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十回
飯畢,撤下了滿桌子的狼藉,轉而有人端上了茶與茶點。
白玉堂将茶點一一推到展昭面前,自己親自為他泡茶。
“說說吧,”展昭捏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問道,“案子的事情,你都查到什麽了?”
白玉堂邊忙邊道:“你想知道什麽?”
“死者的身份。”展昭道,“這是最重要的——任何案子的源頭,都避不開這一點。确認了解了死者的身份,才能繼續排查他身邊人,哪些與他交好,哪些同他有仇,最終鎖定嫌疑的目标。”
白玉堂道:“關于此人的身份,比較有趣。”
展昭問道:“怎麽說?”
“此人姓馬,單名一個綏字。”白玉堂道,“人本身沒什麽問題,但巧的是,上一任地方有個兒子,也叫馬綏。”
展昭睜大了眼:“你是說……”
白玉堂看了他一眼,道:“當初的那個馬綏,因為犯了事兒,應該已經死了。”
展昭道:“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嗎?還是只是同名同姓,趕巧罷了?”
白玉堂:“是同一個,已經有人指認過了。”
展昭抿了抿唇,想想又問:“死因是什麽,查到了麽?”
“窒息。”白玉堂道,“先将他掐死,然後吊了起來,僞裝上吊。”
“如此大費周章。”展昭分析道,“感覺應該不是普通的作案。”
“你覺得是仇殺?”白玉堂問。
“如果單單只是掐死,還可以推測為兩人起了口角,一時激憤,過激殺人。”展昭道,“但倘若人殺完了,還要特意将其吊起來——我感覺,倒不像是僞裝上吊,而是在以此暗示其他事情。”
他想了想道:“先前這個馬綏所涉及的案子,能找人查到嗎?”
白玉堂将泡好的茶放置在他跟前,看着他笑笑:“放心,已經讓人去了。”
夜半,衙門裏除了一批輪值的守衛,四下一片靜寂。
一名守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抹去眼角的生理淚水,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臺階上。
“這麽晚了,耗子都找地兒睡覺了,應該沒人會來了吧。”
跟他一起值班的青年站姿規矩,腰背挺直,聞言也沒有看他,一雙眼睛鷹隼一樣的注意着周圍的一舉一動。
“你要是困就先眯會,反正馬上也要交班了。”青年一字一句道,“這邊有我守着,放心。”
懶散的守衛頓時一笑,将手裏的長刀杵在地上,抱着刀,閉上眼:“夠兄弟,回頭請你喝酒。”
一陣風悄悄的吹來,青年的旁邊已經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直到這時,青年挺直的背脊才漸漸松懈下來。他扭過頭,小心的看了那個守衛一眼,确認對方酣睡正濃,這才提起一口氣,悄無聲息的融入夜色裏。
青年收到白玉堂的指示,是來衙門裏找卷宗的。
然而經過書房時,他發現居然有光隐隐從窗內透出,仔細聽,還能聽到兩個人的說話聲。
青年只略微一頓,便馬上做出決定,同時腳下一拐,借力跳上了書房的屋頂。
輕手輕腳的揭開幾片瓦片,青年眯着眼睛向下望去。只見不怎麽明亮的屋中,兩個人正湊在一起小聲的嘀咕什麽。
其中一位,正是本地的地方馮錦年,而他旁邊的那位一臉谄媚相的,青年竟然也認識。
“捕頭張延。”青年心中默念。
提起這個張延,那可是地方馮老爺身邊的紅人。
他雖挂着捕頭的銜,但因為足夠能舔,又慣會将馬屁拍的恰到好處,因而很是受到馮錦年的重視。不過三個月,就已經從基層做到了班頭。
而張延其人,也仗着背後的馮大人,鼻孔朝天,誰都不往眼裏瞧。
就是那日見了展昭,也眼高于頂,沒有絲毫的收斂。
“讓你找的人,找到了麽?”
張延臉色一僵,低頭認罪:“賊人狡猾,還未找到。”
“飯桶。”馮錦年罵道,“不過一江湖宵小,你大張旗鼓的滿城追擊也就算了,現在跟我說連人都沒給我找到!”
張延臉色一變,連忙給他跪下:“大人息怒——您放心,人我一定給您找到,就是挖地三尺,也會把他活着帶到您面前。”
馮錦年手裏攥着個手把件,不經意的搓揉了幾下,道:“那倒也不必,如果人真的不好應付,不必留活口。”
說到這,忽然笑了幾聲:“審死人,可比審活人要輕松的多——反正我想要的結果都一樣,是死是活,都沒有關系。”
張延倏的一眯眼,邪氣的舔舔唇:“大人英明。”
馮錦年得意的笑笑,又問道:“馬綏的屍體可是處理妥當了?”
這下張延的腰板挺直了許多:“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處理好了。”
馮錦年滿意的“嗯”了聲:“做事不留底,過去的卷宗記得也去處理幹淨。”
張延連忙道:“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等張延輕手輕腳的從書房退出,屋子上方的瓦片也被重新放好。
夜,再一次恢複了寧靜。
同一時間,暗莊的客房。
展昭看看屋子中的唯一一張床,又轉而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眼睫輕顫:“你睡,我去外面。”
被展昭一把又給拽了回來:“為兄是那麽小氣的人麽?”不過是在一張床上睡個覺,他又不是大姑娘,以前不知道的時候那麽多年都能睡過來,如今也只不過是将那層窗戶紙捅破而已。
展昭指着床裏側道:“你先上去。”
白玉堂卻對他眨了眨眼:“我能睡外面麽?以前都是你睡裏面的。”
展昭原本是想,睡在外面,等白玉堂睡熟了,他可以翻窗出去,借着夜色遮掩,找一找線索。
可如今,展昭扭頭,看到白玉堂一副小心翼翼,随時準備着被自己傷心受傷的臉,再多的反駁也都說不出來一句了。
“……”展昭嘆了口氣,認命道,“好——怕了你了。”
兩人各自脫鞋上床,揮滅燈光,肩挨肩的平躺。彼此誰也沒有說話。
有那麽一段時間,屋內安靜的可怕,靜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的撞擊。
展昭一直沒睡着,他知道躺在自己身邊的白玉堂也沒睡。
他一動也不敢動,僵直着身體躺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的想要說點什麽。
然而沒等他開口,身側的人忽然翻了個身,接着,一雙手臂探了過來,将展昭緊緊地裹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