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殺劍
小孩猶豫片刻,鼓足勇氣道:“那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鬥場裏的人,是一群沒有未來的人。”小孩開口,“貴人喜歡刺激,比鬥場的人為了滿足貴人要求,會讓鬥場的人和餓了幾天的野獸搏鬥。那些野獸都很兇猛,鬥場的人一般會被野獸撕碎吞吃,即便成功逃生,也會受傷很重,能不能熬過去,要看他命硬不硬。”
“所以,鬥場的人都很兇,徐氏兄弟在鬥場那些人面前,根本不能看。”
“鬥場偶爾會請樓裏的姑娘去服侍鬥場那些人,但樓裏的姑娘去了十幾個,回來往往只有三四個,還是躺着被人送回來的。他們很能折騰人,服侍他們,會死。”
裴惜惜點頭,又問小男孩,“你覺得,送他倆去鬥場比較好,還是賣入娼門比較好?娼門收的吧?”
“小雜種,你說話前,考慮考慮你娘!”壯漢低聲威脅。
“收,來尋歡作樂的,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小男孩沒理會徐二叫嚣,繼續道,“徐氏兄弟長得高高大大,那些女人肯定喜歡。”
“他倆長得人高馬大,不怕他倆挾持客人?”裴惜惜松開腰帶,将小男孩放了出來,之後反手束縛住徐氏兄弟。
“那些花樓,有控制人的法子,他們賣進去,逃不出來的。”小男孩起身,站在裴惜惜身邊。
“小雜種,你等着,等爺爺弄死你!”壯漢怒瞪小男孩,罵罵咧咧。
絡腮胡寒着臉,陰鸷地盯着小男孩。
小男孩渾然不懼,惡狠狠地盯着徐氏兄弟,啐罵道:“我聽你們的話,你們也要弄死我,你們不是打算等我再大一點,不好騙人了,就将我賣到南館嗎?我自保有什麽錯?”
裴惜惜問:“你的意思是,将他們賣入南館?”
“不,賣入鬥場。”小男孩眼底閃過狠意。
賣入南館,萬一他們讨得客人歡心,那些客人要對付他和他娘,太輕易了,還是賣入鬥場更保險。
“行。”裴惜惜接好徐氏兄弟的腿,問,“鬥場在哪?”
“您跟我來。”小男孩在前邊帶路。
鬥場位于城東,不過到底見不到光,非地頭蛇不知位置。
在距離鬥場還有一條街時,裴惜惜對小男孩道:“你去交易。”
小男孩頓時面露怯意,“我?”
“去。”
聽出裴惜惜話裏的不容置喙,小男孩推着徐氏兄弟往前走。
裴惜惜靠在巷口,視線緊随小男孩,她看見小男孩走到側門敲擊,三下三下的敲,連敲十二下,收回了手,不多會兒,側門開了,小男孩低頭與裏邊人說着什麽,過了半柱香時間,一名穿着玄衣的管事帶着打手走出側門。
他伸手捏捏徐氏兄弟根骨,點點頭,他身側的人将銀子給了小男孩,交易完成,管事先走,打手壓着徐氏兄弟進入側門,須臾,側門關閉。
小男孩攥着銀子回到裴惜惜身前,交還銀子。
裴惜惜接過,道:“去你家。”
小男孩身形一僵,低聲道:“我家狹小,怕是貴人會嫌棄。”
“少廢話。”裴惜惜視線掃向他,冷淡的開口,“徐氏兄弟惡貫滿盈,你身為伥鬼,也不多承讓。若非看你才八九歲,不到判罪的年紀,你此時就該和徐氏兄弟,一起進鬥場。”
小孩低頭,悶不哼聲地往前走,裴惜惜跟着後邊,最後,小孩帶着裴惜惜來到一間狹窄的小房間內。
小房間真的很小,不足十五平方米,裏邊只有一張床和方桌,靠近牆角的地方擺着水桶爐子和藥罐子,雖然小,但東西很少,竟不顯得狹窄逼仄。不過這房間像是有雜房隔出來的,光線不是很好,盡管是白日,依舊暗淡,不見天光,也不透風。
床上躺着一名婦人,婦人一臉病容,面色蠟黃,身材也幹瘦,病恹恹的,沒肉,皮包骨。
聽到門開合動靜,她低低地咳嗽一聲,問:“是三兒嗎?”
“是我,娘。”小男孩走過去,熟練地摸摸那婦人的額頭、掌心,見沒發熱,松了口氣。
他走到桌邊,用手摸摸茶壺,茶壺裏的水還熱,他倒了一杯,扶起婦人靠在自己肩上,喂她喝水。
婦人喝了一口,餘光瞧見站在房中的裴惜惜,吃了一驚。她扭頭望向小男孩,怒道:“三兒,你,你糊塗啊!娘這輩子毀成這樣,你還要将別的姑娘推進那火坑地方嗎?”
男孩默不作聲。
婦人推了男孩一把,自顧自地躺回床上,道:“你和這小姑娘逃出城東吧,這些年是娘拖累你,我不能再拖累你。”
婦人意識到,兒子若繼續在城東長大,他遲早會成為徐氏兄弟那樣的人。
她狠狠心,道:“你若不離開城東,我立馬就去死。”
男孩重新扶起婦人,道:“她不是我拐來的。”
婦人望向裴惜惜。
裴惜惜望着這對母子互動,視線落到男孩身上若有所思,此時見婦人等她回應,她道:“我确實不是他拐來的。”
婦人松了口氣,面上露出個笑,“我就知我的三兒,沒有壞心肝。城東這地方,真不是個好地方,好好的孩子,都會被逼得堕落。三兒啊,你要出城東,娘只有這一個願望,你要幹幹淨淨的出城東,不要做那些壞事,毀了別人一輩子。”
“人啊,不能喪良心,不然以後睡覺,都不安穩。”
男孩悶悶地應了聲“嗯”。
裴惜惜繼續道:“不過,他聯合徐氏兄弟,想要迷暈我将我賣入紅俏閣——”
“別說!”男孩猛地擡頭,望向裴惜惜,眼含懇求。
婦人猛地擡頭,一口氣沒上來,卡在喉間,似要暈厥過去。
男孩驚慌地大喊,“娘!”
裴惜惜快步上前,一邊掐人中,一邊按壓胸口。
男孩伸手去打裴惜惜,哭着罵道:“你還要做什麽?得罪你的是我,你有什麽沖我來,為什麽要害我娘?我娘她這輩子沒害過人,更沒害過你,你為什麽要害我娘?”
裴惜惜沒理會男孩,只繼續自己動作,婦人在急救之下喘過氣,又清醒過來。她按着男孩的手,對裴惜惜道,“姑娘,你繼續說,我撐得住!”
“娘,娘,你沒事。”男孩察覺到婦人又醒了過來,喜極而泣。
他抹去眼淚,哀求道:“娘,我沒害人,我沒害人。”
婦人厲聲喝道:“閉嘴!害沒害人,你說了不算。”她又望向裴惜惜,堅定地開口,“我想知道事情經過。”
男孩也跟着望向裴惜惜,眼底盡是哀求,求裴惜惜別說。
裴惜惜繼續道:“他和徐氏兄弟做戲,一追一逃,在逃向我身側時,朝我灑了把迷藥。他們打算迷暈我,将我賣入紅俏閣,不過,反被我制住了。”
“我看他逃跑時神态很逼真,經過我身邊時,也沒有緊張感,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他知道自己優勢在哪,年紀小,個頭小,又被追,不容易引起人警惕,得手很容易。”
“今天我沒被賣,但在我之前,不知道有沒有小姑娘被賣。”
婦人的呼吸随着裴惜惜的敘說而漸漸加重,待裴惜惜說完,婦人胸脯急劇起伏兩下,猛地轉身,以手當錘,對着男孩的背就是一陣猛捶,“我怎麽跟你說的,我怎麽跟你說的,不能做壞事,不能堕落,不能變成爛泥一樣的人。你怎麽能這麽做,你怎麽能這麽做,啊?”
婦人邊捶邊哭,邊哭邊捶,嚎啕近乎奔潰。
男孩沒有躲,只是跟着哭,邊哭邊辯駁,“我沒有,我沒有,我被徐氏兄弟抓着去當誘餌,我都有給那些人暗示,我故意露了破綻,沒有真的害人。”
“我這次,我這次是打算對付徐氏兄弟,我受夠了徐氏兄弟抓我當誘餌,我不将徐氏兄弟送進去,我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倆。我是打算迷暈她,在徐氏兄弟放松警惕的時候,就朝徐氏兄弟下手,我沒有打算害人,娘,你的話我都記得,我沒敢忘記,你別哭了。”
太淵宗大學殿。
殿內,幾十名元嬰化神修士或坐或站,視線齊齊落到虛空。
虛空之景,正是宜城。
“诶,這個小姑娘有點意思。”其中一名化神點點虛空,裴惜惜躍然于空中,“路師弟,她遇見幼時的你了。”
太淵宗弟子試煉幻境,由要收徒的化神修士搭建而成,為求逼真,細節邏輯都十分講究,路唯嫌麻煩,直接将自己的過去放到裏邊。
而裴惜惜不知是說運氣好,還是不好,便撞入路唯的過去記憶。
路唯站在那名化神旁邊,眉眼冷淡,氣質霜冷,猶如玉塑石雕,沒多少人氣。
他望着畫境中哭泣的小男孩,眸光無悲無喜,他淡淡地應了聲“嗯”,再無旁的反應,好似裏邊男孩并不是記憶裏的自己。
那名化神見路唯反應平平,頓覺索然無味,“哎,路師弟,你還是那麽無趣。”
他本想切畫面,但見畫中小男孩哭得毫無形象一塌糊塗,又興致勃勃地繼續瞧下去,其他化神元嬰瞧見這一幕,視線若有若無地在路唯和虛空中的小男孩身上繞。
他們萬萬想不到,冷漠寡情七殺劍,幼年居然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