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慌亂(二)

魏松的話讓紀雲川愣在了原地, 他不敢相信地盯着魏松看了好一會兒,許久許久才仿佛要确定什麽一般問:“您說的……是娘遇難了?”

見到紀雲川這副模樣,魏松忽的一陣恍惚,畢了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 只痛苦地閉了閉眼, 點了下頭。

紀雲川有些難以接受,他與徐夫人雖說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 但徐夫人對魏雲川……甚至于對自己的關心, 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很難接受一個仿佛前不久還在自己面前關心自己的親人突然就遇難了, 這樣的消息讓紀雲川眼前忽的陣陣發白, 身形都有些搖晃。好在一旁的紀羽時刻注意着他的狀況, 見他如此, 連忙上來扶穩了他, 神色帶着濃濃擔憂, 卻又不敢多問。

“娘是如何遇難的, 父親可問清楚了?”紀雲川在紀羽的攙扶下也緩過來了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看向魏松想着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聽說江南好玩, 便帶着仆從一塊兒乘船去了, 本是好好的,可回來路上竟是遇上了水寇……”魏松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也沒有接着往下說,只看着紀雲川, 嘆了口氣。

水寇……

紀雲川眯了眯眼,腦中繪出了一副河道的圖形,想着究竟哪一段路水寇猖獗,卻一時間有些想不出來。

在紀雲川的印象裏, 大慶的水寇至少在他出生之前便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餘下的水寇也十分不成氣候,何況主要河道都有官兵守着,怎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紀羽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蹙眉想說點什麽,可又怕擾了紀雲川的思緒,叫紀雲川厭惡自己,只能閉嘴不言,瞪着紀雲川想起自己。好在紀雲川也記着如今的皇帝是紀羽,許多事情讓紀羽來辦興許會好辦許多。

于是,紀雲川轉頭看向紀羽,剛想問些什麽,便撞進對方那滿含期待的眼中,看着那仿佛寫滿了“快些問我”的眼睛,他到了嘴邊的話一時間有些卡殼。

他甚至感覺紀羽身後仿佛有一根大大的尾巴正搖晃着,仿佛一只大狗那般像他示好。

不過,卡殼也只是暫時的,紀雲川輕咳一聲後便也緩了過來,緩過來之後的他不再看紀羽的眼睛,只問:“你有什麽看法?”

紀羽見紀雲川終于問自己了,心中實在是高興,可又不敢太過得意忘形,只能硬憋着到了嘴角的笑意,說:“我覺着并非水寇那般簡單,興許是有誰僞裝成了水寇……”

紀雲川打斷紀羽的話,說:“這些誰都能猜出來的話自不必多說,且多說說別的。”

紀羽被紀雲川這般一說,一時間也有些腦子卡殼,略一思索後才說:“前朝曾有過借水寇之名養私兵的事情,那些人也會對百姓出手僞裝成尋常水寇那般,你說有沒有可能這些對徐夫人出手的水寇就是逆賊呢。”

紀雲川瞥了紀羽一眼,攏着袖子,垂眸淡淡道:“無論是不是養私兵意圖謀反,只要對百姓出手,那他們就是逆賊。”

這話讓紀羽安靜了一會兒,他咀嚼着紀雲川這話,總覺得對方這話意有所指。

可他一時間也不敢确定紀雲川有沒有在說自己,若是沒有他也不好硬是湊上去接這頂帽子,若是有他更是得厚着臉皮裝作聽不懂。

無論如何,不要在這些事情上與紀雲川起沖突才是要緊的。

紀羽這般想着,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很對。”

紀雲川沒想到紀羽會肯定自己的說法,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與他多話,只對魏松說:“可确定娘遇難了嗎?”

魏松略一猶豫,好一會才說:“并不确定,來告知家中消息的官兵只說了找不見人,此時他們還在河中打撈是否有百姓被殺了扔進河裏的。”

紀雲川聽魏松這樣說,眉頭微蹙,覺得有些不對,問:“娘平日裏不都是自己租一艘船的嗎?怎麽會與百姓一塊兒?”

見紀雲川這般問,魏松也跟着皺起眉來,嘴裏邊呢喃着:“對,确實有些不對勁,可那時候我只當她是想試試別的花樣。”

有了這個疑點,紀雲川垂眸想了想,轉頭只看了紀羽一眼,便見紀羽什麽也不問,只點了下頭,便叫身旁小千子去吩咐下去。

回到皇宮之後,紀雲川對紀羽的态度雖說還不如前往淩雲寺之前,但有了徐夫人這件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到底也不至于像先前那般對紀羽不客氣。

只是不叫人進屋來還是不叫人進屋來,至于旁的什麽一塊兒用飯、就寝,那更是不用想。

紀羽也知道自己此番是真的有些前功盡棄了,但想着若他太過心急,惹得紀雲川不高興,那更是前功盡棄。左右這會兒紀雲川還留在皇宮之中,他們還一塊兒住在福寧宮內,他可還有很多機會可以來彌補從前的一切。

紀雲川多少也能猜到紀羽是如何想的,但紀羽想彌補是紀羽的事情,只有接不接受對方的這一切,原不原諒對方才是紀雲川自己的事情。所以紀雲川也不去阻止紀羽那些所謂的彌補,他只是冷眼看着紀羽如今的殷勤模樣,不禁就想起從前紀羽對待自己的态度。

呵,真是好笑。

紀雲川想起從前,再看看如今,只覺得可笑至極。

紀羽不喜歡他,恨他的時候,就那樣不把他當個人看。

等他走了,紀羽又突然說喜歡他了,又突然說自己有多愛他了。

可看看紀羽從前做的一切,紀羽說的這些話,誰會信?便是有人信了,紀雲川也不會信。

也許紀羽在每一日的陪伴中真的對他生出幾分感情,或是說幾分依賴,那也是紀羽自己的事情,是紀羽自己的感受。

憑什麽從前要他從前被紀羽欺辱成那樣,如今紀羽稍微讨好一下,他就要輕易原諒對方,還留下來與對方唱神情的戲。

紀雲川可不願意。

他還有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比如離開這座皇宮,自己出去走一走。

他覺得天下很大,他不應該被困在這個地方。

他得往外走,得往更高的地方走,而不是只能擡頭看到四方宮牆。

這日紀羽來見紀雲川,他看見紀雲川坐在窗邊發呆。

只獨身一人,宮女們都不在,也沒有人留在門口阻攔他。

這個意思很明顯,又不大明顯。

紀羽猜測是紀雲川想見他,卻又不想叫人主動來尋他。可他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他覺得自己在紀雲川這兒總是有這十二分笨,時常會錯意,時常不知覺就做一些讓對方不快的事。

這讓紀羽有些猶豫,猶豫自己該不該到紀雲川面前去。

可他已經跨過這個門,退出去是叫紀雲川不高興,靠近了也是叫紀雲川不高興,那不如就這樣靠近,興許還能看看他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就這樣想着,紀羽小心翼翼地朝紀雲川走了過去。

他的腳步很輕,仿佛怕驚擾了對方的思緒。他也走得很慢,考慮着紀雲川是否會因為他的靠近而不适,好叫自己能夠及時調整與紀雲川的距離。

即便他自己其實并不想與紀雲川有那樣遠的距離。

他喜歡的距離,與紀雲川的距離,應該是嚴絲合縫的,應該是緊密相連的。

可惜紀雲川不願意,紀雲川只想讓他滾。

感覺到紀羽的靠近,紀雲川也沒說什麽,只默許着他的接近,只是心中嘀咕着紀羽什麽時候這般的磨叽了。

直到紀羽好不容易到了身旁大約能說話的位置,紀雲川才轉頭看了他一眼。意思十分的明顯,大約是叫紀羽可以停下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紀羽多少也能猜到紀雲川一些眼神是個什麽意思,也出于謹慎,當即便停住了腳步,巴巴地看着紀雲川。

“我想去一趟徐夫人遇難的地方。”紀雲川看着紀羽,說出了這個紀羽也許不會答應的要求。

瞧着這個時候紀雲川好像是并不被限制自由的,但其實他要去哪兒都得跟紀羽告訴紀羽一聲。否則那些禁軍根本不會給他放行。

他們将紀雲川看做尚未舉行封後大典的皇後,是應該待在後宮不許出門的“女人”,沒有帝王的允許,是不能離開皇宮的。

可紀雲川和紀羽都知道,紀雲川并不是外人認為的這種身份。

至少紀雲川不喜歡,紀羽便不敢真的讓他是這種身份。

至于不許讓他離開皇宮……是紀羽的私心,是紀羽目前的底線。

可紀羽感覺,他這個底線似乎馬上就要消失不見了。

“你我都知道那處危險至極,很大可能是潛伏多時的叛軍,你若是去了……你若是去了豈不是……”紀羽有些不敢往下猜想,只閉了閉眼別過頭去,試圖以不與紀雲川對視的方式拒絕這個要求。

紀雲川只看着紀羽,冷笑一聲:“我占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如今人家遇難的,我自當是要去看看的。”

紀羽直覺紀雲川并不是要去看看這般簡單,他死死盯着紀雲川不放,問:“那你去看看,我放你去看看,你還會回到我身邊嗎?”

這個問題他們之間其實很少說,他們都知道其中的答案,所以紀羽很多時候是不敢問的。

他害怕聽到這個答案,可紀雲川不怕說出自己想要的。

“不會。”

紀雲川冷眼看着紀羽,同樣冷冷落下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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