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七回
白玉堂沒受刺激,更不是因為“溫柔鄉”的點化。
他只是來的路上,耳邊嗡嗡嗡的聽了一路柳青說展昭的“壞話”,由此想到了自己。
展昭對他好,他心如明鏡,自然比誰都清楚。
但就因為自己對他懷揣着那點難以啓齒的龌龊心思,導致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回避,一直在逃離。導致展昭對他照顧,他卻努力端出一副寵辱不驚的心平氣和,甚至更過分一點,會顯得冷漠。
一個人無欲無求的去對另一人好,一年兩年可以,三年四年也尚可,但倘若絲毫得不到回應,一味地單方面付出,這份好又能持續多久呢?
白玉堂先前逃避,是因為擔心那層窗戶紙捅破後,兩人之間将無法自處。
他怕。
怕他們連朋友關系都無法繼續維持。
但是随着自己在他身邊的時日不斷增多,白玉堂忽然又開始野心勃勃的不滿于現狀了。
這份貪心,來自于展昭對自己的過分關心,也來自于他時常穿起“兄長”的外衣,借由“兄長”的掩護,對自己管東管西。
說來也是神奇,一向桀骜不羁的白五爺,居然奇跡般的貪念那一點來自展昭的“管教”。
大概……已經太久沒有人會像他那樣,“管教”也好,“唠叨”也好,全都是憑着一腔的真心實意,是真的把自己當做是“家人”來對待。
從小父母兄長亡故,無依無靠的白玉堂,恰巧正是被他身上這種自然流露的親切溫情所俘虜。
所以,他想不顧一切的放手試一次。
哪怕展昭真的因為自己捅破窗戶紙後而疏離自己……但只要他臉皮夠厚,強行賴在他身邊,白玉堂相信,他也不會真的絕情絕義到對自己生死不顧。
“死皮賴臉。”白玉堂想,“就算我不擅長,在某人身邊久了,也多少耳濡目染,掌握到了一些精髓訣竅。”
街上巡邏的官差果然如展昭說的那般,增加了不少。
兩人沿着路走,好幾次與那夥人撞個正着。
“大道走不了了。”白玉堂抓緊了展昭的手,“走,帶你穿小道。”
展昭看着與自己緊緊交握的手,心裏好笑:脾氣是變可愛了,可同時好像也變黏糊了是怎麽回事?
兩人手拉着手輕功離開。
前腳剛走,後腳柳青就落了地。
“奇怪?”柳青推開鬥笠,四下張望着,“剛剛明明看到他們在這裏的,人呢?”
話音才落,身後忽的傳來腳步聲。
“柳大俠!你在這兒!”王朝将馬安置好,一刻沒停,背着行李就出來了,滿頭大汗的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展昭的身影,好在在這兒遇到了柳青,他抹了一把汗,笑着問,“我家展大哥呢?”
“拐了我家五兄,不知去哪兒快活了。”柳青放下手,鬥笠頃刻又落了回去,“這個掃把星,每次見他都沒有好事。”
他一瞥王朝,問道:“還沒問你,他這次出門,怎麽還帶了你出來?你們是有什麽公務要辦嗎?”
王朝謹記他們是奉了密旨出來的,于是嘿嘿一笑,搪塞敷衍道:“展大哥告假出門,剛好也趕上我休假,便求了他捎上我,帶我見見世面。”
人精如柳青,一聽就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看來還是暗中行動的公務。”柳青心裏說道,“如此一來,他應該也不會纏我五兄纏的太久。”
展昭跟随白玉堂回到客棧。
兩人誰都沒驚動,拿了行李丢下銀子跳窗離開。
直到此時此刻,展昭才忽然想起來:“對了,柳賢弟哪裏去了?”
“不用管他。”白玉堂道,“他能找到我們。”
“話說回來。”展昭問道,“你怎麽會跟柳賢弟在一塊兒?他不是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麽?”
“他是為我大哥一事而來。”白玉堂解釋道,“先前在潼關,我與你分開,也是因為聽到他留下的暗記,一路追蹤過去。”
展昭問道:“是有什麽線索了嗎?”
白玉堂點頭:“算有——柳青利用兩年時間,走訪探查了我跟我大哥當年的跑商路線。”
展昭抽了口氣:“柳賢弟對你還真是上心。”
白玉堂瞥了他一眼:“你不輸他。”
展昭:“……”
從前這小子怎麽都不領情的樣子好像有點習慣了,怎麽改了個風格倒讓人有點應付不來了!
白玉堂從懷裏摸出那份柳青交給他的地圖,遞給他:“柳青通過走訪查到,有一些地方曾出現過有人莫名消失的情況,岐州就是其一,所以我來看看。”
展昭在那份地圖上仔細掃了幾遍,問他:“來岐州的事情,除了柳青,你還告訴過別人嗎?”
白玉堂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微微蹙了一下眉:“我是臨時決定的,決定好後便立刻讓線人給你傳了訊,除此以外,沒再同其他人說過了——怎麽了?為何這麽問?”
展昭看着他:“我若說早在接到你傳訊之前,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你信不信?”
白玉堂眼睫輕眨:“是那女人告訴你的?”
“嗯。”展昭道。
“她還告訴你什麽了?”白玉堂問。
“她告訴我……”展昭飛快的停頓了一下,“讓我到了岐州,去秋涼寺找她。”
然而僅僅是這麽一個細微的停頓,也被白玉堂準确的捕捉到了:“她跟你說了什麽有關我的事嗎?”
展昭下意識擡眼,剛好與他對上視線。他立馬笑道:“什麽你的事,沒得事。”
白玉堂卻輕而易舉的将他拆穿:“你知道麽,你雖然平時嘴上沒把門,胡說時候從不打草稿,但正經事上,你從來不會說謊。即便迫不得已,你的心虛也全都直白寫在臉上——你現在臉上就寫了幾個大字。”
展昭摸摸臉問:“……寫了什麽字?”
白玉堂在他臉上點了幾下:“‘不能讓他知道’——我說的對麽,展大哥。”
他說話時微微側身,幾乎貼在展昭的耳根。尤其後面那個“展大哥”,叫的又輕又軟。
展昭的頭皮登時便麻了,不僅頭皮麻,甚至被他叫的腿發軟。
心說:“他這是在幹嘛!瘋了嗎!”
“所以那女人到底對你說了我什麽?”白玉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我受傷?還是說我會死?”
展昭自打聽她說白玉堂未來會出事,會有生命威脅,心裏就一刻沒有安寧過,然而此刻,這件一直令自己糾結困擾的事情就這樣雲淡風輕的被白玉堂說了出來,還說的如此輕松惬意,不屑一顧。展昭對着他,一時有些愣了神兒。
“人生走到盡頭,最壞結果也不過是個‘死’字。”白玉堂道,“她就是用這吓唬你的?”
不必去等展昭的回應,白玉堂就知道必定是了。
“這種雕蟲小技的騙人伎倆,你怎麽也能上當。”白玉堂道,“你可是展昭。”
“別的事情,我都可以保持理智的說不信。但事關你的性命,”展昭看他道,“你讓我怎麽辦呢?眼睜睜看着你去死,還是明明知道,卻讓我拿你的命去賭?”
展昭:“抱歉,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