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逾在球場上自然也不是個繡花枕頭,他一擺正态度,雙方得分立刻便被追平。
盡管姚征蘭這邊已經漸漸找回打馬球的手感,且她也盡了全力,可男子之于女子,在這項運動上本來就更具優勢。他們的手臂更長,力量更大,耐力也更好。所以雙方得分你追我趕,一直呈膠着之狀,最後竟比到一球定勝負的地步。
“姚公子何必這般拼命呢?你若贏了,這如意就歸顧璟了,我贏了,這如意才會作為聘禮送到令妹手中。這孰近孰遠,姚公子分不清麽?”後頭中場正在搶球,李逾一邊與姚征蘭并駕齊驅一邊笑着道。
姚征蘭見他一直拿她的終身大事來說笑,心中氣惱至極,終于忍不住回他一句:“你若不是郡王,我現在便打你一杖!”
李逾聞言大樂,剛欲說話,那邊中場一個球淩空傳來,直往姚征蘭這邊球門去了。他當即調轉馬頭準備去接球射門。
姚征蘭眼瞧着那球從自己頭頂上飛過,這一球若是攔截不住,對方必勝無疑。可是這個高度,便是舉直了手臂也夠不着的,除非祭出她的馬上絕技,方有可能反敗為勝。
李逾方才的戲言還萦繞在耳邊,激得她氣血上湧頭腦發昏,當下也沒多想,雙足脫出馬镫雙手往馬背上一撐,人就往馬背上爬。
這一招以前在與舅舅表哥他們的比賽中她常用,雖然每次都因為太過危險被舅舅罵,但從無一次失手。
這是她做熟了的動作,而胯/下純青與她心意相通,知道配合,必不會失敗。
她心中想得萬無一失,獨獨忘了,今天自己腳上穿了雙底足足有兩寸厚的靴子。所以當她試圖在馬背上站起來擋球時,鞋底在馬鞍上一挂,腳一扭,當下就重心失衡往馬下栽去!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李逾還未跑遠,眼角餘光瞥見了,當即顧不得再去搶球,勒馬也來不及了,只把身子一扭一側,奮力伸長了球杖将姚征蘭歪斜的身子往回一怼。自己卻因為這奮不顧身的一下無可避免地從馬上滾了下來。
“郡王!郡王!”球場上頓時驚叫聲四起。
姚征蘭因為李逾那一杖重新坐回馬上,驚魂未定間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勒馬回身,只見比賽衆人都跳下了馬往一處跑去。
她定睛一看,是李逾摔在地上,想起剛才那一幕,頓時便是面色一白,渾身發冷地僵坐在馬上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顧璟也從看臺上趕了過來。
李逾這一下給摔昏了,也不知傷勢如何,所幸沒被馬踏着。衆人急急擡他去就醫了。
球賽自然不可能繼續下去,連姚征蘭都被李婉華派人給控制了起來。畢竟李逾身份尊貴,若真摔出個好歹來,不是姚晔這樣一個區區伯府公子就夠賠的。
姚征蘭獨自坐在馬場一角放馬具的一間庫房裏,表情有些麻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顧璟都說了,輸贏無所謂,她為何要為了李逾區區幾句戲言,便與他較真?最終釀下如此大禍,還是頂着哥哥的名頭。
她……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小時候與別的孩子拌嘴,就有人說她和哥哥是克死娘親的兇星,爹爹害怕自己也被克,所以才将他們兄妹送去外祖家的。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一直安慰他們說沒有這回事。
可是想想這十多年來,先是母親,然後是外祖母,大舅舅,三舅舅,再然後是哥哥,甚至顧大人,現在又是李逾。
似乎只要她出現在誰身邊,誰就會遭難一般。難道克星不是她和哥哥,而是她麽?
若是李逾真的摔出個好歹來怎麽辦?若是因此暴露了身份怎麽辦?她真的要連累哥哥,連累滿門了!
兩刻之後,當顧璟來到這間存放馬具的庫房時,推開門,就看到裏面縮在陰影中的人被突然的響動驚得一顫,蒼白着一張小臉紅着一雙淚盈盈的眸子張皇看來。
他心中一嘆,反手将門掩上,對姚征蘭道:“不必害怕,李逾沒事,已經醒過來了。”
“真的嗎?”姚征蘭胸口憋着的那股氣一松,伸手扶着牆一瘸一瘸地從箱子上站起來。
“真的。”顧璟低頭看她的腳,問:“腳怎麽了?”
“沒事,許是扭了。那、那我要去看他嗎?還是、還是改日方便的時候再去探望他?”李逾是為着救她才落馬受傷,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應有的禮數還是要盡的,畢竟她現在頂着的是哥哥的名頭。
“先坐下。”顧璟道。
姚征蘭不及多想便聽他的話重新在箱子上坐下,不意顧璟蹲下身子便開始脫她的鞋。
“顧大人!”她下意識地腳往後一縮,後跟磕到箱子上,又吃痛地皺了眉。
“踝骨扭傷,正一正位疼痛便可減輕許多。你回去治也是治,在這兒治也是治,又何必多受這一路的痛楚。”顧璟伸手拉過她那只受傷的腳。暗塵浮動的庫房中,他深黑的眉睫被從窗戶縫隙裏透進來的光線映照得分明,宛若玉雕的俊臉上并無絲毫忸怩狎昵之态。
他如此心無旁骛,倒叫姚征蘭自慚形穢了。想來也是,如他這般人物,只要肯點頭,便是宮裏的公主都娶得的,又怎會存心來占她的便宜?
顧璟脫下她厚重的靴子,隔着襪子給她正了骨,道:“回去最好用冰塊敷過傷處之後再上藥,能好得快些。”邊說邊給她将靴子重新套上,“穿這麽厚底的靴子也敢在馬背上耍雜技,你的膽子果然非常人可比。”
姚征蘭羞愧萬分,嗫嚅道:“我一時忘了。”
顧璟站起身,問她:“看看能不能走?”
姚征蘭站起身,走起路來雖還是疼,但比方才好多了。
顧璟見她能走,便帶着她走出庫房。
“李逾那邊人太多,你就不要過去擠了。先回去,明日或者後日來我府上探望他一下便可。”
姚征蘭此時對他是言聽計從,兩人正往馬廄走呢,忽聽馬場上傳來一陣呼喊驚喝之聲。
兩人被這不尋常的動靜所驚,齊齊轉過臉徇聲看去,便見安康長公主的驸馬盛世銘騎着一匹高頭大馬直朝幾名正牽着馬的婦人沖過去。
看得出他已在盡力扯缰勒馬,可馬已失控。
婦人們驚叫四散,那馬只追着其中一個,人如何能跑得過馬?不過須臾,那婦人便被駿馬撞倒,踩于蹄下。
遠處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近處的卻是尖叫掩面不忍目睹。
瘋馬終于停下後,盛世銘也不知是被吓到了還是怎麽着,直挺挺地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顧璟和姚征蘭作為大理寺官員,此等場合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忙上前阻止衆人靠近事發現場。
被踩婦人滿身血污,腸子都從衣裳下擺處流了出來,顯然已經氣絕。
驸馬盛世銘只是暈厥了過去。
出了人命,這場馬球賽是徹底開辦不下去了,除了命案雙方的家屬留下來之外,其餘人紛紛離開。
“璟兒,你也看到了,是馬失控才将杜夫人……且驸馬也吓暈了,我可以先帶他回府嗎?”安康長公主李淑華過來對顧璟道。
顧璟瞧了瞧還暈着的盛世銘,想着這般情況帶回大理寺也是不便,于是道:“十四姨先将驸馬帶回也好,不過待他醒來,恐怕還得來大理寺一趟,配合調查。”
李淑華道:“那是自然。”
事情經過大家都是親眼目睹,仵作來了也未驗出什麽新情況來,忠信伯夫人确系被馬踏致死。
一番忙碌天便黑了下來,忠信伯夫人的屍首被運往大理寺暫存,顧璟和姚征蘭各自回家。
且不說姚征蘭回到家中還要面對怎樣的疾風驟雨,顧璟一回到家,就被侍女請去了李婉華院中。
李婉華恹恹地倚在小幾上,面色很不好看。
顧璟行過禮後,在一旁坐下問道:“母親怎麽了?”
“好好的一場馬球賽,先是逾兒摔傷,後來杜夫人又……你說,是不是咱們家和申國公府結親會沖撞什麽,所以才致如此?”李婉華道。
顧璟:“……”
“母親說笑了,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又豈是鬼神之說能左右的。不過若是母親覺着不吉利,那便作罷。反正兩家也只是嘴上說說,并未過了明禮,傷不着彼此的面子。”顧璟道。
李婉華瞧着顧璟無所謂的模樣,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
她強打起精神,問顧璟:“璟兒,你實話告訴我,今日你見了申國公家那位三小姐,心裏頭,就一點感覺都無?”
顧璟不解:“不過一面之緣,能有什麽感覺?”
“你就不覺着她長得俏麗可人,讓人心生愉悅?”
顧璟不假思索:“不覺着。”
李婉華:“……”
“那從小到大,可有哪個女子讓你看在眼裏便覺心中愉悅?”李婉華再問。
這次顧璟略想了想,但終究還是搖頭:“無。”
李婉華聽到如斯回答,忍不住緊張地攥緊了手中帕子,遲疑地問道:“那可有哪個男子,讓你看在眼裏便覺心中愉悅?”
顧璟無奈:“母親在想什麽呢?并無這樣的事。”
李婉華松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又憂慮起來,道:“申國公府這邊我還是再看看吧。你也別一門心思都用在差事上,老大不小了,也該仔細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
顧璟從李婉華處告退出來,去了李逾的院子。
李逾正扶着額頭在廊下晃悠,見他來了,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呢。”
“怎麽不在床上躺着?”顧璟問。
“躺什麽躺,就胳膊肘上青了兩塊而已,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連這點痛都忍不得?”李逾回到房中,屏退三槐,拿出姚征蘭還他的那塊玉料遞到顧璟的面前,問道“這是你給姚晔的吧?別否認,我前一陣子在你家的庫房裏看到過。”
“正是。”顧璟原本就沒想否認。
“你這不是壞我的事嗎?”李逾抱怨道。
“壞你的事?我還想問問你呢,你究竟想做什麽?人因為你胡言亂語摔傷了,回過頭來,你還弄塊玉去訛人家?虧我還在她面前說你人不壞。”顧璟表情嚴肅道。
“訛人?我訛什麽訛呀?我是那種人嗎?”李逾氣急。
“那你此舉究竟何意?”
“我那是……”李逾欲言又止,看了顧璟片刻,最終道“行吧,告訴你也無妨。我看上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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