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軟嘴唇

◎“我以為我們阿烈的嘴很硬,沒想到摸上去還蠻軟的。”◎

松雨那天放學第一次看到南烈從輪椅上站起來的時候,內心是激動的。

她很為他高興,畢竟,他待自己不薄。

南烈腿上的支架還未拆,母親托着他的手臂一步步往前挪,看上去走得還挺穩,只是步态有些異常,左右搖擺,總覺得腳掌沒有完全放平,腳腕和膝蓋也打不了彎,整個人行動起來木木的。

看到松雨盯着自己,南烈低聲招呼道:“你回來啦……我、我在練走路……”眼神中有點不好意思。

松雨放下書包,湊近他道:“你可以自己走了?”

“嗯,練了有幾天了。”他的額頭挂着汗,微//喘着說,“葛姨擔心我的手不太好使勁,所以才架着我的手臂,其實我只要小心一點,也可以自己拄助行器走的。”

松雨想,定是她不在家的時候,他就開始複健了,想來也是艱辛,不禁關切道:“練得很辛苦吧?”

他搖頭:“習慣了,也不是第一次。”

松雨想起母親提過,南烈的病無法根治,就算手術成功也很容易複發,心裏便悶悶的,嘴上卻堆出輕松的笑意,道:“什麽時候拆支架?”

“快了。”他淡淡地回答。

“媽,換我來。”松雨見母親額頭上的汗珠也不比南烈的少,猜到他她已經陪他練了很久,應該也很累了。

“我不練了,你把輪椅推過來吧。”南烈說。

松雨道:“行,休息下也好。媽,你去推輪椅,我扶着他。”

葛夏看看南烈,見他并沒有反對,才小心翼翼地将南烈的兩條手臂轉移到松雨的臂上。

他的手腕關節本就內扣嚴重,又因為目前站立行走還需借力,所以此刻緊緊扣着她的臂彎。這幾天天氣轉涼了些,兩人都換上了長袖,但衣料都還很輕薄。南烈的袖子已經透了汗,濕漉漉的貼在了她的校服襯衣袖上。

他也留意到了:“對不起。我出汗太多了。”說着,他竟将手腕試圖松開了些。

她慌忙攙緊了他:“不許亂動!說什麽傻話……”

葛夏把輪椅推了過來,松雨扶他坐上去。

“髒了。”他盯着她校服袖子上的一小片汗漬,那是他剛才蹭上去的。

松雨看着他,心疼又氣惱:“你總這樣,我生氣了!”她忽然想起他給她擦薄荷膏的那次,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地說些嫌棄自己的話。——她不愛聽。

“這又怎麽了?”葛夏不明就裏,擔心兩個孩子拌嘴。

“沒什麽,小孩子害羞,不聽話!”松雨嬌嗔地說。

“你才比我大兩歲!”南烈抗議道,“不許在我面前裝大人!”

葛夏松了一口氣,笑笑:“松雨你陪阿烈一會,我趁還沒開飯,去收拾一下房間。”

“阿烈,”松雨覺得有些話只有她和南烈兩個人的時候才說得出來,“以後只要我在家,我和我媽輪流陪你練習走路好不好?”她蹲下身,握了握他的手。

“不好。”他拒絕得很徹底。

松雨哪裏會不懂他的心思,假意嘆了口氣:“哎,可是我媽一個人陪你鍛煉也很累的。”

南烈問:“她和你說的?”

“沒有!”她忙搖頭否認,“是我心疼她。”

他沉默了幾秒鐘:“好。”

“嗯?”她看向他。

“你嫌煩的時候,你就說。”他的口氣兇兇的,眼睛卻紅紅的。

松雨故意摔開原本輕握住他的手,笑道:“是是是,到時候你可要乖一點,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摔個大馬趴!”

南烈跟着笑了:“好,我會乖。”

之後,南烈複健的時候真的特別乖。松雨也越做越順手,到後來,連原本不太放心的葛夏也放手讓她輔助南烈複健了。

終于,南烈不再需要攙扶就能行走,只是睡覺時仍然會戴特定的矯正支具,據說會幫助延緩複發。

他也不需要葛夏再照顧他起夜,所以葛夏搬回了原本的保姆間,但她也沒有和松雨在一起住多久,就又搬回了南烈的連通房,原因是南烈的右手做了矯正手術,盡管他說他用左手也可以自理,盥洗室的馬桶也都是全自動的,但南錫民不放心,還是派了葛夏貼身照顧。

其實松雨也覺得這樣安排更妥當些,正常人除非是左撇子,僅憑一只左手做事就很不方便何況南烈的左手還是這樣的。她也知道南烈選擇先做右手手術,是為了下學期開學後入校盡量不影響課業。他雖然雙手俱殘,但仍是右利手,那時即便左手還要動手術,也不影響他握筆。而現在這段時間他則勉強可以使左手,不至于在生活上完全依賴別人。

只是他的左手這段時間特別受累,因為右手不能動,所以寫字畫畫都得靠左手外加嘴唇協作。剛開始他在松雨面前一邊用左手指勾着筆、一邊用嘴含着筆頭時還感覺怪不好意思的,到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有一回松雨在畫室看他畫畫,她甚至想也沒想,就替他擦掉了因為含筆太久,嘴角淌出的口水。

她的舉動太突然,南烈半點沒準備,反應過來後立馬向後躲了一下,眼睛瞪着她,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麽。她也顧不上他的情緒,果斷拿掉了他還叼在嘴裏的筆,又用紙巾按了按他的唇道:“你畫太久了,該休息下了。”

“以後不許擦。”南烈從畫凳上站起,像只企鵝一般地走開,他的馬蹄足雖然經過矯正,但由于原本的關節畸形太嚴重,走路還是左右搖擺。

他走得很慢,松雨毫不費力地把他攔住。她已經習慣了他的脾氣,便也不太害怕他為這些小事“鬧情緒”,看着他的眼嬉皮笑臉地哄道:“小阿烈害羞啦?”

他皺眉嘟哝道:“叫名字就叫名字,幹嘛非得加個‘小‘……”

“這回就聽你的,阿——烈——”松雨故意拖長音叫他的名字,打量着他的神情,跟着輕言細語道,“那你也不許動不動就生氣,小孩子才動不動就生氣呢!”

“我沒有。”他認真否認道。

“沒有生氣?那就是不讨厭我那麽做咯?”

他聲音悶悶地道:“我怕你讨厭我……”

“讨厭你就不會管你啦!”她邊說邊用食指關節蹭了蹭他的唇角,“呀,我以為我們阿烈的嘴很硬,沒想到摸上去還蠻軟的。”唔,而且還有點好看……就一點——她心裏偷偷想。

南烈把頭撇開,很沒有氣勢地說了句:“江松雨你神經吧?”

她忽然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點過,哧哧地笑笑,垂手道:“好了阿烈,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很好。”

“真的?”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真的。”她發誓這是真心話、盡管她對他确實常有刻意讨好之意,但她覺得他好,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臉上顯得高興了,嘴裏卻仍別別扭扭地道:“下次碰我之前,要經過我同意。”

“好呢。”她笑眯眯地敷衍道。

很快,南烈的右手拆了線,只是每天仍要戴足固定時間的支架矯正。手術後,他的手變得外觀正常許多,手腕內屈的程度從将近九十度減輕到三十度左右,手掌雖然不經外力的情況下仍然不能完全打開,但也沒有蜷縮成一團了,手指的肌力也有明顯改善。

但其實南烈對于“全新”的手掌是需要時間适應的。他剛拆線練習右手的時候,松雨甚至覺得他的手比他術前用得還要不熟練。餐具、筆具老是掉,她在旁邊看着揪心,以為手術效果不好,生怕南烈會因此鬧情緒。

反倒是南烈似乎看出她的隐憂,安撫道:“江松雨,你別那樣慘兮兮地看着我,那是你不知道,我就是這樣的:每回手術完的手感都不太一樣,習慣了就好了。”

松雨原本還不太難過,只是有一點點心疼他,聽他這麽一說直接哭了出來:“你……你的手做過很多次手術嗎?”

“出生沒多久就做了,不過那次我不記得了。幼兒園的時候也做過、三年前也做過,再就是這次了。”

“以後還要做嗎?”

“可能還要做的。”

“那就盡量少做幾次。”她心想,他的手又不是不能用,醜就醜點吧,老是開刀畢竟受罪。

“嗯,我平時多注意鍛煉加按摩,應該可以維持久一點。”

“那你以後可不能偷懶。”松雨道,“我也不偷懶,我以後一有空就給你按摩。”

幾個月相處下來,雖然一開始她是多少有些僞裝成不在意的,但現在也早不怕觸碰他的手了。

從心裏說,她依然覺得他的手很醜,可以說是她見過的最醜的一雙,只是不嫌棄了。

南烈自己卻在意,拒絕道:“不要。”

松雨才不聽他的。她進入他的畫室和房間變得更加随意,而且真的見縫插針般為他按摩。她為此她還和母親學了好幾手,連葛夏也說她的手法像模像樣,幾乎趕得上當初教她的康複師那般專業。

南烈默許了她的“膽大妄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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