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伺候 他豈能伺候她?

沈纖纖在浴房待了很久。

直到水微涼, 她才哆嗦着出浴。

一回正房,就在門口看見了晉王。

他眉心微蹙:“怎麽洗這麽久?”

她平時不挺快的嗎?

沈纖纖不想理會他,只當作不曾聽見。

卻聽他又續道:“給你倒的六成熱的水也早涼了。”

拂了他一眼, 沈纖纖甕聲甕氣道:“那我就不喝了。”

她的嗓音仍有些撩人的喑啞,明顯能聽出是在賭氣。

蕭晟雙目微斂,耐着性子:“別鬧, 你嗓子幹, 不喝水怎麽行?”

沈纖纖不說話, 氣呼呼地想, 我不喝水難道還就渴死了不成?要你管。

她徑直回房,一眼就看見了昨夜剩下的半壇陪嫁酒,越發心酸。

要是昨晚沒喝酒,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晉王随後進來,摸了摸桌上他先前特意給她倒上的水。

果然已經涼了。

他重新又倒了一杯, 還好壺裏的水冷熱适宜,正好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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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 有五六成熱。”

看着遞到面前的水杯,沈纖纖不由地想起昨晚被弄濕的錦被, 心裏更酸澀了幾分。

昨夜真是, 一步錯,步步錯。

任何哪一個環節有一點不同, 或許就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今日一直對着晉王使性子,可她心內非常清楚, 這事兒不能全怪他。

昨夜他們雙方都有責任,而且她的責任還不一定比他小。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愈發覺得憋悶,氣都不知道往哪裏撒。

蕭晟見她緊盯着水, 一言不發,毫無動作,微微皺眉:“怎麽?真不喝了?”

這可是他去廚房親自燒的。

“誰說我不喝?”沈纖纖劈手接過,一仰脖,喝了個幹淨,複又将水杯塞回他手心,“我還要!”

蕭晟眼神微動,也不說話,擡手就給她又斟了一杯。

連飲兩杯後,沈纖纖才下巴微擡,有些懷疑地問:“是你燒的嗎?”

這個動作使得她頸間一點紅痕落在蕭晟眼中。

昨夜帳中場景立刻浮現在他的腦海。他目光幽深,神色也不自覺和緩:“當然。”

略一思忖,蕭晟自懷中取出薄薄兩張紙,遞向王妃:“唔,昨天的和今天的。”

說這話時,他不與她視線相對,盡量神情如常。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還好,沒人知道是他現寫的,說不定她也以為是之前留下的。

沈纖纖下意識接過。待看清是兩首情詩,她的心情頗為複雜。

他還真去親自燒水了。

蕭晟輕咳一聲:“昨天事情多,忘了給你。現在補上。”

他能看出她今天一直在鬧別扭。在他看來,昨夜他沒能禁住誘惑,固然有錯,但也不是不可原諒的大事。倒是她揪着不放,很莫名其妙。

只是他深知她素來脾氣大,既然失憶前招惹了她,那就只能受着。如今她在氣頭上,他又理虧,那少不得要哄一哄。

沈纖纖心想,情詩而已,誰稀罕呢?可說出口的卻是:“你今日不用去忙嗎?”

自從她搬到正房,他幾乎天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天快黑才回來。

今天到了這個時候,他竟還在家中,真是奇怪。

蕭晟有點心虛。初時他忙碌,一是因為失去四年記憶,對朝堂政務不熟,需要多抽時間去熟悉。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不想應付妖嬈妩媚的新婚妻子,幹脆出去躲清閑。

但這種實話不好說出來,因此他只含糊說道:“忙裏偷閑,陪王妃一日也未嘗不可。”

兩人昨晚才有這世間最親密之舉,若明知她心情不好,還借着政務躲出去,就未免太過分了些。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好生安撫她。

沈纖纖扁了扁嘴,心想,我也不用你陪,還不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眼眸低垂:“你用早膳沒有?我好像餓了。”

“還沒有,那我陪王妃用一些。”

兩人用早膳之際,晉王明顯比平日更體貼細致一點。不用她開口,甚至不用她暗示,他就幫忙盛湯布菜。

沈纖纖腹中饑餓,卻沒多少食欲,略微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不再吃點嗎?”蕭晟挑眉。

“不了。”沈纖纖輕聲細語,“許是多喝了那兩杯水,吃不下了。”

瞥了王妃一眼,晉王低聲評價:“小貓一樣的飯量。”

若在平時,沈纖纖肯定嬌嗔反駁,可現下她懶得接話,算是默認。

定一定心神,她輕聲道:“你不用陪我了,該忙你的,就去忙吧。”

蕭晟觑着她的神色,緩緩問道:“你不生氣了?”

沈纖纖倒也不是不生氣,只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接受事實。再者,她若生氣,又能生的誰的氣呢?

輕輕點一點頭,她神情異常平靜:“嗯,不生氣了,就是覺得累,想歇一歇。”

聽她說不生氣,蕭晟松一口氣。

消氣了就好,不然哄着可真麻煩。

待聽她說“累,想歇一歇”,他心念一動,唇角微勾。昨夜是折騰得久了點,也難怪她喊累。

“嗯,那你好好歇一歇,我不吵你。”晉王清冷的眉目柔和了幾分。

既然王妃已被哄得差不多了,那他也可以去忙碌別的事情了。

待他剛一離去,沈纖纖就喚忍冬進來。

忍冬滿面笑容,第一句就是:“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清早幫王爺王妃整理床鋪時,她一眼就發現了異常。被褥淩亂,隐隐有奇怪的東西,還有點點落梅。她愣怔片刻,猛然醒悟過來,羞得滿臉通紅,繼而由衷地替王妃高興。

沈纖纖不解:“喜從何來?”

“當然是王爺和王妃洞房花燭之喜啊。”忍冬嘻嘻一笑。

她今早剛發現時,歡喜之餘還不免驚異。

王妃搬到正房已半月有餘,她以為早就圓房了。原來直到昨晚他們才……

沈纖纖眼皮突突直跳,心內一陣無力:“這算什麽喜?”

這明明是個大麻煩!

還洞房花燭呢,頂多算酒後失控。

“怎麽就不算了?王爺王妃恩愛和睦,本來就是一件喜事啊。”忍冬一本正經。

她一直想勸王妃,不要太執着于舊情,當下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她是下人,人微言輕,也不敢對主子的事情多加指責。

“沒恩愛和睦,假的。他才不喜歡我,我也不……”沈纖纖秀眉微蹙,心想,兩人若是真的,自然很好,偏生是假的。

“王妃還在為這件事煩心呢?”忍冬含笑勸解,“依奴婢說,着實沒必要。多少夫妻,都是成親當天才第一次見面,天長日久的,不也都生出感情來了?那些舊事,王爺若能記起來,固然很好。若真不記得,重新開始,也不是不可以嘛,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沈纖纖默然不語。

忍冬小聲道:“您看,王爺他對您多好啊。”

沈纖纖睫羽低垂,并不說話。

平心而論,晉王對她确實不差。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都不曾虧待于她。

先時他曾拼命相護,為了救她而受傷昏迷,失去記憶。近來他也一直耐着性子,寵她縱她,任她支使。

若他們真是兩情相悅的戀人,那大概會幸福一生。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她最擔心的,就是他将來恢複記憶後翻臉。

屆時她将如何自處?

但是,未來之事究竟如何,誰也說不準。

或許晉王一輩子想不起來。又或許他回想起來後,通情達理不跟她計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又何必因為還沒影兒的事情徒自煩惱呢?

想通此節後,沈纖纖一掃心中陰霾,對忍冬粲然一笑:“你說的有道理。”

見王妃久久不語,忍冬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她呆愣愣的:“啊?是吧?”

沈纖纖笑笑,水眸晶亮:“是啊,是啊。忍冬,我乏得很,現在要歇一會兒啦。”

可能是因為昨夜喝了酒,她到現在還有點輕微的頭疼。

忍冬立刻應聲:“奴婢這就幫王妃鋪床。”

沈纖纖剛躺下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不同于王妃的困頓,晉王蕭晟精神十足。

他掌管禁軍,宮中近衛以及京畿大營守衛都由他統率。

昨日八月十五,他考核宮中近衛。今日他則直接騎馬去了京畿大營。

操練、演武、考核,一個不落。

他巡視了京畿防守後,還與趙骥切磋一番。

良久之後,趙将軍氣喘籲籲要求罷鬥,一面擦汗一面問:“你今天怎麽回事?發饷銀了嗎?”

“發饷銀了嗎?”是營中士兵常用的話,多為調侃,指對方心情特別好,好得過分了。

蕭晟理了理袖口,唇角微勾,不答反問:“何以見得?”

趙骥也說不上來,思索半晌,只說出一個:“我瞎猜的,反正你看起來很高興。”

“也沒有。”蕭晟微微一笑,“不過是近來睡得不錯罷了。”

他這倒也并非全是虛言,至少昨夜比睡長榻時,要睡得好多了。

趙骥不知就裏,點一點頭,深以為然:“确實,四年前随軍出征時,我跟老霍同住一個營帳。老霍半夜呼嚕打得震天響。苦不堪言,苦不堪言……跟你說,那段日子我天天想殺人,好幾天才習慣。”

睡不着的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他現在回想起來,還深覺痛苦。

趙骥心思一動,忽然目露驚訝之色,做恍然大悟狀:“不會你的王妃也打呼嚕吧?你被吵得睡不着,最近才習慣?”

真是不可思議,絕代佳人也會這樣嗎?

晉王面色一沉,沒好氣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王妃嬌柔溫婉,舉止娴雅,豈會有那等莽漢行徑?”

趙骥讪讪一笑:“是我錯了,我也就是胡亂一猜。也是,聽說王妃千嬌百媚,自然不會跟營中糙漢一樣。”

蕭晟輕哼一聲,心想,這還差不多。

王妃妩媚愛撒嬌、氣性大,但睡覺時,還是很規矩的。

平時夜間連翻身都很少。昨晚她躺在他身邊,乖乖巧巧,跟清醒時全然不同。

他在京畿大營略待一會兒之後,就打道回府。

回到王府時,申時剛過。

蕭晟把缰繩交給下人,随口就問:“王妃呢?”

一旁的福伯連忙回答:“王爺,王妃還在安睡呢,連午飯都沒用。”

“還沒起?”蕭晟皺眉。

福伯點頭,面帶憂色:“王爺,用不用去請太醫來看看?”

王妃平時也起的晚一些,可也不像今日這般懶怠,連午膳都沒吃。

若在以前,他肯定直接讓人請太醫了。但前幾天剛被王爺敲打過,福伯也不敢擅自做主。

蕭晟輕咳一聲:“不用,本王去看看就行。”

肯定是昨夜累壞了,哪裏就用得着請太醫了?

思及此,他心裏不免生出絲絲憐惜,手心也微微發燙。

王爺王妃所住的主院,安安靜靜。

初一抱着劍面無表情,站在院中。

忍冬則在正房門口打盹兒。

蕭晟放輕腳步。

初一瞥了他一眼,拱一拱手,聲音極低:“王爺。”

晉王颔首示意,悄悄推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輕響。

本就因為饑餓而醒來的沈纖纖偏了偏頭,隔着床帳,輕聲問:“有水嗎?我渴了。”

“有。”

蕭晟答應着,再次為她斟茶,緩步踱至床邊。

“是你啊,怎麽回來這麽早?”沈纖纖手撐着床,直起身子。

她心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忙。前些天,都是天黑才回來的。

晉王反應極快,迅速将軟枕放在她身後,又喂她喝水。

沈纖纖也不客氣,直接喝了。

她剛從睡夢中醒來,長發柔順,臉頰酡紅,眼睛水蒙蒙的,嘴唇紅潤,讓人有種想親一口的沖動。

可能是休息夠了,她的聲音不再喑啞,嬌軟柔媚,帶着若有若無的誘惑撩人。

蕭晟黑眸沉了沉:“今日不太忙,就回來了。王妃好些了嗎?”

他放下茶盞,細致地幫她理了理被角。

沈纖纖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心情莫名的複雜。

她小聲道:“好些了,但是我餓了。”

“那就傳膳。”

“可我想讓你陪我吃。”

蕭晟眉峰微動,旋即痛快點頭:“行!”

盡管他不餓,但吃飯這種事,陪她一下也無妨。

沈纖纖觑着他神色,進一步試探:“我身上沒力氣,你幫我把衣架上的衣服取過來。”

木質雕花衣架離床不遠。蕭晟起身,走了兩步,就取下衣裙。

觸手輕軟,涼涼的。一想到她就是用這衣服包裹身軀,蕭晟陡然覺得這衣衫也變得燙手起來。

沈纖纖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一聲不吭照辦,體貼入微。一個念頭自內心深處緩緩生出,且變得越來越清晰。

這個男人,能在危險時舍命相護,又能在平時寵她縱她,任她支使。盡管他們之間是假的,可是現下既有夫妻之名,昨夜又意外有了夫妻之實。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感情甚篤,連他也堅定認為他們相愛。那她可不可以貪心一點,順其自然,甚至是弄假成真?

一直以來,她想的都是按照約定,将來抽身離去,逍遙自在過完下半生。然而此時此刻,她竟生出了別的心思。

此念一起,她心髒怦怦直跳,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

蕭晟将衣裙遞給她。

沈纖纖不知是懼怕,還是興奮,右手輕顫,竟沒能接住。

她垂下手,聽見自己說:“我沒力氣,拿不住。九郎,你幫我穿好不好?”

蕭晟一怔,下意識就要拒絕。

他皇室宗親,堂堂男子漢,又豈能伺候女人穿衣?這與奴仆何異?

然而下一瞬,他視線落在王妃臉上,只見她白玉般的臉頰布滿紅暈,一雙翦水秋瞳中,幾分懇求,幾分嬌羞,還有着隐隐約約的不安。

他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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