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璟:“……”
“你看上了……姚晔?”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李逾回身往椅子上一坐,斜瞟着顧璟道:“少裝啊,你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看得出此姚晔非彼姚晔?小爺我再荒誕不羁,也從未好過男色。”
顧璟聞言,沉默片刻,在他對面坐下,問:“你何時發現的?”
李逾得意道:“實不相瞞,初見姚晔的那天我就發現了。下午見到的是哥哥,晚上見到的,定然是他的孿生妹妹。”
“你既中意她,禀過父母派人去提親便是,何必搞出這麽多事來。”顧璟不甚贊同道。
“那可不行。我的親事皇祖母那是必然要過問的,這姚家姑娘比我還大幾個月,又是被退過婚的,皇祖母必然不滿意。若是派人去一問,她還不願意嫁我,那你說,這樁婚事能成嗎?”李逾玩着桌上小巧玲珑的琉璃盞道。
“她被退過婚,你不在意?”顧璟問。
“當然不在意,若不是被退婚,她早嫁給她的舅家表哥了,哪還有我什麽事?但是在我去求皇祖母做主之前,我必須先做兩件事。一,盡可能多地從各方面去了解她,看她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正妻人選。二,弄清楚她到底為何被人退婚。”李逾道。
“你方才還說不在意她被退過婚。”
“我不在意,可不代表皇祖母還有我爹娘不在意啊。早些弄清楚了,事到臨頭,也好應對不是?哎呀,你別管這麽多,我今天找你過來就是想叮囑你一句話,別再管我和她之間的事了。我弄這塊玉,也不是為了訛她。也不知是因為她哥哥的事還是她本性矜持,她見到我是能躲則躲,躲不了也絕不跟我多說半個字。我這不沒招了,這才想出這麽個損招來好讓我名正言順地去找她嗎?結果你倒好,替她把玉還上了,害得我還得另想它法……”
李逾說到這裏,猛的一頓,随即眯縫起他那雙極富特色的狐貍眼盯住顧璟,狐疑道:“诶?我突然想到,你這個人最重禮教,你怎麽能夠容得下她冒充兄長去大理寺任職?還替她還玉,你該不會也看上她了吧?”
顧璟斜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
“不是最好,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李逾追問。
顧璟:“我不同意,她便要在我面前自盡。”
李逾呆住,随即拍着桌角看着面前冷玉般的人笑得前仰後合:“她居然威脅你,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你既無事,那我先回去了。”顧璟起身道。
“诶,急什麽?坐下坐下,你再跟我說說她,她都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李逾扯住顧璟問道。
顧璟皺眉:“她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我怎會知曉?”
李逾不明白:“你們不都在一起共事幾天了麽?”
“既然是共事,那讨論的便是案子,又怎會知曉她的喜憎?”顧璟看着比他更不明白呢。
李逾:“……”
“行了行了,是我的錯,就不該指望你這終身大事都随便父母做主的木頭。你回去休息吧。”李逾将顧璟推出房門,回身将門一關,靠在門上悠悠嘆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姚征蘭回去之後,少不得又因馬場之事被姚允成一頓臭罵,總算姚允成記着她明日還要出門見人,沒有動手。
姚晔還是那樣,頭上傷口在一日日好轉,就是不見清醒。
晚上姚征蘭躺到床上時,只覺身心俱疲。
木然的灰心失望中,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今天在庫房裏那驚心動魄的一瞥。
帶着浮塵的陽光照着那人的側面,劍眉如畫,鼻如山脊,長睫根根分明,一眼望去,實是好看極了。
腿微微動了動,腳踝那邊還在隐隐作痛。
她手指輕輕攥住被角,眼裏點亮一星微弱笑意。
總算這一天回想起來也不全是讓人難過的事。
次日一早,顧璟來到大理寺,發現姚征蘭那張書案還空着。他在書案前略站了站,轉身來到仵作驗屍房裏,果見因天色尚早而略顯昏暗的驗屍房裏,那做男裝打扮的女子正拎着一雙馬靴湊在窗前借着天光仔仔細細地看。
“上次在米行見了康掌櫃的屍體還貼牆走,今日竟敢獨自來驗屍房了……”
她并未關門,做事情又太過投入,是故顧璟突然這麽一開口,吓得姚征蘭跟兔子似的往旁邊一跳,先是驚魂未定地看了眼就躺在身後不遠處的杜夫人的屍首,随後才看到站在門口的顧璟。
顧璟:“……”
姚征蘭:“……”
“長進不小。”顧璟将方才沒說完的話補完。
“顧大人。”姚征蘭先是向他行了個禮,這才有些赧然道“凡事總有個适應的過程。”
“有什麽發現?”顧璟向她走來。
“今日我一進這驗屍房,便聞到一股濃烈的溺臭味。仵作的驗屍格目上并未寫杜夫人臨死前有溺在身上,所以我就找這股溺臭味的來源,結果就找到了這雙靴子。”姚征蘭将那靴子遞給顧璟看。
顧璟就着她的手聞了下,結果被熏得一偏頭,還轉身打了個噴嚏。
他這反應太過鮮活,與他平日裏那冷冰冰萬事不動于心的模樣大相徑庭,姚征蘭呆了一下後便有些忍俊不禁。
顧璟回過身來時看見的便是那女子站在窗下低垂着小臉,雖是極力克制,卻仍忍不住偷笑的模樣。菡萏色的唇瓣彎出了小荷尖尖的弧度,粉妝玉琢的眼角那被壓得翹起來的睫毛,卻又似書法中最靈動飄逸的神來一筆……
察覺自己竟然在觀察眼前女子的容貌,顧璟忙收斂心神,暗責一聲有辱斯文,注目于那雙一看便是女式的靴子,疑惑道:“杜夫人的馬靴上,怎會有如此濃烈的溺臭味?昨日為何沒有聞到?”
姚征蘭道:“馬場上地方開闊氣味繁雜,一時沒有察覺也是可能的。但到了這驗屍房,為免蟲鼠破壞屍首,仵作晚上都是将門窗緊閉了才離開,這氣味悶在裏面發酵了一晚上,便顯得濃烈了。我方才已經查過杜夫人的上衣和下裳,上面并無溺臭味,也就可以排除是昨日瘋馬踏人時将尿溺在她身上的可能。再結合昨日那瘋馬只盯着她一人追趕的情形,我懷疑,是否與這馬靴上散發出來的溺臭味有關?”
顧璟也是個心有七竅的,話說到這裏,他便轉身去了馬廄。
須臾,他回到驗屍房,對姚征蘭道:“馬陰猶露于體外。”
姚征蘭面如火燒。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反應,畢竟是在辦案,可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顧璟瞧她臉紅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跟她說這樣一句話實在是大大的不妥。
他有些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看來我們需要去忠信伯府走一趟了。”
李逾一大早就進宮拜見太後。
“哎喲,我的小嘉平,快過來讓奶奶看看,可有摔傷了?這幫殺千刀的,足足過了一夜才告知我你落馬之事,合該全都拖出去打板子!”太後一見着李逾,便将他拉到近前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疼惜不止。
李逾十足無奈,道:“奶奶,我沒事,就是怕您擔心,所以這才一大早就進宮來擾您清靜的。您瞧,我這不是好端端的。”
太後拉着他挨着自己坐一塊兒,問道:“你馬術一向好,怎會打個球還落馬了呢?”
李逾道:“就是一時不慎而已。”
太後将臉一虎,道:“你還瞞我,我都聽說了,你是為着救那姚家大郎。我說這來燕居的事就是過不去了是不是?你救他做什麽?他的命還能比你金貴?莫說他摔不是你推的,即便就是你推的,有奶奶在,誰敢把你怎麽樣!”
李逾忙笑着去給太後撫撫背,道:“奶奶莫生氣,孫兒已知道錯了。孫兒也仔細想過了,與其這一天天混着到處惹事,讓奶奶跟着擔心,倒還不如找個正經事做做。如此奶奶安心,我爹娘也安心。”
“你能有此打算,自是最好。你跟奶奶說說,想做些什麽正經事?”太後面色稍緩。
“奶奶,您跟伯父說一聲,讓他賞我個官做如何?”
太後一時遲疑:“你這孩子,怎麽心血來潮想起做官來了?”別的都好說,可這做官……一個不好,便會遭人攻讦,其間兇險,豈是他這樣未及弱冠的孩子所能明白的。
李逾一早猜到太後會是這樣的反應,于是忙道:“奶奶莫要操心,孫兒也不是那不知輕重的。伯父若是同意,我就去大理寺擔個閑職便成,讓表兄看着我,如此,奶奶與伯父也就不用擔心我胡來了。”
若是去大理寺有顧璟看着,太後倒确實不擔心了,顧璟那孩子一向穩重可靠,太後對他是十分信重的。
“你這猴兒,怎倒想起要去大理寺當官了?莫不是……”
李逾做出一副內疚的模樣,道:“奶奶猜得沒錯,昨日球場上發生了驚馬之事,忠信伯夫人不幸殒命。事發後,孫兒這個主辦人只能在一旁看着,倒叫表哥忙前忙後。想着我與表哥也就相差兩歲,但在許多方面,卻是相差甚多。此番來京為奶奶祝壽,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與其渾噩虛度,倒不如跟在表哥身邊向他多學些東西,回去也好叫爹娘瞧瞧我的長進。”
太後聽他這話,心中大感寬慰,摸摸他的發冠道:“奶奶的小嘉平果然是長大了,懂事了。你自己上進,長輩豈有不成全之理?且回去好生歇着,靜候奶奶的佳音。”
李逾站起,朝太後一揖到底,喜不自勝:“孫兒多謝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