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元(三)

紀雲川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帶回了東宮,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究竟睡了多久。

他只感覺腦袋重重的,額角還有些突突的疼,意識到了這個時候尚有些迷蒙,轉頭朝外看去,在朦胧燈影中看見了外邊的黑夜。

想來還是上元這日,紀雲川該是沒有睡過去多久的。

至于紀羽,想來是在上元宴上邊主持,雖說皇上病重不該辦這些個宴席,但上元在大慶是四個大節日之一,宮宴能辦還是要辦的。紀雲川也懶得去管紀羽如何,只掀開被子便想下床去倒杯水喝。

這時外邊進來一人,見他要下床連忙上前來,一邊跑還一邊說着:“哎喲,這麽急着下床做什麽!太醫可說了你得卧床休養,這腿近兩日能不用就不用。”

聲音明媚輕快,等近了看清人,發現來人确是明珠,紀雲川剛突然緊繃起來的身體也放松下來,點點頭當做應了一聲,不再堅持要下床去。

“太醫來過?”紀雲川坐在床上看向明珠,皺了下眉,有些不解紀羽怎麽會讓太醫過來。

“是呀!殿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叫人趕緊去請太醫,小六子跑得慢了還叫殿下給罰了一頓,說他定是存心要你不好。”明珠說着話,轉身出去了一趟,待回來之後将飯菜方才小幾上端來,才繼續往下說,“明川,你可吓壞殿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回來的時候那臉色像是……反正瞧着很不好,裙子一掀起來那腿上也都是血,我還當你腿要廢了呢,幸好太醫說沒事。”

被明珠這樣一說,紀雲川才感覺到腿上确是很是不适,但因為上過藥了倒也還算好。

至于明珠說的紀羽都吓壞了這件事,紀雲川并不大相信。他并不覺得紀羽會為了自己着急,更不覺得紀羽會因為自己的暈倒有個什麽情緒波動,至多是怕他這樣稀裏糊塗死了,叫紀羽找不到人報複罷了。

所以紀雲川聽着明珠的話,只垂下眼點了點頭,并不多言。

明珠只當紀雲川是暈倒之後醒來尚不清醒,倒也沒有說太多的話擾了他休養,只多囑咐兩句便離開了這裏。

留下紀雲川一個人用完了這頓晚膳,将小幾搬到了地上去,坐在床上想今日任淑妃說的話。

紀雲川不知道任淑妃究竟如何看出來紀羽栽在他這張臉上,他只覺得任淑妃是瞧岔了。就像當初任淑妃以為皇上是被她迷住了,後來才發現皇上只是覺得她模仿徐貴妃模仿得頗有些對味罷了。

任淑妃在這種事情上總是瞧不清楚的,他自然也不會将任淑妃的話放在心上。

只是他不想将任淑妃的那句話放在心上,心裏卻還是不住回想起來,甚至無數次在腦海裏回蕩着,一遍遍告訴他紀羽與皇上一般看上了這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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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實上紀羽并沒有如同當初皇上對待徐貴妃那樣說些什麽喜歡這裏的話,雖說徐貴妃從不詳細将當年之事告訴他,但皇上在福泉宮的時候時常會提起當年如何情意綿綿地追求徐貴妃。

紀雲川想,當年的皇上應該是十分有誠意地告訴徐貴妃自己有多喜歡她吧。無論如何,喜歡這樣的感情定然是十分清晰的,紀雲川并不覺得紀羽這般不顧他的意願将他困在身邊,還逼他做這個做那個的行為可以稱之為愛,甚至還拿去與皇上對徐貴妃的感情做對比。

紀雲川與紀羽二人之間的關系,是不能拿來跟皇上與徐貴妃相比的。

紀雲川垂着眸子看錦被上的紋樣,剛想一扯被子睡下,便聽見砰的一聲響之後,一個墨色身影從外邊進來了。

他眉頭一皺,剛想問來者何人,便被那走路速度極快的人一把抱住後壓在了床上。

那熟悉的面龐上帶着濃濃醉意,看得出來今夜是喝了不少酒的。

可紀雲川記得紀羽的酒量很好,尋常宴席上來敬酒的王公大臣也不至于讓他喝成這樣。既如此,那紀羽又是為什麽會醉成這樣,還跑到了紀雲川屋裏來。

紀雲川想不明白,冷着臉就要推開紀羽,想着趕緊喊人進來帶走紀羽,至少讓明珠或是明環拿一碗醒酒湯來。

可紀羽卻對紀雲川想推開自己這件事很是不滿,一雙如狼般的眼直盯着他,随後對準他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那一下咬得紀雲川倒吸一口涼氣,手上推拒對方的動作更加的激烈。

但這樣的激烈動作卻是惹得紀羽更加的不滿,松開牙關之後撐起身子深深看了紀雲川一眼,從身上扯了一條系帶來直接抓住他的雙手,将他的雙手綁在了床頭。

這樣的動作是極其危險的,将人的雙手綁在床頭,接下來要做什麽不言而喻。

紀雲川難以維持平日裏的清高冷漠模樣,他瞪大了眼怒視着紀羽,擡腳去踹對方,嘴裏頭罵着:“紀羽,你看看我到底是誰!”

紀羽被他踹了一腳倒也不生氣,竟是抓住他的腳踝笑出聲來,俯下身去貼着紀雲川的耳畔說:“今夜好些人勸孤莫要留你下來,還說孤睡了你。孤從未睡過你,可既然是王公大臣真心實意覺得孤睡了你,那不如孤來将這胡話變成真的,你覺得如何?”

原本也只是猜測,可聽到紀羽這般直白地說出來,紀雲川一時間只覺得脊背發寒。

他曾仰慕這位“大哥”,可他并不想被紀羽按在床上做這樣的事。

何況以紀羽的性格,明日酒醒之後怕是要找理由來罰他,還要強詞奪理覺得是他來勾引的自己。

紀雲川看着眼前的紀羽,眼珠子一轉,冷笑一聲:“太子殿下也會被王公大臣左右嗎?”

紀羽被他說得一愣,若是清醒時候的紀羽想來一瞬間就明白紀雲川不過是在激他放開自己罷了,但如今的他醉了酒,腦子混沌成一團,聽到這話第一反應便是順着紀雲川所說的話往下想,答道:“那自然不可能。”

見他被自己繞進去,紀雲川垂眸冷冷地說:“那王公大臣說你睡了我,你還來睡我,難道不是被他們牽着鼻子走嗎?”

紀羽聽着這話,心底直覺是不對勁的,但還是努力用醉酒時混沌的腦子去想這話究竟有沒有道理。

想着想着紀羽竟是有些困了,盯着紀雲川看了小一會,躺下來抱住紀雲川,在他耳邊說:“孤不會聽他們的,但也不可能聽你的。所以……孤今夜要留下來。”

紀雲川愣了一瞬,瞥了一眼往床上一躺,錦被一扯便睡過去的紀羽,嘆了口氣想明日紀羽醒來該怎麽辦。

他甚至不知道紀羽醉酒之後記不記得醉酒時做過什麽事。

隔日一大早,紀羽先是感覺頭痛欲裂,又在擡手按了按額角的一瞬間感覺到他并不是在自己床上醒來的。

這樣的認知讓紀羽一瞬間清醒過來,猛地坐起身之後便眯起眼想打量一番四周。沒想他剛要坐起來便發現身旁還有一個人,心想着是誰那麽大膽敢趁他醉酒做這樣的事,低下頭一看卻是瞧見了衣衫半開,雙手被綁在床頭的紀雲川。

紀雲川是什麽樣的人,紀羽其實也很清楚。

但紀羽也清楚他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他并不覺得自己會跑到紀雲川床上來。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紀羽眯起眼,危險地打量着紀雲川,看着對方那顫抖的睫毛,冷聲道:“別裝了,起來回話。”

紀雲川這才睜開眼,眼底一片的清明,明顯是已經醒了不知道多久。

可醒來之後的紀雲川并沒有急着起來,只是冷眼與紀羽對視了一會兒,才別過頭淡淡道:“起不來。”

聽起來還有些哀怨,像是怪紀羽把他的雙手綁在床頭一般。

紀羽眼皮一跳,伸出手去解開那綁着手的系帶,發現那帶子也是從自己身上拽出去的,一時間不得不相信就是自己跑到紀雲川的床上來。

這樣荒唐的事情,讓紀羽一時間開始考慮到底該不該給紀雲川這樣一間房,若房間是很差的通鋪,那他是不是就沒有機會到紀雲川的床上來了。

可宮女的通鋪紀雲川不可能去睡,太監們那兒紀羽又不放心,不禁讓紀羽有些為難起來。

紀雲川看着紀羽那般為難,也沒說話,只是瞥了一眼外邊的天色,冷聲提醒:“殿下不用上朝嗎?”

這話提醒了紀羽,也算是給他們二人都解了圍。

但紀羽并不會感激紀雲川,他只是懊惱昨夜的自己究竟發什麽瘋。

上元過後好些日子紀羽都沒有來找紀雲川的麻煩,這讓紀雲川多少有些不習慣,但不習慣歸不習慣,總歸不會是什麽壞事。而有了上次他出門的事情,東宮許多要出門去辦的差事也不叫他去了,直到開春的時候紀羽說屋裏差點兒顏色,明珠他們便商量着要去禦花園摘桃花來。

這樣出門的事情紀雲川本是不去的,但那日剛好大家夥都在忙別的事情,摘桃花的事情便落到了紀雲川的頭上。

想着任淑妃已經知道紀羽身邊的第三位大宮女是他,其餘的該也不會有更難以接受的事情。紀雲川倒也沒有排斥出門,只應下之後便往禦花園趕去。

但也許紀雲川這年就不該離開東宮,他一進到桃花林裏,剛好聽見李更衣正吩咐一名頗為眼熟的宮女什麽事。

隐約能聽見“下藥”“別叫義父知道”之類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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