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年後

2120年。

人類與異類混居在這個社會裏。

百年來，新的秩序改變了舊的觀念，“和平”成為了主旋律。整個社會進入了快速發展的融合階段，陽光下與陰影中的人都在穩定着秩序。

那些以吃人肉維生，擅長僞裝成人的異類，名為——喰種。

他們之上。

有人占據着人類社會的高位，足以稱之為王。

……

橫濱，中華街。

在日本最有名的中華街裏，初春的熱鬧與四周的朱紅色相得益彰，一個穿着花色的和服，臉上挂着半塊面具的男人吊兒郎當地走在街上，肩膀上還托着兩個孩子。和服衣袖之下，隐約可見手臂肌肉的輪廓，證明他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此時，他有點被吵得頭疼。

在他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兩個五六歲的孩子長得一模一樣，煞是可愛。

但是這對雙生子都是十足的小惡魔，揪着他的頭發叫道。

“爸爸，我要那個大風車！”

“爸爸，有糖，糖！”

“……”

一家三口皆是純正的黑發黑眼，孩子的聲音又清脆活潑，引得路人連連看去。

男人下意識的把面具拉了拉，遮住了大部分俊美的面容。

“別吵了，我是偷偷帶你們出來玩的！”

在他們的家裏，五歲的孩子就是脆弱的易碎品，需要精心照顧，別說是來人多的地方，平時就算能出門，也需要一堆人小心翼翼地看護。

左邊那個孩子揪着爸爸的頭發，說道：“我要玩的！”

右邊的孩子扯着爸爸的耳朵，撒嬌道：“聞着好甜，比家裏的都甜。”

男人完全不理買糖人的話，迅速買下兩個風車交給這兩個小家夥。

左邊的開心了。

右邊的拿着風車就哭。

男人聲音輕浮卻安慰道：“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而且外面的東西不幹淨，別亂吃。”

他加快腳步路過那些氣味誘人的中餐廳和小吃攤子，中華街的色彩明豔，異國他鄉的語言和奇異的人文風情都在吸引着孩子的目光。

漸漸的，兩個孩子都吹着風車，目不轉睛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他們的煩惱都被短暫地抛之腦後。

男人帶着孩子逛了一圈，最終的目的地是一家寵物店，上一次他就在這裏看中了一只寵物，但是遲遲沒有想好要不要買，索性就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拐帶出來逛街了。

說是拐帶，其實是他把孩子寄養在長輩那邊，興趣來了就偷偷見他們一面。

父子間，确實缺少了一些交流。

寵物店內。

一陣東方特有的香薰氣息吹來，門扉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嚣。

“歡迎，是上一次的客人啊。”

接待他們的店長，緩緩的從房間裏走出來，唐裝典雅，說不出的神秘與妖冶。

那一金一紫的異色眼瞳仿佛蠱在惑着世人。

最開始，男人覺得他不像是人類，但是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這就是一個長得不像人類的人類。見多了各種性格古怪的人類，他托了托肩上的小家夥，說道：“D伯爵，我想看一下上次的那條蛇——”随後，他玩世不恭地問兩個孩子，“有想要的寵物嗎？”

兩個孩子頓時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看見了新的玩具。

“小老虎！”

“小獅子！”

一開口就是要危險性高的動物。

聞言，男人在店長面前翻了個白眼，“盡說這種貓科動物，我送你們兩只貓算了。”

普通的寵物店是買不到的。

當然，他也沒想買，想要的話完全可以讓中東那邊送來兩只。

未料，店長揚起笑容看着那兩個孩子，“真是可愛的孩子呢，我家店裏的寵物應該有很多适合他們。”随後，他又說道：“無論是普通的寵物，還是瀕臨絕種的珍禽異獸，無論是圖鑒上有的物種，還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神獸，我這裏應有盡有。”

一瞬間，男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浮現出驚訝和隐藏的深思。

他玩味道：“包括那種……吃人的東西嗎？”

D伯爵對他的服務很貼心，不緊不慢地回答：“您想要，就有。”

男人在面具下笑了。

“好啊。”

他心想，好像找到了最近麻煩事的根源呢。

前段時間，在日本出現了一些不是喰種，但是對人類極具攻擊性的異類。這些異類一被人發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手段古怪，讓監督和驅逐作惡喰種的機構——CCG（喰種對策局）大為警惕。即便官方加大了搜捕力度，并且提出了懸賞，卻還是一無所獲。

因為，與這些異類有過直接接觸的富豪、上班族、學生盡數死亡。

他們的死相凄慘，有一個共同點——

生前都養過據說不允許被人看見的寵物。

……

走出寵物店已經是中午。

兩個孩子的不滿達到頂峰，一左一右咬着爸爸的耳朵，糊上一堆口水。

男人的心思還停留在剛才的交談上，伸手按住衣袖下的手臂，那裏不知何時纏繞上一條黑鱗青首的小蛇。店長非常熱情地說這是一條“巴蛇”幼崽，符合他的要求。

巴蛇，又稱之為修蛇。

傳說中的巨蛇，食人，《山海經》中提到它可以長大到一口吞下大象的地步。

在養這條蛇之前，D伯爵與他定下了契約。

【不能被其他人看見。】

其次。

是它的飲食習慣，若違反這一點，飼主也是後果自負。

【以肉食喂養，或多，或少，不可餓到它。】

而飼養不當的下場——

想必那些突然遭到襲擊的人就是前車之鑒了。

男人的嘴角挑起，興味道：“不遵守契約又怎麽樣，我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想吃掉他，也要看看會不會崩掉牙。

說完，他反手把兩個騎在他肩膀上作威作福的小家夥拎下來，掄過一圈後，再重新把眼冒金星的兒子放回肩膀上。

“走吧，中午了，我送你們回貴船神社吃齋。”

“……嗚。”

“……壞……蛋……我們是吃肉的……”

再年幼，一個道理也銘刻在兩個孩子的心靈深處，那就是吃飯要吃肉！

男人低聲輕笑，沙啞輕佻，宛如勾人的妖魔。

“知道了。”

這才是他要喂飽的家夥。

在一門之隔的後面，寵物店在一大兩小三個客人走後發出了窸窣的動靜。

一些小動物占據了各個角落，還有爬到D伯爵懷裏求梳毛的小貓和小狗，這些看似平凡的小動物們都在用人類聽不到的語言交流。

“為什麽要把巴蛇送出去，它那麽小，就是一個飯桶。”

“人類養得活巴蛇嗎？”

“我倒是覺得D伯爵對那幾個人類太關心了，根本不像是以前的D伯爵。”

“你是吃醋了吧。”

“沒過多久，巴蛇估計就要餓着肚子回來了。”

“誰吃醋了！”

這群議論紛紛的小動物們，包括這家寵物店都來自于方舟，方舟從一個個時空中經過，停留，最終暫時選擇了這個世界充當落腳地。

D伯爵把懷裏的一貓一狗放到了桌子上，微笑着拿起剛才簽訂契約的紙張。

“因為他不是我所不喜的人類啊。”

紙張上。

赫然寫着買走巴蛇的男人的名字——和修吉椿。

字跡張揚，筆鋒勁道，猶如那個完全不懼怕他的男人的性格。

“貪婪的，自私的人，總是喜歡自嘗苦果，但是我期待着巴蛇回來告訴我答案……”

D伯爵能夠與動物交流，祖上被被人們稱為女巫、神官、仙人或魔法師等等，時至今日，遭到人類排斥和抓捕的一族只剩下D伯爵一人。

一金一紫眸子的唐裝美人輕嗅契約上的筆墨，喃道。

“我聞到了……龍的氣息。”

霎那間，寵物店裏弱小的動物們噤若寒蟬，它們沒有資格讨論龍級別的生物。

一旁的沙發上，九尾狐阿天懶洋洋地說道。

“店裏不是有一個朱香嗎？”

“朱香是一位可愛美麗的小姐啊。”

D伯爵的手指劃過耳畔，仿佛在掩飾自己提到龍時的閃亮笑容。

龍啊。

這才是他讓方舟停下來的原因。

九尾狐阿天見到D伯爵久違的迷戀神色，一時間打了個寒顫，悄悄從沙發上跑回自己的地盤。它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D伯爵見朱香單身太久，沉浸在過去與人類的相處經歷中，想要給朱香拉一次皮條，來一次跨界的相親，再生一窩小龍。

方舟上，所有動物都無法拒絕D伯爵的請求，但不代表它們喜歡被相親啊！

京都府。

鞍馬山西麓的古老神社。

和修吉椿正在賄賂裏面的巫女，試圖讓她忘記自己帶兩個孩子出去的事實。

巫女面容清麗，無奈而委婉地說道：“吉椿大人，黑龍神殿下已經知曉，請您一起過去。”

和修吉椿把面具一摘，唉聲嘆氣，“他不是不喜歡見人嗎？”

居然被長輩點名了。

巫女心道：那是殿下不見外人啊。

貴船神社已經在日本存在了千年之久，天喜3年遷移至鞍馬山，經歷了數次修繕。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一百年前，這處因求姻緣靈驗而香火旺盛的神社已經更換了主人，執掌善惡和風雨的黑龍神逐漸替代了之前的高龍神，成為了一尊神道裏人人敬畏的新神。

這裏是貴船神社，也是黑龍神的神社。

随着科技的進步，掃除了鬼神之說的幌子後，貴船神社的香火旺盛已經是過去時，但是生活在這裏的巫女臉上沒有半點失落，依舊平靜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們知道，在山上的本殿——居住着隐居在這裏幾十年的黑龍神。

黑龍神或許不是人類能夠賴以信仰的存在。

祂卻是和修家的信仰。

“曾曾爺爺！”

“大風車，吹，我給曾曾爺爺吹！”

回到貴船神社後，兩個寄養在這裏的孩子就一左一右地抱住黑龍神，親昵無比。

一個抱住大腿，一個抱住胳膊，黏糊糊的就像是糯米團子。

他們還在炫耀着從外面買來的東西。

黑龍神淡漠地看着兩個賣萌的孩子，手臂一推，就讓兩人打着滾到旁邊去玩了。

在這間他日常看書休閑的和室裏，擺放着現在很少有人看的紙質書籍，只是在兩個孩子的打鬧下，這些書都散落在地，可見和修家雙生子的破壞力。

“進來。”

他擡眸，眼角有着一抹朱紅的痕跡，斜飛入鬓。

那是他身上唯一的妝。

門外，和修吉椿就收起了吊兒郎當的脾氣，規規矩矩地走了進來，跪坐在他對面。

在這一位面前，他身上花色的和服都仿佛黯淡下來。

“黑龍神殿下。”

“冒昧上山打擾您，近期日本出現了有別于喰種的異類，這些異類有的食人，有的見人就殺，政府高層在懷疑是我們人體實驗造成的結果。”

這種黑鍋，和修家自然不會去背。

和修吉椿話語稍停，悄悄看了一眼百年來容顏未變的長輩，血緣上的曾爺爺。

“晚輩想請教您，您見過這類動物嗎？”

他把自己的右臂衣袖拉起，一點點露出黑蛇細長的尾巴。

“這是我在一家寵物店買下的動物，對方說是巴蛇幼崽，我前所未見，覺得像是這段時間造成混亂的異類之一。我在來的路上拍下了它的照片，單獨詢問過蛇類專家，這并不是已知範圍內的蛇種，極有可能是變異，或者是遠古——”

話音未至。

那條宛如沉睡的巴蛇就陡然撲向了對面！

“嘶——”

一張巨大的蛇口出現！

那是超乎人類想象，不科學，更不可能存在于一條直徑兩厘米的蛇身上的大小！

它的蛇頭膨脹。

蛇瞳猶如銅鈴，獠牙外翻，蛇口大到可以吞下一頭小牛！

它撲去的對象卻面色冷淡，仿佛一丁點表情都無法出現。黑龍神素白的手指從和服衣袖下伸出，按住了蛇頭，只是“輕輕”一用力，蛇頭就嘭的一聲砸在了地上，發出骨裂的聲音，而下方的榻榻米更是被砸出了一個凹陷的坑洞。

巴蛇在奮力反抗，想要吞下看到自己的人。

黑龍神感受着手指下這條蛇的反抗力道，眼神不變，說出了結論。

“不是喰種改造的生物。”

蛇的體內沒有讓喰種變得強大的RC細胞。

難道這是一條——

單純的蛇？

活了一百多年的黑龍神，第一次對自己生活的世界産生了疑惑。

與此同時，睡得迷迷糊糊，醒來就想攻擊陌生人的巴蛇，內心幾乎要痛得打滾。

【D伯爵，這個人好兇啊！】

這個人類居然用兩根手指就壓住了它的頭！

【救命——】

【龍、龍龍龍的氣息！】

榻榻米上端坐如神像的黑龍神，瞳孔變成豎瞳，進一步觀察巴蛇的一舉一動。

切換了狀态後，黑龍神身上打破喰種界限的龍的階級壓迫感傳出，不僅讓自己的後代和修吉椿背後一寒，也讓巴蛇的恐懼感達到了頂峰。

在生物種類的“概念”上。

祂就是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