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償還(一)

紀雲川神色複雜地看着紀羽, 迎着紀羽那盈滿期待的目光。

他知道紀羽想要他因此高興,想要他誇誇自己,想要他原諒自己。

可紀羽做的事其實并不很能讓他打心底覺得高興。

這般想着,紀雲川深吸一口氣, 閉了閉眼, 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擡起手迎着紀羽期待的目光甩了他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 響得連外邊守着的小千子等人都能聽到, 個個小心地探頭看來, 想着這邊是否出什麽事了。

而紀羽則是維持着剛剛伸出手的東西, 瞧他錯愕的神色, 想方才還以為紀雲川擡手是想與他和好。

紀雲川抿了抿唇, 別開頭去收拾好心緒, 方才擡眸看向紀羽, 說:“能讓我娘不入妃陵, 我很高興。但……但我并不需要你來為我娘安葬, 你可以将此事告訴我,讓我這個做兒子的自己來。你, 我想她并不很想見你, 也不想見你與我一同出現在這兒,更不想聽你說要去掘她心上人的墳。”

紀羽張了張嘴就要辯解什麽, 可迎着紀雲川的目光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他只搖着頭, 最終一切言語化為一句:“雲川,我只是想要你高興。”

紀雲川挑眉看他,說:“若只要我高興,那你也不是不能如願。方才我也說了, 我娘不願入妃陵,能叫我娘不入妃陵,我很高興,也很感激。至于旁的事情……你以這樣的事來求得我原諒,多少有些不應該。”

紀羽知道紀雲川為什麽說不應該,可他也是沒有辦法了,他實在是想不出能用什麽辦法來求得紀雲川的原諒。他真的不能忍受紀雲川這般對待自己,即便從前紀雲川的态度也沒好到哪裏去,但至少……至少不至于如現在這般。

且從前他糊塗,他不知自己心中所愛,這才導致了今日難以挽回的局面,這才叫他苦苦哀求也求不得紀雲川回頭。

可他真的……真的知道錯了,他只想求個讓自己彌補的機會,求個讓自己好好對待紀雲川的機會,難道這也不可以嗎?

這話紀羽自然也說出來了,可紀雲川聽了這話卻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他譏諷了笑了一聲,對紀羽說:“我瞧你不是知道錯了,你是想要我回到你身邊去,才做出一副知道錯了的模樣。實際上要說你錯哪兒了,你說得出來嗎?便是你說出來了,也指不定是你心裏知道這般做叫我心中不快,卻偏偏不覺得是自己錯了。”

紀羽被說得低下了頭,他藏在袖中的手握緊了拳頭,緊閉着眼又咬着牙,待長出一口氣後才睜眼看紀雲川,他說:“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我知道我做下所有的事都錯得離譜,可……可我就是想要個彌補的機會,你也不必立時原諒我,你只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聽着這話,紀雲川掀了掀眼皮,心中将紀羽這話轉了個彎,說:“你也不必總來問我,這些日子你費心思在我這求什麽原諒的機會,若真心彌補,這些日子裏你早做一籮筐事兒來彌補了,何至于到現在也就是嘴裏邊喊喊。”

紀羽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想着紀雲川這些話,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話中所說那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他确實沒必要一直糾纏紀雲川要什麽機會,紀雲川人就在這兒,若他真心彌補,不必紀雲川給機會,他也能将彌補的事兒做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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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雲川瞥了紀羽一眼,見紀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想起紀羽從前說過的話,眉頭一皺,說:“我這是說你可以彌補自個犯的錯,可沒說你可以拿來彌補從前沒看清自己的心這事兒。”

紀羽脊背一僵,頭一個反應便是朝紀雲川讨好地笑,可惜紀雲川已經看透他這副模樣,根本不管他如何的讨好,只繞過紀羽一副要回去的模樣。

紀羽回頭望着紀雲川的背影,神色有些落寞。

他應該慶幸如今的紀雲川還待在他身邊,并沒有離開他。可他也知道,紀雲川總有一天會離開,只是早或晚的區別。

他了解紀雲川,知道紀雲川不會接受被逼着到他身邊來,若有朝一日紀雲川原諒他了,那也是紀雲川出走好些時候終于想起還有他這個人了,再重新回到皇宮來。

且以紀雲川的性子,想來也不會拿皇宮定居,也許因為從前一些事,紀雲川還會一直離開,一年到頭也不肯見他幾回。

可若是能答應回到他身邊,便是一年只見幾回,他也……也不是不能接受。

回到福寧宮之後,紀雲川依舊是不見紀羽,只是二人的關系比前些日子來說終于破冰一些,不再是半句話不說提起人來都不許。紀雲川想着紀羽既然都給徐玥華一個墓,再給徐玥華一個牌位也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且不入妃陵不代表已經從玉牒中除名了,紀雲川還得從紀羽那兒知道徐玥華的名字是否還在玉牒之中。

徐玥華不喜歡被困在這裏,名字自然也不能困在紀家這玉牒當中。

原本後妃并非個個都能入玉牒的,像李更衣便沒有機會入玉牒,只有皇後與徐玥華、任淑妃這樣生過孩子的才許記入玉牒當中。

從前紀雲川便不解,既然都入了你家的門,記入玉牒又怎麽了,怎麽還得生出孩子,若皇帝不成豈不是一輩子沒機會入玉牒了?往後死了也只能憑人們口中交談知道有過這個人,可過了千年百年誰又知道這屋住過這樣一個人呢。

且玉牒是什麽好東西,一副你生了孩子才許叫你記進去的模樣,倒顯得高貴異常。殊不知若不做出這副誰人便不配的做派,其實也沒有高貴到哪兒去。

紀雲川譏諷地笑了一聲,擡眸看向一旁候着等他吩咐什麽的宮女,說:“我要見紀羽。”

宮女一愣,點了下頭便轉身去傳話。到了這個時候宮人們已經不在他直呼紀羽名諱時感到驚訝,不過紀雲川想他們興許還是覺得這般不妥,只是早已習慣了他與紀羽這般相處,再之……是覺得他們不過帝後鬧別扭吧,即便他沒有答應當紀羽的皇後。

紀羽來得很快,瞧着像是本在忙什麽事兒的,但紀雲川想見他,他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

進門的時候紀羽小心翼翼的,試探着伸腳往裏走,探頭瞧見紀雲川坐在那兒,腳步還頓了一下,猶豫着自己該不該過去。他知道紀雲川不喜歡自己靠近,所以他有些不敢走近。

他怕自己走近一些會忍不住靠近,如此一來,又是惹紀雲川生氣。

可紀雲川擡眸瞥他一眼,只招手叫他過來,随後也不看他,只喝了口茶,淡淡道:“我娘當初可從玉牒裏除名了?”

紀羽聽到這話時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但很快振作起來,答道:“沒除名,父皇當時是不肯的,便是賜死一事,他都很是動搖。”

皇上臨到頭反悔這件事,紀雲川也是聽說過的。

知道愛的女人紅杏出牆,氣得一心只想殺了她。可言語羞辱,賜下毒酒之後,卻又開始後悔,好在徐玥華沒給他再困住自己的機會,奪過毒酒便一飲而盡。

這個時候,紀雲川竟然有些慶幸徐玥華能夠逃離這個囚籠,死了……該也算是自由了。

至于剩下的什麽玉牒什麽牌位,便由紀雲川來做。

聽了紀雲川想做的事,紀羽眼睛亮了亮,極亂地點着頭說:“好,我去替你辦好,你不必擔憂,我定然替你娘找好地方安置。”

紀雲川掀了掀眼皮看他,搖搖頭,說:“在盛京找處新房子替我買下來,将牌位放哪兒就是了,至于将我娘的名字往那兒記……不若重寫一本,不姓紀,随我娘姓徐。”

紀羽愣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

紀雲川早從玉牒中除名了,但所有人喊他還是會喊紀雲川,也就是那時候紀羽說他不配姓紀,喊紀雲川的人才少上一些。

如今紀雲川說不姓紀,要随徐玥華姓徐,這是要将從前統統都抛棄,選一個新的去處嗎?

不過這樣也好,只是紀羽突然有些怕,怕紀雲川向他提離開一事。

他不能接受紀雲川離開,對他來說,除了放紀雲川離開,其餘的事情他都是可以做的。

便是叫他去死……他也會照做。

紀羽已經不會幼稚地想要叫紀雲川與自己一起去死了,他間接害死紀雲川一回,難道還要讓紀雲川死第二回 嗎?

那對紀雲川來說,實在是不公平。

叫紀雲川陪他去死,不過是為了滿足他那扭曲的占有欲罷了。

他不應該的,他不能那麽做的,那麽做只會讓紀雲川更恨自己,更惡心自己。

到時候下輩子,下下輩子,紀雲川便是記不得今生之事,想潛意識中也是要遠離他的。

這樣一想,紀羽也沒有拒絕紀雲川,只點着頭答應下來。

而紀雲川本是做好了與紀羽掰扯一會兒的準備,見紀羽答應得爽快,一時間竟有些驚訝。

好在他很快反應過來,別開眼去點了點頭。

“紀雲翰尚未到皇陵去,若你需要……不,是我需要,我會讓大家知道是他的命令叫你被凍死的。”紀羽擡頭去看紀雲川,見紀雲川臉上沒什麽表情,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按着自己所說的去做。

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如今做什麽都很難讓紀雲川直接生出什麽異樣情緒。他不能因為紀雲川沒有要原諒自己的意思便不去做這些事了,他還是得将從前的事兒一件件拉出來掰扯清楚,将從前做錯的事一件件拉出來償還。

即便紀雲川不會原諒自己,他也得……也得想辦法為從前做的事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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