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皆大歡喜》
星歷3457年的第一天, 袁緣是在床上醒來的。
窗簾沒有完全拉攏，一線明亮的陽光照進室內，落在他的眼皮上。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睜開眼睛, 對着房間內高檔精致而品味不俗的擺設有些迷怔。
過了幾秒鐘才意識到自己不在林家一樓的熊貓圈, 而是在二樓的一間客房裏。
這間客房朝東南向，視野和采光都比較好, 而且陽臺突出了一塊，可以看到三樓林臻卧室的窗戶。林臻昨晚讓他自己挑地方住，他就半點不客氣地選了這一間。
變成熊貓後半年都沒睡過床了，還是這麽舒适柔軟香噴噴的大床, 袁緣光着身子在松軟的羽絨枕頭上蹭了蹭，然後開心地滾來滾去。
當熊貓有天然的毛皮大衣，不用脫來穿去, 當人了只要不冷，他就覺得還是光着自在, 無拘無束。尤其是床品細膩柔滑，非常适合裸、睡。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外面傳來林臻帶着磁性的聲音：“快九點了，還不起來？”
“馬上就起！”
袁緣立即應道，一骨碌爬起來, 一件一件地穿上床邊椅子上放的衣服。
昨晚林臻找了些自己沒穿過的新衣服給他，從內到外都有，就是尺碼大了, 讓他暫時對付一下，晚點讓服裝店送合适的過來。
因着員工們放假三天，家裏只有袁緣和林臻在, 所以他不用顧忌什麽，可以随意地變成人。
當熊貓睡慣懶覺了，加上昨晚太興奮，洗完澡躺上床翻來覆去許久才睡着。袁緣下定決心從明天開始要起早一點，就算不像林臻那麽早，也不好讓大影帝來催。
穿好衣服後袁緣跑到客房自帶的衛生間迅速洗了臉刷了牙，然後飛奔着下了樓。
跑得太快，褲腿又過長，差點在樓梯上絆一跤，還好他及時扶着牆穩住了，不然在林臻面前摔個狗搶食就糗了。
林臻正坐在餐廳裏，桌上擺着牛奶、烤好的吐司、煎雞蛋和蔬菜沙拉，一式兩份，賣相不錯，至少比以往一年到頭叫外賣吃快餐的袁緣自己做要強得多。
袁緣驚了：“哇，這些是你做的？”
林臻拿起叉子，反問：“不然呢？”
他不喜歡料理機出來的制式食物，但也只會做一些簡餐而已，太複雜的沒試過。不過看袁緣那吃驚的樣子，自己的廚藝應該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能吃上大影帝親手做的早飯，這是何等待遇，哪怕是狗大便（……）也得吃啊！袁緣很有眼力見地送上一記馬屁：“真厲害，看起來就好好吃！”
而且他隔着幾米遠就聞到了香味，頓時食指大動，果然變成人了就恢複了人的味覺和食欲。
林臻挺受用，朝對面座位一指：“吃你的吧，要涼了。”
“嗯嗯！”
袁緣颠颠地坐到林臻對面，把過長的袖子胡亂卷了卷，叉起煎雞蛋咬了一大口，随後鼓着腮幫子含糊地又誇了一句：“果然好吃！”
林臻莞爾。
果然是吃貨，有你覺得不好吃的嗎？
不過是加了少許鹽的最普通的煎雞蛋而已，看這小東西的模樣倒像是吃什麽大餐，讓旁人見了進餐的心情也會不錯。
吃到一半，袁緣想起一件事，擡頭說：“林臻——”
“沒規矩。”林臻打斷他，怎麽可以對自己直呼其名，“叫主人。”
“叫主人什麽的好怪啊。”袁緣嘿嘿笑了一下，耳尖微紅。自己要還是熊貓那無所謂，可現在是人了，再這麽叫就有些別扭，像玩什麽另類游戲似的。
林臻略覺遺憾，林滾滾還是熊貓時不會開口叫這個稱呼，變成人了又不願意叫，可惜了。
袁緣想想說：“我和其他人一樣叫你林先生或者林教授？”
“都不妥，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不是不相幹的人。”
對啊，從此我和林臻就算是一家人了！袁緣為後面那半句話暗暗竊喜，撓了撓頭說：“那叫你叔叔？”
林臻莫名覺得有點不爽，這樣自己就平白長了一輩，仿佛比袁緣年紀大了很多一樣，便道：“叫我哥哥吧。”
“好的臻哥！是的臻哥！”這個稱呼袁緣毫無壓力，當即脆生生地連喊兩聲，然後問道：“我變成人的時候就沒有熊貓林滾滾了，這怎麽辦，安德魯大叔他們都會覺得不對勁吧？”
這個事林臻昨晚就考慮過，便道：“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到底是當熊貓還是當人，只能二選一。”
袁緣糾結了，選擇困難症都要犯了。但林臻說的沒錯，自己沒有分、身術，林滾滾和他這個人只能單獨存在，不可能同時一起出現。
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不過當熊貓是他以前的夢想，真正體驗之後就覺得還是當人更有意思，他要發奮圖強，改變自己曾經窩囊受氣的人生！
權衡之後袁緣把牙一咬，心一橫，說：“我想好了，當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林臻對他的選擇似乎并不意外，微一點頭：“行。晚點我會發個消息，說林滾滾趁我不注意跑丢了，找不到了。”
說完瞥了袁緣一眼，神色間帶着若有似無的調侃之意。
袁緣：“……”
嗯，這事他有前科，當時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現在用這個理由的确再合适也不過。後續估計會引起一些麻煩，不過想必林臻處理起來不在話下。
不知道這條消息會引起多少人的關注，以後自己就要告別林滾滾這個身份了，他還是很有些舍不得的。
在心裏向林滾滾say goodbye以後，袁緣又想到一個問題：“以後我在外面要是別人問我以前家在哪裏，我怎麽回答呢？”
林臻道：“你就說你是從U大州的洛克山出來的，那裏是我爺爺的故鄉，比較偏遠，去過的人不多。我找人給你辦身份，會把你從小到大的經歷也編一套，到時候你背熟就行了。”
“好的！”
袁緣這半年聽家裏員工們閑聊，知道林臻的祖父母已經過世，爸媽幾年前就搬去了衛三星，林臻每隔一兩年會過去與之團聚。
問題都解決了，袁緣徹底放下心來，把自己那份早餐一掃而空，吃完後沒讓家務機器人動手，自己勤快地清理餐桌，然後把餐具拿去廚房，放進洗碗機清洗。這些活計他天天看珍妮做，現在自己做還算馬馬虎虎。
林臻到門口的郵箱取了當天的報紙，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袁緣收拾完後也過去拿了一份随手翻了翻，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報紙上的文章太官方正式，大半都是聯邦政府的這政策那規定，看起來有點枯燥乏味。
聽着袁緣翻動報紙時漫不經心的嘩嘩聲，貓撓一般，林臻眉頭微蹙：“覺得無聊你可以去看電視，或者去影音室看電影。”
這兩樣倒是都可以，但袁緣對另一種東西興趣更大，便問：“我可以玩光腦嗎？”
林臻瞥他一眼，涼涼道：“說起這個，昨晚我在卧室的筆記本裏發現了一些不屬于我的東西。”
袁緣：“……”
糟糕，他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昨晚林臻突然回家，他沒來得及清除自己的上網記錄，自己在星網通上注冊的ID和論壇裏說的那些亂七八糟沒羞沒臊的話肯定都被林臻看到了！
真是丢死人了，袁緣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結巴着說：“對不起，我、我只是随便說着玩兒的，以後再也不亂動你的東西了。”
看他一臉窘樣，林臻那種自己的私人物品被人亂動的不悅感沖淡了不少，而且袁緣那些發言基本上都在維護他，沒有亂暴他的隐私，說的話帶着一股少年人的天真氣，他當時看到忍不住還笑了一會兒。
不過這小東西的性子太跳脫，給點陽光就燦爛，還是得敲打一下，不然以後更加無法無天，于是道：“以前就算了，既往不咎。以後在網上發言要注意分寸，不要讓人抓住把柄做文章。”
袁緣趕緊點頭：“嗯嗯，知道了！”
林臻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你去二樓書房吧，那裏也有一臺光腦，開機密碼是數字1到6。”
“好的，謝謝哥！”
袁緣大喜過望，提着褲子噔噔噔跑去了二樓。
現在他的ID算是在林臻那裏通過了審核，可以光明正大地用起來了，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言辭就行。袁緣情緒高漲，不說點什麽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因此第一時間就登陸星網通發了一個帖子。
【緣來是你啊：3457年的第一天，這個世界誕生了一個重要的大人物，值得慶祝！[熊貓叉腰.jpg]x3】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得到了人類的身份，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只能隐晦地表達，不過這也夠了，自己高興就行。
本來他這個ID就沒用過幾次，只關注了林臻和幾個電影及寵物等相關的帳號，沒有一個好友，只能自娛自樂。
接着他就玩游戲，刷新聞，逛論壇，玩得不亦樂乎。
三樓卧室裏，林臻同樣開着光腦處理一些日常事務，并找信得過又有能力的朋友給袁緣辦身份和戶口。後來無意中看到那條大言不慚的宣言，不禁啞然失笑，完全能夠想象到小東西那得意洋洋喜上眉梢的模樣。
中午林臻沒空下廚，叫了外賣。
袁緣下樓一瞧，嚯，這外賣可不一般！餐具都不是通用的一次性環保快餐盒，而是成套的精美瓷器，上面還印着“翡翠酒店”的logo，由兩名穿着筆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服務生送上門并在餐桌上一一擺好，就跟演電影似的。
翡翠酒店他聽說過，是一家阿爾法星球的連鎖五星級酒店品牌，光中心城就開了兩家，最便宜的客房也要兩三千一晚。
跟着影帝就是好啊，不然自己哪有機會享受這種高檔服務。
兩名服務生見到袁緣都露出有些異樣的神色，但誰都沒說什麽，也不敢多看，低着頭擺好餐食後就告退離開了，晚點會有專人來收餐具。
五星級酒店做的菜當然沒得說，袁緣吃得滿嘴流油，只恨自己沒長兩個胃。
林臻卻不甚滿意，挑剔地評判道：“這家大廚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發揮不大穩定，得讓那邊換個人才行。”
“你說換就換，哪有那麽容易。”袁緣張着油汪汪的嘴說，“再說我覺得味道很好啊。”
有你覺得味道不好的嗎。
林臻嫌棄地拿起一張餐巾摁在那張油嘴上，随口道：“我是翡翠酒店的股東之一，換個廚子的權利應該還是有的吧。”
袁緣抓着餐巾一愣，卧槽，原來如此，是在下格局小了！
吃完午飯他睡了一覺，醒來後發現客廳的沙發上撂着許多大大小小的盒子和袋子，除了衣帽鞋襪以外還有一臺和林臻所用一樣品牌的高級光腦。
林臻坐在窗邊看《天羅地網》的劇本，見他下來就朝他示意：“去試試，還缺什麽我讓他們再送。”
哇塞，這些全都是給我的嗎，真是太慷慨了！
袁緣一時腦抽，嘴甜地說了一聲“謝謝主人”，然後就抱着一堆盒子袋子像倉鼠搬家一樣歡天喜地地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
林臻：“……”
這樣就能聽他喊一聲主人嗎，嗯，了解了。
袁緣在卧室裏脫了不合身的衣服，從裏到外換了一套新的，然後站在鏡子前轉來轉去地臭美。
人靠衣裝馬靠鞍，自己現在看起來着實是個精神小夥兒，和林大影帝站一起應該也不會遜色多少吧，嘿嘿。
林臻很有眼光，挑選的都是符合袁緣年紀的輕奢品牌，襯得他青春又陽光。而且尺碼也都非常合适，仿佛比着他的身材挑選的，明明他沒說過自己的身高體重。
想着林臻親自下單給自己買內衣內褲什麽的，袁緣臉上發熱，怪不好意思的，這種事只在年少時至親之人才為他做過。
不過林臻比他大了十歲有餘，的确是可以當他叔叔了，他在這裏矯情個鬼啊。
鏡子裏的少年跟着臉頰泛紅，眼睛裏洋溢着快活的神彩。
等袁緣穿戴一新跑下樓讓林臻過目時，林臻也覺眼前一亮，小東西雖然個子不到一米八，但身材比例好，也是個行走的衣服架子。加上那張顧盼神飛的臉，整個人顯得格外朝氣蓬勃。
不過看他穿着自己過大的衣服感覺也不錯，有一種貼上自己的标簽，盡在掌握的感覺……
林臻搖搖頭，把不合時宜的念頭驅出腦海，吝啬地說了兩個字：“不錯。”
不錯就行，袁緣很知足，踢踏着拖鞋開心地又跑上樓玩他的新光腦。
到了晚上，林臻通過自己的至臻工作室在星網通上發布了一條公告：【林先生家的熊貓林滾滾昨晚趁人不注意時跑出去了，至今還沒找到。如果廣大網友見到它或有相關線索請聯系我們，必有重謝。】
底下附了一張林滾滾的大頭照，模樣呆呆傻傻的，看得袁緣想嘆氣。
這則公告熱度不低，很快就得到了網友們大量的評論和轉發。
【不會吧，林滾滾在男神家不是養得好好的麽，為什麽要偷偷跑出去啊？】
【怎麽會突然跑丢了，不會是被人偷走了吧？】
【千萬不要是熊貓販子搞的鬼，那些人太可惡了！】
【如果是被人偷走養起來還好，千萬不要賣進那種黑店……】
【唉，林滾滾那麽可愛，我一直希望也能養一只這樣的大熊貓呢。】
【過幾天《皆大歡喜》就要上映了，林滾滾卻跑丢了，真是太可惜了。】
【男神不要着急，林滾滾一定可以找到的，明天我就出去轉轉！】
【還等什麽明天，我現在就出去找，報酬給我留着啊！】
包括《皆大歡喜》上到導演莫裏斯等主創人員下至劇組打雜跑腿的後勤在內，也紛紛表達了遺憾之意，趁機又炒了一把電影的熱度。
袁緣看得哭笑不得，不管是真心假意，能得到這麽多人的關注他還是挺感動的，于是轉發了工作室的公告，并隐晦地寫了一句話：【相信林滾滾不管去了哪裏都會好好生活的[熊貓遠目.jpg]@至臻工作室……】
他一定要好好生活，有機會就努力拍戲，絕不辜負這來之不易重新做人的機會和網友們傳達出的善意。
另一邊林臻也很快收到了來自發小的關心：【林滾滾是不是趁昨晚你們家沒人的時候跑出去的？】
林臻回複：【是。】
齊銘：【都養了四年了怎麽還養不熟，野性難馴啊，也搞不好真是被人偷了。我會讓人留意一下本市和周邊的寵物市場，有消息就告訴你。】
林臻回複：【謝了。】
齊銘以為他丢了熊貓心裏難過，所以回應寥寥，于是安慰道：【萬一真找不到了，我送你一只更好的。】
林臻：【不必了，養過一只就夠了。】
養過林滾滾那樣聰明伶俐的，他恐怕別的熊貓再好自己也沒那個耐心。
以後想撸熊貓也容易，沒有旁人在時讓袁緣變個身就行了。
齊銘不知就裏，心裏暗自感慨，發小真是個長情的人，對寵物都這麽有感情，以後喜歡上誰、談起戀愛那還得了。
只是連他也不知道林臻喜歡什麽樣的，什麽時候才能擺脫與右手相親相伴的日子。
林臻：【對了，我收養了一個我爸朋友家的孩子，改天有空介紹你們認識。】
其他人就算了，齊銘關系不一般，先跟他打個招呼，以後來往也方便點。
齊銘沒多想，應道：【行，哪天一起吃個飯。】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發小：我信了你的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