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甜品勺

◎她突然覺得自己肯編個好聽的解釋給這樣一個男人已經是一種“善良”。◎

酒店意大利餐廳的鵝黃色燈光慵懶低調, 食客并不太多,環境很安靜。

松雨和南烈被領位員領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并且撤掉了椅子。輪椅推入後, 松雨意識到餐桌的高度略高了一點,她打算将就一下, 南烈似乎看出了桌子和輪椅的高度不完全匹配, 主動提議:“不如還是挪到椅子上去,這一吃要很久呢。”

松雨想了想,如果桌椅高度不合适, 對于本就雙手不靈便的南烈來說就餐會更加不适,便接受了他的提議, 讓服務生把椅子擺回原位,自己單腳站立挪坐了上去。

南烈微笑着謝絕了服務生的扶助,也挪上了椅子。

服務生遞上菜單。南烈道:“你也知道我基本不在外面吃飯,何況是西餐,你點就好。”

松雨也不客套, 直接點了火腿奶酪拼盤、瑪格麗特披薩和蒜香蛤蜊意面。另外還加了一杯開胃酒、一瓶檸檬氣泡水和餐後甜點。

“酒我只給自己點了,小孩不準喝。”等開胃酒上來之後,她舉起杯碰了一下放在他手邊的氣泡水杯子, 笑道。

他一撇嘴, 身子湊近了些, 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水。

“你随意,用刀叉也好、用手也好。”松雨右手指了指自己受傷的左手道,“反正我現在也優雅不起來。”

“我可以用叉子的。”他說, 大概是為了證實這一點, 他叉起一小塊冷盤中的奶酪, 送入口中。

雖然他的握叉方式是将整個叉柄cha/入掌心與五指間, 又因為腕骨關節內扣僵死顯得特別笨拙,但長年累月的殘障生涯讓他已經适應了這副身體,起碼可以做到獨立用餐。

松雨也早就習慣了他各種難看的動作,也不擔心他用不好刀叉。只是提醒主食特意為他點了一份披薩,一會直接用手拿就好,不必用餐具為難自己。

“不用刀叉嗎?”南烈疑慮道,“我沒吃過西餐,你可別騙我呀。”

“聽說老外沒那麽多講究的,尤其是熟人之間。我們還不夠熟嗎?”她眨巴着眼望向他,輕柔一笑,“而且你看我吊着一只胳膊的慘樣,像是能用刀叉的樣子嗎?我不管,我等下直接用手拿着吃。”

披薩端上來後,松雨果然直接拿起一塊,眼波一轉卻不送入自己口中,而是手伸過桌面,直抵南烈面前,輕啓朱唇無聲地做了一個“啊”的口型。

南烈的臉紅到耳根,左右飛快看了一下,确定沒有人注意到後壓低聲道:“放我盤裏,我自己吃。”

“快吃!你再啰嗦我就大聲招呼你吃咯。”她壞笑着,直勾勾地盯着他微顫的雙唇。

他頭頸前傾,低頭咬了一口她手上的披薩。

“好吃嗎?”她問。

“好吃。”

“我試試。”說着,她收回手直接在他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披薩,“确實不錯。”

“松雨你……你換一塊吧,還有很多。”南烈道。

“那這塊怎麽辦?你要吃嗎?”她故意裝作為難的樣子,“你我都咬過了,誰嫌棄誰也不是,就別矯情了。”

“後面就好好吃飯吧,你安分點。”南烈的口吻聽上去毫無底氣,倒是透着點無奈縱容的意味。

意面上來後,松雨如法炮制,依舊用叉卷了一小團,送到他的嘴邊。

眼見一些醬汁沿途滴落下來,南烈只好乖乖在更多醬汁弄髒桌布前,把她喂來的面給含入口中。

“打擾了,請問需要幫忙嗎?”

到底是五星級酒店的服務生,注意到他們身體都不太方便,對于他們的舉止并未露出半分詫異或者鄙夷,而是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南烈的神情有些發窘,松雨卻大大方方道:“不需要,謝謝。我很樂意照顧我的男朋友。”

服務生含笑退遠後,南烈忙問:“你和服務生說什麽了?”

松雨道:“我知道你英文不差,所以我故意用英文說的,而且故意說得不太小聲——我不信你沒聽見。”

他冷淡地說:“我不是。”

“你說了算。”她沒想勉強他承認關系,她反正已經做了自己想做的,他承認也好、不認也罷,她先要扔一個錨到他的心海裏。一個不夠,就積年累月扔十個八個、一百個,她不信他不被撼動、是鐵石心腸。

似是覺得自己語氣重了,為了緩和氣氛,南烈竟主動賠笑道:“生氣了?”

“沒有,習慣了。”松雨回答得心不在焉,只因她此刻的注意力被剛剛走進餐廳的一對男女所吸引。

是熟人,兩個都是。

年輕英俊的男人替年輕美麗的女士拉開椅子。兩人坐下後相視而笑,連展開菜單的模樣也那般優雅。

她一下子喉頭梗住,眼睛裏卻像被撒了一把細碎的玻璃屑,眼淚瞬間決堤,失控地流了下來。

南烈也看出來她情緒不對,順着她的視線回頭。

“怎麽了?”他試探地伸出手去握她擱在桌面上的右手。他的關節受限,他本就觸碰不到她。更何況在松雨還下意識地幾乎帶着某種驚恐和抗拒迅速将自己的手縮回了桌下。

“對不起……”她立即回過神來,想去抓他的手,這一次,卻是南烈先将手撤回了。

“你們認識?”他問,聲音帶有明顯的克制。

她不認為可以輕描淡寫地圓過去,或許拖延是個好“戰術”,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好怎麽說比較合理的。于是便道:“認識。不過我們先吃飯,等回房間我再跟你解釋可以嗎?”

“不需要。”他說,臉上并無愠怒,“其實你不欠我解釋。”

他說的不像氣話,更像是自己害怕聽到什麽不想聽的,幹脆選擇了不聽。

“先吃飯吧。”松雨不打算在餐廳裏和他辯論,何況突然發生的狀況令她也很慌。終究是自己還太嫩,竟然會在他面前表現失控。

剛剛走進餐廳的男人畢竟是她正兒八經談的第一個男朋友。她付出的真心最多,要不然也不會對他說出過要只要他能負擔她的留學費用,就和他繼續這段感情的蠢話。最終兩人不歡而散,恐怕在對方眼裏自己是個十足的“撈女”。

但是她剛才哭不是因為舊情難忘。她只是驀然看到那一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男人玉樹臨風、女人亭亭玉立,如此般配、如此登對,一副天然應該得到幸福的模樣,再看看自己這桌近乎狼狽的慘象,不禁悲從中來。

當然,她的傷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不算重,養夠了日子便能痊愈。可是她面前的南烈不能,他一輩子就是個殘廢啊。

呵,她一心“勾引”,說不好聽點想抓着床單往上爬的對象,就是這麽一個殘廢。她自己也覺得悲涼又可笑。

當他伸手試圖安慰自己的時候,她的視線落在他雞爪似的手上,那一秒她實在無法忍受那樣一只畸形的手碰到自己,很多年對他都沒有那種嫌惡的感覺了。

她最佩服自己的是,下一秒她便咽下了這份嫌惡,平靜淡然地對着這樣一副軀體繼續晚餐,并且還能邊吃邊在心中默默編織起合理的解釋,用來稍後哄騙南烈這個小傻子。

但她自始至終沒打算和前男友他們打招呼,她默默祈禱對方不要發現自己的存在。

祈禱沒有如願。

松雨的前男友被現女友挽着臂走到了她的桌邊。

松雨一望便知來者不善,那個女孩是故意湊過來的。

“嗨,于卉心!”她幹脆采取主動,擡頭打了招呼。

“江松雨,真巧!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于卉心驚喜的表情裏有過分誇張的表演痕跡,“咦,你居然認識我?”

“我們上下兩屆的中國留學生誰不認識你呢?就算我們不是一個專業的,但也知道環藝系有個鼎鼎大名的美女于卉心,別說是留學生圈子,就是當地學生知道你芳名的也不在少數。”松雨幹脆給足于卉心面子,反正她也不是來和她争風吃醋的,倒是希望對方能放她一馬,不要在南烈面前抖出太多關于她情史的隐私。

于卉心笑道:“你也不差呀,據我所知追你的人也不少。”她似笑非笑斜睨了身邊的男友一眼,“我也曾是你的手下敗将。”

“行了,菜要涼了,我們回座位吧。”松雨的前男友臉色微窘。

于卉心故意忽略了他的話,反而打量了一眼桌子另一邊的南烈,又扭頭問松雨:“你們是病友?”

南烈語氣有所不悅:“松雨不是……一點小意外,她受了點傷,很快會好的。

“那你們是?”她的笑裏不懷好意。

松雨正猶豫怎麽回答,卻被南烈搶了先:“親人。”

“我們好像并不是很熟。”松雨冷冰冰的看向她,“我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

“我以為你和我們家盛燃算得上‘舊相識'才想着一起過來打聲招呼的。既然不便,那……二位慢用。”

于卉心挽着盛燃回了他們自己的那桌。兩人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輕松談笑,松雨卻隐隐覺得在她看不清的那些口型裏,似乎都暗藏對自己的譏笑。

她又要了一杯酒。

“想走嗎?”南烈小聲問。

“走什麽?甜品還沒上呢。”她冷靜下來,笑得很輕松,心裏已形成一番說辭,有把握一會讓南烈接受。

又或者,她随便說點什麽他都會理解包容的,說不定,只會更心疼她呢!

松雨看着他別扭地捏着那根甜品勺,心生嘆息。南烈在努力把控握勺的力道和角度,但仍然吃相狼狽。她突然覺得自己肯編個好聽的解釋給這樣一個男人已經是一種“善良”。

要怪就怪他自己過于“無能”吧。

多大個男人了,吃個甜品連勺都拿不穩,奶油蹭到嘴角、蛋糕屑掉落桌面,中間有一次竟然連勺子都掉了。服務生迅速給他換了一把,他一面接過來,一面沖人家抱歉地笑。

松雨偷偷別開臉去,不想看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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