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又是将軍叫的

林昭昭要去見她名下商鋪的掌櫃,然後出城看看田地。

當年,林尚殺敵勇猛,幾年內,從一名小卒做到副将,拼這條命換來豐厚賞賜,他心底到底住着個農民,把錢換成田,租賃出去。

一開始,這些田産交由族中堂弟管理,族中堂弟賣田添置不少商鋪,後來,交還林昭昭手裏時,已是不小的虧損。

林昭昭調整商鋪産業,逆轉盈虧,把原來十二間商鋪收到六間,也算一筆不菲的資産,她則另聘掌櫃管理。

因她制定的規章明晰,行事大方,賞罰分明,經過幾年考核磨合,掌櫃們也大體忠心耿耿。

自出嫁後,她以信件與掌櫃溝通,或讓歸雁代她出面,已是許久沒和這些掌櫃們見過面。

此時,城西永安巷的一座院子裏,林昭昭身着秋香色菊花閃緞夾襖,下身着姜黃彩繡百蝶羅裙,坐于紅檀雕海棠梳背椅上,她螓首低垂,素手翻賬本,三接色袖邊下滑,露出金腕钏一角,箍着腕骨的細致。

随着賬本的交換,六個掌櫃一個個上前彙報。

林昭昭聽得多,問得少,每次一開口,問的必定是重點,叫好些個掌櫃汗顏。

大半日過去,林昭昭拿起白瓷茶盅,緩緩用茶蓋抹去茶沫,語氣寬和:“這三年我不怎麽管事,辛勞各位了。”

幾個掌櫃鞠躬:“不敢,不敢。”

接下來,她三言兩語定了賞,那些做得好的商鋪掌櫃,一個個臉色欣喜,收入不好的商鋪掌櫃,則憂心忡忡。

不過林昭昭沒處罰,倒叫他們心生感激。

待她一走,掌櫃們的目送她,終于松氣的松氣,伸腰的伸腰。

有剛做一年的年輕掌櫃,不曉得為何他們這般緊張。

他接管商鋪前後,見的都是歸雁姑娘,卻不曾想東家竟然這麽年輕,在他看來,東家生得美貌又和氣,有什麽好緊張的呢。

另一個老掌櫃說:“你是不知道,幾年前,林娘子的堂叔,想侵吞她爹給她掙的財産,你想想,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又不是按大家閨秀那般教養出來的,如何鬥得過族叔?”

那年輕的回:“從結果看,咱們東家成了?”

老掌櫃摸摸下颌胡須,道:“那是當然。”

當時林尚一去,林昭昭被堂叔帶回上京,她沒有打草驚蛇,只暗地打聽堂叔為人,觀察資産情況,從中推斷,她沒法簡單拿回田鋪。

于是,她做出無力管事、信賴堂叔、任由堂叔擺布的模樣,叫族人以為她好欺負,皆沒把她放心上。

所以,當一年後,她手持林尚的印信,想要要回田鋪,堂叔自不認,也不放在心上,他卻怎麽也沒想到,林昭昭會立刻告到府衙去,各種證據,應有盡有,打得人那是一個猝不及防,甚至沒來得及去疏通府衙關系。

林昭昭是鹿伏鶴行之心,此戰可謂一擊斃命,速戰速決。

老掌櫃說:“當年她也才十四五歲,就如此沉得住氣,且聰慧有膽識,如今,誰還敢小看她呢?”

年輕人也是佩服:“這般厲害。”

另一個掌櫃忍着笑:“說起來,更厲害的在後頭呢,這麽多年,林堂叔一家花着林将軍的錢,由奢入儉難,定不肯就這樣罷了,結果你猜怎麽着?”

既已經撕破臉皮,堂叔賴在商鋪門口,耍潑皮,說他替林尚管錢多年,未得一分好處,林昭昭卻恩将仇報,狼心狗肺,此行引得他人指指點點。

結果第二日,堂叔一家人出行,必有一群乞丐圍着他們。

乞丐齊聚很引人注目,何況,他們嘴裏還齊齊喊着“林常小人”的話語,把事情編成歌的都有。

林堂叔告官,乞丐頭子只說受了林娘子恩惠,不忍看林娘子被小人打擾,就替天行道,偏不說是林娘子指使。

府尹也找不到乞丐與林昭昭接觸的證據,便不了了之。

如此過去足足一個月,鬧得街坊皆知,堂叔自是臉皮丢盡,後來也沒了蹤跡,好像搬離上京了。

年輕人大笑:“好手段!”

只不過,欽佩之時,年輕人又一邊想,以後可別想着糊弄這位東家,盡心盡力才是。

離了永安巷的院子,馬車往城外去。

到南城門口,車突然停下,歸雁掀簾子一看,城門口竟然排着大長隊,官兵正在逐一排查,可能是發生什麽事。

輪到林昭昭時,她下馬車,一個官兵掀開車簾仔細觀察,還有一個蹲下身,看車底有沒有狀況的。

“可以了。”

官兵揮手放行,林昭昭和歸雁又登上馬車,剛過城門,後頭傳來一聲呼喊:“稍等!”

歸雁掀開車簾。

便看身着甲胄的男子疾步跑來,如果林昭昭沒記錯,他叫武平流,那天她和歸雁下山,他也有護送的。

既然認出來人,林昭昭先打招呼:“武将軍。”

武平流笑了,口快道:“真是夫人!我說怎麽遠遠看着有點眼熟呢?夫人這是要到哪兒去啊?”

這問得有點不合适。

歸雁說:“我與我家奶奶正準備去京周縣城查看土地,慰問佃農。”

武平流手指擦擦鼻尖,又說:“哦,這樣啊,就是最近不太太平,今日早上,咱們上次在秩山抓的逃犯跑了,我們正在搜捕,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要不夫人還是……”

歸雁還記得,官兵說那逃犯如何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她很是吓一跳,看向林昭昭。

林昭昭不多猶豫,點頭:“好,我們改日再出門。”

武平流暗自籲一口氣,他不想唐突人的,可又是将軍叫的……好在林夫人聽勸,少了他繼續耍嘴皮子。

感念武平流給消息,林昭昭還對他笑了笑:“多謝武将軍。”

武平流抓抓臉頰,臉上隐有紅雲:“客氣客氣,那我走了,你們進城吧。”

放下簾子前,林昭昭倏地瞥見,城門口,一個男人騎在高馬上的身影,他身姿英武,正拉着馬缰,側身對身邊的禁軍說話。

隔着小段距離,她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裴劭。

他在哪,總是這般容易被人察覺,有如繁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顆。

歸雁在一旁低聲:“怎麽就給他逃出來了呢……”

林昭昭垂眼,收回目光。

回到蕪序苑,林昭昭寫了會兒字,到酉時,滿霜做好飯菜端上來,主仆三人不講旁的規矩,一起坐在雕花圓桌前吃飯。

有一道清蒸鳕魚片,是滿霜吃過鴻悅酒樓的菜後,模仿的。

“感覺味道還是差點,到底哪出問題呢。”滿霜吃着魚肉,一邊回憶鴻悅酒樓的菜,愁得臉皺成一團。

明明已經過去的事,滿霜還要提,歸雁瞥了她一眼:“做得挺好吃的呀,沒什麽能難得住滿霜大廚。”

林昭昭也頗給滿霜面子,夾了好幾回魚,直誇好吃,總算把滿霜哄開心。

飯後,林昭昭洗漱完,時辰到後,和往常沒什麽不一樣,她躺下睡覺,歸雁給她放好紗帳,掖掖被寝,把燭火吹滅。

蕪序苑不興值夜,燭火都是吹滅的。

許是今日出去忙了半日,林昭昭的困意,來得比往常要早,意識很快遁入黑暗。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察覺自己被人晃了幾下,可她眼皮黏着睜不開,歸雁的聲音忽遠忽近:“奶奶快起來!着火了!”

林昭昭倏地睜開眼睛,果真,外頭冒着濃濃煙霧,蕪序苑竟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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