何不肯低頭說一句好聽話,只待在地上凍着,等紀羽發洩夠了想這件事就過去了。
“你是想等孤消氣了再起來嗎?”紀羽的聲音從紀雲川頭頂傳來,聲音冷冷的又帶着怒火,聽起來根本不像是一時半會能消氣的樣子。
紀雲川本是不想跟紀羽硬碰硬的,如今聽得他這般說,眉頭微蹙着眯了眯眼後才擡起頭看向他。
而紀羽則是如往常那般俯視着紀雲川,看他如何的狼狽。
這麽說來,紀羽是停下來等他站起來,紀雲川略一想便沒再待在地上。
只是他的手被捆住了,只用被凍得發疆的腿是很難這樣爬起來的。
原本他想着慢一些該也還好,沒想他剛跪立起來,想先起來一條腿的時候,卻是被紀羽手上那繩子一拽,整個人倒在了紀羽的身上。
這樣的距離,紀雲川的腦袋剛好撞上紀羽的肚子,嘴唇也貼在了紀羽的下腹。
那樣尴尬的位置,讓紀雲川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周圍宮人明明該是不敢看他們的,可他就是有種自己這般模樣被人看去了的感覺。
“明川,你這是想做什麽?獻媚邀寵嗎?”紀羽的聲音帶着譏諷笑意,仿佛剛剛的意外不是他一手促成一般。
“紀羽,你……你無恥!”紀雲川咬牙切齒地說着這些話,想要離對方遠一些,卻被拽着又一次只能不受控制地撲向紀羽的懷中。
即便有手上繩子,這樣的動作在外人看來真的就仿佛是紀雲川在獻媚邀寵,想要爬太子的床那般。
紀雲川那張素來清冷的臉終于又有了裂痕,他的眼中冒了怒火,緩緩擡起頭與紀羽對視着,沒有再退開,只是問:“殿下玩夠了嗎?”
紀羽本來還因為紀雲川這副表情而感到痛快,可聽到這話時,他臉上笑容瞬間消失,冷笑一聲後便不再管紀雲川是不是被拖着走,只将人拖着回了東宮。
可紀雲川這樣一個自小體弱的人,自然是受不了在雪地裏這樣被拖着走的。何況紀雲川身上除卻那外邊的棗紅鬥篷,裏邊的衣裙可都是夏衫。
紀羽當初叫他熬過這個冬天,想來只給夏衫也是不想叫他好好過完這個冬天吧。
半路上紀雲川便暈了過去,紀羽起先并沒有發現,等到了離東宮還有小一段路程時想要回頭羞辱紀雲川兩句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暈過去了。
“啧……”
紀羽眉頭一皺,心裏罵了一句這麽不禁折磨,便扔下繩子快步上前探了探對方的鼻息,見還活着才解開他手上的繩子,将人打橫抱了起來,徑直回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