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之平行時空(下)

番外之平行時空(下)

眼前生出一片白光, 直晃得眼睛睜不開,霍青鐘擡手捂住眼,腦子裏混沌, 什麽也想不起來。

緩了半晌,才終于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何事,她下意識環顧四周, 尋找心中所想之人。

她記得玄青曾和她說過, 當年那場災禍裏, 司馬懷柔雖然被禁衛軍射殺, 但她本就是重生之人,與凡人不同,說到底不過是一縷精魂。

魂魄散了, 可軀體在哪兒呢?

霍青鐘想不起來玄青的話了, 天已然黑透, 月亮躲在雲層中,霍青鐘起身又環顧下四周,到處黑□□地,什麽也看不清。

擡頭瞥見身後宮門匾額, 上面赫然三個大字“重華宮”。

殿門虛掩,透過縫隙朝裏看,看不見一絲光亮。

霍青鐘進了宮殿,空蕩蕩的一座宮殿裏, 沒有一絲生氣。

玄青說過,司馬懷柔和蕭無豔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她們之間所有的回憶,基本都在這座宮殿裏,如今人去樓空, 昔日的回憶與溫情,如今再也看不見了。

“我是十二歲那年遇見的無豔。”身後突然飄來一句淡淡的聲音。

霍青鐘輕怔,有瞬間的恍惚,随即轉身,看見在她身後站着一個人。

确切來說,是和她一樣一道不存在的靈魂。

“阿娘……”霍青鐘輕聲呢喃道。

司馬懷柔走過她的身旁,輕輕坐在臺階上,看着滿院子裏正下着的白雪,月亮從雲層中露出來了,瑩然的月光照在院子裏,殘破之後依稀存得一抹清然。

“十二歲那年,父皇帶我去馬場……那時候天很藍,大片大片的雲挂在天上,隔着老遠,我就看見那飛馬疾馳身穿鮮衣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個人,灑脫自在疾馳在草原上,仿佛整個世界都黯淡了,唯獨只剩下她一人。她教我騎馬,教我射箭,她會爬樹,丈來高的大樹,她一下就竄上去了。我在樹上下不去,我就跳下去,她一定會滿滿當當地接住我,”霍青鐘看見她說這些的時候,嘴角輕輕抿起,“夏日酷熱,她會帶我在重華宮的屋頂上看星星,漫天的星星,撲面籠罩而來,那是她第一次親吻我……那麽多美好的回憶,如今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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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懷柔仰頭看天上的月亮,眼眶裏流出兩行清淚,她心如刀絞,喉嚨像是被人用刀子割開一樣,哽咽地說:“我的阿豔,再也沒有了……”

霍青鐘沖過去抱住她,痛哭嚎啕喊道:“阿娘,不會的,玄青說過你們會在一起的,他不會騙我的。”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霍青鐘鎮定住,抓住司馬懷柔的胳膊說:“阿娘,蕭無豔沒有死,她還活着。”

司馬懷柔眼中漸漸聚起光芒,“你說什麽?”

霍青鐘想起玄青曾和她說過,蕭無豔掉落懸崖,其實沒有死,只是昏迷了,她還活着!

“蕭無豔沒有死,她此刻在關中,等着你去救她。”

司馬懷柔盯着霍青鐘的眼睛,緩緩愣了好久,最後兩人才往關中趕去。

此刻關中狼煙四起,屍橫遍野。

霍青鐘和司馬懷柔趕到的時候,極目望去,一個活人都沒有看見。

大雪下了幾日了,可滿地的火煙依舊燃着,這裏遭遇了一場巨大的厮殺。根據建安城內傳回的消息,玥朝戰敗,全軍覆沒,将領蕭無豔及人掉落懸崖。

玄青告訴她,蕭無豔掉落懸崖,但是沒有喪命,她還活着。

霍青鐘瞥眼看見不遠處的懸崖,兩人連忙沖了過去,雲層霧霭,崖底深不見底,誰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麽。

司馬懷柔趴在懸崖邊上,淚眼模糊了她的視線,想到阿豔從這裏掉下去,她心裏鈍刀割肉般,想也沒想,就要往下跳。

霍青鐘見狀,連忙伸手拉住她,“阿娘,你不能下去。”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死。”

“诶诶诶,小皇帝說的對呀!”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霍青鐘輕怔,回頭看見個老頭,她大喜:“小老頭兒!你怎麽來了?”

司馬懷柔也回頭,看見來人,“師父……”

來人是玄青,他穿着一身玄色道袍,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輕輕走過去,深嘆了口氣,擡手扶了司馬懷柔起身,嘆道:“為師說過,渡你重生,是為了讓你完成心中惦念之事,如今事情未成,還要再死一回麽?”

聽見這番話,司馬懷柔再也忍不住了,沒了家國,沒了親人之後,那三年裏,只有師父是真心對她好的,她撲進玄青的懷抱裏,哭喊道:“師父!”

玄青欣慰地笑着,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師父都替你達成。”

霍青鐘見着玄青,面露喜色,拍打了下他的胳膊笑道:“好啊你個小老頭兒,是不是你把我弄到這幻境來的?”

玄青笑道:“不錯,我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了麽,只有你能幫她二人,魂魄才能找到魂魄,救贖魂魄,是為不破不滅之理。”

不破不滅……霍青鐘聽見他說的這些,腦子裏稀裏糊塗地什麽也聽不明白,只問:“那那副畫呢?是不是也是你送來的?”

玄青知道她說的是西祁進貢的那副畫,他笑道:“不錯,那副畫是我請雲游四海剛回來的霧白師兄親自畫的,霧白師兄千年回來一次,你可趕上好時機了。”

“霧白師兄的畫技上天入地無人能及,有了這幅畫,結局已經定了,至于何人入畫替她們達成願望,就看天意了。”

霍青鐘這下聽明白了,她想了想,開口問:“也就是說,我就是那個有緣人?”

玄青:“有長進。”

因此,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在玄青的掌控之中,她入幻境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霍青鐘:“那你不早說,害得我擔心得要死。”

司馬懷柔垂着淚眼,轉頭問玄青:“師父,無豔她……真的無事麽?”

玄青擡手拂了拂袖子上的塵土,輕笑着問:“相信為師麽?”

司馬懷柔點了點頭,“嗯,我這條命是師父給的,我相信師父。”

玄青笑了笑,拉着司馬懷柔和霍青鐘,縱身從懸崖上一躍而下,霍青鐘還沒來得及反應,看着霧霭雲層在耳邊呼嘯而過,閉眼吓得狂喊亂叫。

“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別叫了,到了。”玄青背手輕拍霍青鐘腦門,聽着她的刺耳尖叫聲,皺眉道。

霍青鐘這才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兩腳站在地面上了,四周是綠油油的湖泊,湖泊上飄着一個竹筏,上面躺着一個人,霍青鐘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旁司馬懷柔的聲音,喊道:“無豔!”

玄青拉住她,“她如今聽不見你的聲音。”

司馬懷柔轉頭問:“她怎麽了?”

“她從懸崖上摔下來,五髒俱已受損,這池水有療養之效,你放心,她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霍青鐘也擡眼看向那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蕭無豔的模樣,那個活在玥朝史書中的人,是玥朝名垂千古的女将軍。

她長得很美,不同于司馬懷柔的婉約,是一種介于明媚和英勇之氣的美,是動人心魄的美,她忽然想起她的阿蘊來,不過才幾日未見,她已經思之如狂了。

司馬懷柔看着竹筏上的人,愣怔怔地默了半晌,最後抿唇苦笑,低身看着自己,眼淚落進塵埃裏,一個不存在的靈魂,連軀殼都沒有的怪物,是她錯了,她不該回來的。

她轉身背過去,眼淚大顆大顆掉落,霍青鐘瞥見她,輕聲開口道:“阿娘去哪裏?”

“我只想知道她是否安然無恙,其他的,我不會再奢求了。”

重生一世,她其實心底最深處依舊存着貪戀,她想靠近無豔,想和她待在一塊兒,明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想妄圖與她有交集,卻将她害成了這樣。

她仰頭看天,悵惘嘆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執念如此,死了就是死了,什麽都沒有了,我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阿娘,不是這樣的!愛一個人哪裏有錯,你是她生命的全部,你若是走了,倘若她醒來,知道你死在那冷冰冰的皇宮中,你叫她如何承受得了。”霍青鐘跟在她身後,痛心勸慰道。

司馬懷柔終于痛哭出聲,她緩緩蹲下來,雙手捂住臉龐,渾身透着絕望與痛苦,她哽咽說:“我已經死了,叫她守着一個不人不鬼的靈魂麽,整日活在苦痛之中,我寧願她當我已經死了。”

霍青鐘伸手拽住她的手,逼迫她看着自己,她凝望着她的眼睛,定定道:“如何是苦痛?無窮無盡的生命,也許對于她而言,遠遠不及你留在她身旁來得重要,軀殼如何,靈魂又如何,那都是你。阿娘永遠在替別人着想,可又真的知道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麽嗎?”

司馬懷柔輕輕擡眼看她,淚眼垂眸,這一刻相顧無言。

霍青鐘一字一句說道:“她要的是你,只是你,司馬懷柔。”

不知從何處,霍青鐘手裏拿出一把匕首來,身後玄青連忙沖上去,皺眉道:“你做什麽?”

霍青鐘将匕首抵在脖頸處,笑着說:“小老頭兒,我現在才明白過來那句話的意思,只有魂魄才能找到魂魄,救贖魂魄,不破不滅。我是她的心頭血所生,本就是這世上不存在的人,你同我說過,世事一切有常理,豈會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人,我生來就是為她二人而活的,是不是?”

玄青盯着她的面容,沒有回答她。她說的沒有錯,這一切都是一場幻境,世人都想得到霧白師兄的畫,因為那是一副有求必應的畫,可卻鮮有人知道,得到什麽就須得付出什麽。

想要司馬懷柔活過來,就必須有人死去。

霍青鐘就是司馬懷柔,她二人是一體,以她心頭血所生,為她軀殼付出生命,這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

司馬懷柔也終于明白過來,她擡頭望着霍青鐘,連忙抓住她的手,焦急駭說:“不可以。”

霍青鐘咧開嘴角笑,“阿娘,好好活着,好好愛她。”

匕首飛快劃過喉嚨,她感受到鮮血從身體最深處湧出來,漫天的鮮紅,遮住了她的視線,她仰頭倒下去,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張笑靥。

天邊生出耀眼的落霞,她對着那張笑靥,咧嘴輕喚:“阿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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