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燈火搖曳,在牆上映出婆娑袅袅的倩影。
霍青鐘躺在大床上,帶着鬼面具,看着頭頂系在帷幔上的錢袋子,她伸手撥動,錢袋子在頭頂上搖晃。想着那日戲臺子下,她和小仙女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那抹紫色身影,從空中劃過,她大概真的是天上來的吧,不然為什麽渾身帶着仙氣呢!
還有今日夕陽西下,她和她并肩走着,語意溫柔蹁跹,手指不經意時碰觸到她的衣袖……霍青鐘擡起手放在鼻尖輕嗅,那裏似乎還有她身上的馨香,捏起指尖,滑膩膩的觸感讓人心生雀躍。
她咯咯笑出聲音來,簡直高興地不能自已,遂翻了身在大床上滾了兩圈。
四德子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自家主子傻笑着在床上發着瘋,一時驚地愣在原地。
霍青鐘躺在床上仰着頭,三千發絲從床上傾瀉下來,仰面看見倒站在屏風旁的人,她愣了愣,忽然意識到是四德子時,驀地拉過床上的被褥,坐起來大罵:“誰許你進來的?!”
四德子呆呆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愣怔地一句話說不出來。從來沒見過主子這般模樣過,三千發絲傾瀉,一笑傾城,倒是比美人還要驚心動魄美上三分,要說是天底下第一美男子,大概誰也不能反駁。
“主……主子,是雪球,雪球忽然鬧騰,什麽也不吃,今天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四德子低着頭支吾,眼睛緊緊閉上,哪兒都不敢亂瞧。
雪球是霍青鐘養的一只京巴兒,因為通身雪白,所以起了個名兒叫雪球,平日裏總要和她玩一會兒才睡覺,可今兒她上課去了,還沒來得及去見它,因此才鬧了脾氣。
霍青鐘一聽,挑起眉毛着急說:“趕緊去将它抱來。”
“是是!”四德子低頭直說是,連忙回頭要出去,結果一腦門兒撞在了屏風上,腦袋咚一聲。
霍青鐘看見他那副囧樣,不由好笑,道:“走路也不擡眼。”一面說,一面擡手将發絲全都挽起來。
一刻鐘過後,雪球被抱了進來,霍青鐘伸出手去接,雪球看見她,咕哝哼唧了兩聲,溫順地撲進了她的懷裏。
晚間有些涼,雪球像一團火球,渾身暖和,霍青鐘将它接了個滿懷,餍足地摸了摸它身上的毛,自言自語說:“雪球啊,離了我你就不吃飯,那我三天不見你,你豈不是要餓死!”
雪球的爪子往她身上抓了抓去,霍青鐘發癢,一手抓住它的爪子,瞪着銅鈴般的眼睛對着它說:“嗯?你幹什麽!?臭流氓!只有我老婆才能摸的地方,你不許碰!聽見了沒!”
說着又将它摟進了懷裏,躺在床上蓋上被子,喃喃說着:“雪球啊,明天帶你去我老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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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球似乎回應她似的,哼唧叫了兩聲,然後就老實溫順地趴在霍青鐘懷裏。
至此又咕哝了半晌,霍青鐘抱着雪球,最後月中上天的時候,帷幔裏傳來鼻息咻咻的聲音。
第二天,霍青鐘起了個大早,等二喜來叫她起床上朝的時候,自己已經穿好衣服候在大殿裏了,二喜來的時候,愣了下說:“主子今兒怎麽趕早兒了?”
霍青鐘今日特意選了件紫色團領龍袍,她記得阿蘊喜穿紫色衣服,每回見到她,都是穿着紫色的,遂也挑了個紫色的,還另外囑咐了底下人做了二十套紫色系的便服。
霍青鐘一本正經從案上拿了本書,故作沉穩,說道:“朕突然覺得,念書上朝也挺有意思的。哎,今兒去國子學,還是用了午膳再去麽?”
二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這麽多天了,他也伺候了他不少時日,其實他家主子沒什麽心眼兒,什麽事都擺在臉上,高興的就咧嘴笑,惱了就發脾氣,旁人一瞧就明白,今兒這一出,明眼人一眼就看穿!
“主子,”二喜見他心情大好,遂狀着膽子上前說,“您是不是為了見沈姑娘?”
前幾日趕着讓人找小仙女,如今就在眼前面,天天見面,心裏還不知道怎麽高興呢!
霍青鐘被人戳破了心思,一時羞澀,伸手就要打人,二喜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堆着笑臉道:“主子既喜歡她,不如就納了作妃子,能一直留在身旁,這樣不好麽。”
霍青鐘抽出手,惆悵了句:“可朕與她,才見了兩會面,連話都沒有說幾句,她會喜歡朕嗎?”
二喜調笑:“只有主子瞧得上她的理兒,哪有別人挑您的份兒,再說了,您是天子,天底下哪有女子不喜歡您呢!”
霍青鐘剜了他一眼,沒理他,迳直出了大殿,說道:“說了你也不懂,你這個二百五!”
今日早朝倒沒什麽大事,将将巳時就散了,霍青鐘連午膳都未用,就抱着雪球往國子學去了。二喜從沒見過主子對念書這麽大的興趣,也知道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沈姑娘,看來,這一次主子是動真格的了!他作為幹清宮第一大總管,又是皇帝身旁最為器重之人,估摸着,要替主子尋摸個機會撮合撮合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老遠就見着西一長街上一道紫色身影迎面走來,霍青鐘欣喜,邁着步子就迎了上去。
沈蘊遠遠看見一道紫色龍袍,微微愣了兩下,她今日特意早了點進宮,打算将昨日沒看完的書看完,誰知居然又遇上了皇帝。
她微微上前,垂首福身:“臣女見過皇上。”
霍青鐘眼尾輕揚,雙手伸過去虛拖起她,輕快地說:“不用拘謹!”
霍青鐘虛扶住她的肩膀,隔着衣服布料,她握住她的手腕,不忍放手。她們今日都穿了紫色衣裳,頗有種帝後相迎的意思。她今日來的這樣早,又在這裏和她相遇,是不是也和她心意相通,霍青鐘越想越覺得心裏美滋滋,遂拉着她說:“今日還早,咱們去花園裏走走吧。”
沈蘊輕愣,垂眸看着那雙還握住她手腕的手,不由頓了頓,提醒道:“皇上……”
霍青鐘自覺有些孟浪,尴尬地笑了笑,忽然嘆了口氣說:“沈姑娘不要誤會,朕這個皇帝也是半路出家,自小在宮外長大,自從進了宮做了皇帝,身旁一個朋友也無,那日沈姑娘在宮外行俠仗義,替朕尋回錢袋子,朕心生感激,遂私心裏與你親近了些,你不要介意。”
沈蘊知道他的遭遇,也知他在前朝的那些事情,自小生下來就被人送走,人人都不待見他,如今皇位上出了纰漏,就又想起他來,一個從小就未教習過的人,卻又希望他在立時做一個文德躬親的皇帝,說到底是這皇家的傀儡,誰又知曉,他就真的想做這個皇帝?
也許同是身不由己,和她一樣向往快意恩仇的生活,沈蘊不覺語氣溫柔,輕搖了下頭說:“臣女沒有介意,那日,皇上為何帶着面具?”
霍青鐘知曉她提起那日中秋之事,語氣不覺松快起來,立馬放下僅有的矜持,開口說:“哎,朕也是偷偷跑出來的,宮裏的日子實在乏味得很,哪有宮外熱鬧自在。”
說着摸了摸手中的雪球,雪球今日倒老實,趴在她懷裏一動不動。
沈蘊也點點頭,自是明白他如今的感受。兩人一同出了月華門往西走,剛拐進左門,霍青鐘腳下踩了個什麽,呲溜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
眼見着就要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身旁沈蘊眼疾手快,身子一躍,飛快地伸手将來人接進懷裏,霍青鐘頭暈目眩,待睜開眼時,才發現頭頂上那雙盈盈如秋水的眼眸,帶着些許的驚恐,詢問道:“皇上沒事吧?”
霍青鐘愣愣地,只覺得渾身軟作一灘泥水,軟軟地靠在她的懷裏,看着她貼近的面容,馨香之氣渡進鼻息裏,溫熱的胸懷,剪水的秋眸,還有關切的語意……
霍青鐘覺得自己快化了……
“皇上,皇上……”沈蘊見他發着呆,臉上也不知道是驚吓過度,還是如何,燒得通紅一片,帶起耳垂處溫潤透明。
霍青鐘漸漸回過神來,這才緩緩起身站起身,擡眼看見地下的香蕉皮,以及被無緣無故摔在地上的雪球,雪球也許也知道主人受傷,也扒拉着霍青鐘的腳底,哼唧哼唧叫着。
霍青鐘不動聲色輕踢了下它,心底裏吶喊:雪球!你能不能別叫了!別破壞你主人談戀愛好嗎!!
霍青鐘站穩,沈蘊扶住他,着急問:“皇上有沒有哪裏傷着?”
進宮前,爹曾說過,當今皇上安危是大玥朝如今最重要的事情,霍氏只有這一支血脈,什麽都沒有皇帝龍體重要,因為沈蘊急切地問着。
霍青鐘怔了下,皺眉擡手扶額,輕輕靠在沈蘊肩上,拿眼偷偷瞥她,說道:“朕頭好像有點暈,腰也扭了下,心也跳得厲害……”
沈蘊一聽,立馬慌張道:“那要不要請禦醫來看看?”說完四下裏找人,誰知一個人都沒有,她記得剛剛有個小太監跟着的,怎麽一會功夫,人就不見了。
霍青鐘擠眼看了下,也沒有見到二喜那個二百五,心中竊喜,面容慘淡說:“朕不礙事,估計就是受了驚吓,沈姑娘扶着朕,咱們去前面的亭子,坐一會兒。”
沈蘊擡眼看見不遠處有個亭子,忙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