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松味

◎她撲哧笑了:男人撒起嬌來還怪好玩的。◎

霓虹與紅綠燈閃爍變幻, 光影明明滅滅間,南烈臉上的表情令松雨看不真切,只隐約瞥見他眼角微微折射出的兩點水光。

她瞬間有些慌神, 怕他說“好”,又怕他說“不”, 害怕他說出的任何一個答案。

南烈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差點以為他拒絕回答。

可是他最終還是開口了,聲音艱澀哽咽:“松雨,你要什麽?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竭盡所能給你, 可是我的命……我自己做不了主啊!”

她剛聽到第一句時心虛至極,以為他多少看穿了自己另有所圖, 待接着聽下去才松口氣,故作輕松道:“你看,你起碼還有三年才能到法定結婚年齡,這三年我們什麽都不想,就談談戀愛不好嗎?三年後你要是不想娶我, 我還能把你劫去民政局按手印不成?”

“三年?”他苦笑,“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沒有三年……”

她當然想過, 并且也為他傷感過, 她對南烈并非全無真心, 她固然不希望他長命百歲成為累贅,但也絕沒有催他那麽快就去見閻王的狠絕。眼下她只能避重就輕地接着他的話說:“對,可能沒有三年, 我們就因為感情不合鬧分手了, 那到時就爽快點, 不管誰甩誰, 都不要拖拖拉拉、粘粘乎乎的!一言為定?”

“可能三個月你就厭了……”他聲音低得像是說給自己聽。

“也可能三天。”她幹脆順着他的話笑着說,“也可能下一個鐘綠燈亮起,從對面走來的某個男人就吸引到了我。——你也一樣,或許下一秒,你就會愛上別人……”

“我不會。”他打斷她,斬釘截鐵。

“所以你愛我、愛慘了我,對不對?”她興高采烈,眉飛色舞,“你就承認吧,你想做我的男人,三十年也要做、三年也要做、三天也要做!”

“是的。”南烈望着路的那頭随路燈亮起走來的人群,顫着聲道,“你知道我有多瘋嗎?我居然想的是:就算你下一秒就移情別戀,起碼這一刻的心動是屬于我的!松雨啊,我可以這樣想嗎?”他轉過眸子,深深望向她的眼底,“這樣想的話,就算我現在就死去,我也沒有遺憾了。”

“不許死!”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被暗藏的一頭小鹿拱出胸膛了。那頭小鹿的名字大概叫“野心”吧,她想,又道,“再多活幾年,久到可以娶我。”

他面露為難:“就這麽想當寡婦嗎?”

她點頭:“寡婦怎麽了?也不妨礙你實現八十歲的時候還有人追我的願望啊。”

他的嘴角有了笑意:“八十歲的時候,有人追你的話你不要随便答應,除非他比你年輕二十歲,而且很健康。”

“為什麽?”

“我可不想你到老了還要去伺候一個糟老頭子,搞不好還要給他推輪椅。”

“好,這輩子只給你一個人推輪椅。”

“我的輪椅是電動的,不需要。”

他竟然較真起來,她真樂了:“行,你厲害。”

“松雨,我……我很抱歉。”南烈道,“我不該喜歡你、就算喜歡,也應該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讓你看出來……”

“你藏不住的,”她嘴角一彎,笑得放肆,“我有火眼金睛。”

他看着她,輕笑一聲,低頭卻是淚落:“你哪是什麽‘火眼金睛’,年紀輕輕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她知他所指,心緒萬千,沉吟片刻,說:“阿烈,就當我‘眼光獨到’,你被我‘撿漏’了。”

“松雨啊,你知道你有多不幸嗎?從現在起你會有一個又病又殘的男朋友。他什麽也不能承諾給你,唯一可以答應你的是,你可以随時甩掉他。”

“這個承諾我很滿意。”她爽快地說。她知道他捧出的一顆心有多熾烈多真摯,來不及體會感動,只想盡快把兩人關系确認下來,以防他轉眼後悔。“我宣布:南烈是江松雨的男朋友了。”

“江松雨……是南烈的……女朋友。”他哭了,發抖的聲音幾乎連不成句。

松雨揚起臉,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她的雙唇間,冰冰涼涼地化入她的齒縫裏。

雪夜的都市似乎也變得特別安靜,她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急促又大聲。

回過神,看向身旁輪椅上的人,他的眼睛那麽亮、那是一雙天真又熱烈的眼,她突然有一種負罪感,覺得自己卑鄙又龌龊。

“越來越冷了,我們趕快回去吧。”她說。

“好。”他笑着操縱輪椅轉彎。

——那只手還是那麽醜。

在看到南烈殘廢的手時,她的心變得再次冷硬。

酒店客房走廊上,松雨故意在南烈房間門口伸手擋了一下,眼神妖嬈:“确定不去我那兒嗎?”

他紅雲滿面道:“好好養傷,別鬧……”

“哎,現在是不太方便……那就下次吧。”她聲音故作遺憾,同時笑得勾人,輪椅繼續往前滑了一步,掏房卡刷開自己的房門,“晚安。明天睡醒後我們正式約個會,你多睡一會,十一點左右我來叫你。”

“松雨……明天醒來,你會不會就……”

“不會。”她給了他一顆“定心丸”後,進了自己房間。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怎麽可能反悔放棄!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南烈的身體破敗,若非如此,南錫民哪裏會舍得花大本錢買她的青春哄自己的殘廢兒子開心。

都是交易,好好完成便是。

她能給南烈的仁慈就是,讓他至死不知這是一場交易。

就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為愛沖昏頭腦的傻姑娘吧。他會心疼她,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還是會高興,自己原本不敢奢求的愛有了回應。

活着的時候,兩個人都開開心心,這便很好了。

第二天睡醒,松雨洗漱完,還有些殘餘的倦意,又裹着被子半躺回床上。

昨晚的約定她沒忘記,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她撥了個電話去南烈的房間,看看他醒來沒有。

“阿烈,你醒了沒?”

“醒了。”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早,松雨。”

“你還記得我約了你吧?”

“怎麽會忘呢?”他輕輕地笑,聽上去溫柔又腼腆。

“江小姐,小南先生一晚上沒睡,我覺得還是讓他補一個覺再出門比較好。”

電話那頭傳來季叔充滿擔憂的聲音。

松雨一驚:“你整晚沒睡?”

“何止昨晚,之前聽說您受傷,就沒睡過幾個整覺。來之前還去醫院急救過一次……”

“季叔,請你把免提按掉、電話放我肩上!”電話那一頭南烈的聲音有些急躁,“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

“阿烈,你這樣講電話會很累的。”她知道他的手接電話不方便,多半是按的免提,如今他非要讓季叔把電話給他,只怕只能勉強用肩膀和臉夾住。

“沒事,我習慣了。季叔瞎緊張,偶爾睡不着,不要緊的……再說,我是因為太幸福了……”

“阿烈,我也不求你睡夠,但是起碼閉目養神三小時,否則我是不會和你出門的。”

她可以想象他昨晚的輾轉反側,他是那樣愛她、珍視她,也因為這份珍視,在她強硬地對他表白後,他除了感動幸福,也會思慮甚多,甚至她可以猜到,他心底對她有深深的愧疚。他就是這樣的傻瓜。她可不想他們的“戀愛”成為南烈的“催命符”。

——最起碼,領證前不能。

“松雨,能過來讓我看看你嗎?坦白說,我躺下也沒有用,在你昨天和我說了那麽多以後,我不可能睡着的,就是現在立即就病發死去,我恐怕都合不上眼……”

“呸呸呸,胡說八道!”她莫名其妙地在裹起的被窩裏笑着滾了兩圈,“你這算是甜言蜜語還是恐怖咒語?”她心裏泛起一層潮潮的霧,吸一口氣都是又苦又甜,說不清楚是什麽古怪滋味。

南烈也笑了。然後她聽到一陣重重的雜音,她猜想是電話聽筒砸下來了。

果然,沒一會那頭傳來南烈的聲音:“對不起,我一時忘記夾緊電話了,哎……我真的好沒用。”

“阿烈,我先挂了。”

她聽不得他話音裏的自慚形穢,也不想他再辛苦地歪着腦袋夾起電話。他的病肩關節也有一定影響,只是相對肘腕部程度輕一些,但長時間發力,還是會力不從心的。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妝發,過去按他的門鈴。

有什麽話,還是當面聊輕松些。

“松雨,我以為你不耐煩了。”見她進門,他眼神中有一絲寬心。

松雨回想了一下挂電話前自己最後說的話,才意識到南烈多半是誤會了。

“不是你讓我過來看你的嗎?”她的輪椅滑向他,湊近看,他的眼窩有些微凹,黑眼圈發青,一看就是一晚上沒睡的憔悴模樣。

他甚至連衣服都是昨天那一身。

“你不會是不止一晚上沒睡、連枕頭都沒有沾吧?”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江小姐,小南先生昨天一晚上都不肯換衣服上|床,就在窗邊看了半晚的雪。”

“季叔,你和松雨說這些做什麽?”他口氣有些急了。

“早知道你這樣,昨晚上不如把你綁到我房裏,就算睡不着,起碼你也不會傻乎乎坐那兒看什麽莫名其妙的雪。”松雨沒好氣地說。

“雪真的沒有下一夜,也沒有積起來。”他說,“我心裏是有過一個傻念頭的,如果這場雪能下一夜、能積起來,興許會有奇跡……”

“那又怎麽樣?你想反悔?”

“你想嗎?”他看向她,眼中是溫柔的審視,“還有機會。”

“我當然知道我有機會反悔,不獨獨現在。既然你已經把反悔的權利交給我,我又何必急于反悔?”

他有些釋然地笑了:“那就好。”

松雨轉頭對季叔吩咐道:“麻煩你帶他去洗個澡,換身睡衣,押他到床上躺下。”

“松雨……我十一點還要和你約會……”

他的抗議被她立馬否決:“讓你該睡覺的時候胡思亂想,罰你未來三小時內你只能和周公約會。”

“你能不走嗎?”

“我在你能睡着?”

“你不在我更睡不着。”

她撲哧笑了:男人撒起嬌來還怪好玩的。

“好,我不走,陪你。”

從浴室出來的他換上了一套純白色睡衣,在松雨的注視下,他自己挪上了床,乖乖扯開被子蓋好,柔軟溫順地像一只被馴化的貓。

松雨靠近床頭,摸了摸他微微打濕的頭發:“真乖,閉眼。”

他阖上眼。眼皮下眼珠還在不安分地動,卻始終不敢睜開。

她從他的發間收回手,卻又莫名地嗅了嗅自己的手指

——是雪松氣息的洗發水香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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