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守活寡

◎“你如果那麽想守活寡,我……”◎

一個月後, 南烈順利出院。

醫生說她各項指标恢複得很好,只是今後日常生活中必然會有許多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他自己需要适應,家人也要留心。就比如洗澡, 因為外接的電源不能進水,每次洗澡前都必須用防水包将外接控制器妥善包好, 除此之外, 每天還要給線纜穿出的傷口處做一次清潔,防止感染。這些事,松雨都在南烈出院前仔細向醫護學習了。雖然她沒有把握南烈什麽時候會允許她接近他、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但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随車送南烈回到家後,正是飯點, 南烈既不留她,也不趕她。她只好略顯尴尬地想了個并不太妙的話題:“阿烈,你給我的卡我放回你房間床頭櫃裏了,裏面的錢我只動了一點點,不過你放心, 我會盡快找到工作還你的。”

“這是什麽新套路?”南烈輕笑了一聲,“以退為進?”

松雨沒指望他會好聲好氣,這一陣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嘲諷模式。“我知道讓你重新信任我很難, 可我會證明的。”

“我給出去的東西, 不會随便收回來, 我願意買這個教訓。”南烈的聲音很沉、眸色更深。

她想了想:“那好,工作室算你入股,以後的分紅我會打給你。”

他沒說話, 驅動輪椅回了自己房間, 過了一會回到大廳, 把一張銀行卡丢到地上。

松雨二話沒說蹲下撿起來。

“江松雨你還有沒有自尊心?”他的語調裏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我活該。”她把銀行卡裝進口袋, 竟然笑了笑,“對了,我想了想,現在讓你天天看到我,對你恢複健康不利,所以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就先走了。”

“那你預備多久後來打擾我?”

“明天。”

他哂笑道:“這就是你評估我健康恢複情況後作出的決定?”

“這和我住在你家不一樣,你不會時不時在家撞見我,以後我可以來,你也可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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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好主意!”他的話裏有明顯的嘲諷,“我可太謝謝你的體貼了。只是這樣的話如果哪天心情好,臨時召喚你過來羞辱一頓,你會不會讓我等太久了?”

松雨心念一動,竟然有些開心:“那我不搬走?”

“你只要不住我這一層就好了,當然樓上的主卧客卧你也沒有資格住,你搬去後面的小房子住吧。”

南烈口中的小房子是別墅後面西北角的一棟房子,平時都是住家的工人所住。現在家裏人口少了,多出一兩間空房應該沒什麽問題。

“行。”松雨沒猶豫,當天下午就帶着行李搬了進去。

松雨如今在南家的身份比過去更加尴尬。過去,誰都知道她雖非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南烈待她與別個不同。而當天的那個視頻真正看過的雖沒幾個,但經過添油加醋的渲染傳播之後,松雨的形象只會比原版更糟。加上接連幾日南烈對她不冷不熱的态度,那些工人也就更加把拜高踩低的姿态拿捏起來。松雨料到如此,也不在意。白天忙着籌措自己的工作室,晚上也并不與那些人紮堆,吃飯時也只盛了飯菜回自己房間,吃完了自己洗好餐具放回原處,絲毫不打擾別人。

這棟工人房雖然內部還算幹淨整潔,只是隔音不太好,松雨已經幾回聽見有人在八卦她和南烈的事,不用說,她已經被描繪成一個怎樣的精于算計的勢利小人,她聽着并不生氣,哪怕那些八卦的傳聞本身許多都是杜撰的事,但整體上她也認同了那些工人的結論——她就是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家裏的用人被換了好幾個,在那之後,她再沒聽過有人對她和南烈的故事嚼舌根。

她不在乎那些被辭掉的人去了哪兒,她只想知道,是不是南烈辭退了他們,她承認自己還在幻想,南烈是為了她才這麽做的,她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使她确信自己在他心中還有那麽一點分量。

她不敢直接問他,只能旁敲側擊向季叔打探,季叔嘆氣道:“那天晚上我陪小南先生散步,不知怎麽的就來了工人房附近,那些人口無遮攔,拿他和你的事取笑,第二天小南先生就讓他們走人了。”

松雨道:“謝謝你季叔,你大概是這個家裏唯一沒有對我冷嘲熱諷的人了。”

“說實話,我也覺得你過分了……小南先生對你多好,你不該玩弄他……”

“季叔,你也想走人了嗎?”身後,南烈的聲音響起。

季叔噤了聲,匆忙退下了。

“阿烈,是我和他談起我們的事,你不要怪他。”松雨雖說搬回南家已經好幾天,但和南烈單獨相處的機會并不多,她也不敢靠他太近,怕引起他反感。

“我們的事?哦……”他故意拖長了音,“你指的是你把一個殘廢耍得團團轉的事啊?算了,多虧有你呢,否則那個可憐蟲還不知道要背地裏被人笑多久。”

“阿烈……我是壞,可你不要這樣說自己……”

“收起你的眼淚吧。”他自己的眼眶中卻有晶瑩閃爍,“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才開除那些嚼舌根的人的?我告訴你,我只是無法忍受他們一次次地提醒我自己有多蠢多天真!他們罵不罵你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們的潛臺詞——這個男人真活該,這麽明顯的騙局都會信!也不想想自己除了滿身銅臭,還有什麽可以吸引異性的地方?是站不起來的腿?還是伸不直又握不緊的手?還是那顆需要外接電源的心髒?江松雨,是什麽讓你直到現在還能面不改色地繼續騙我哄我的?我真的很好奇!”

“你想知道嗎?”松雨豁出去了,“娶我就可以。”

“你還真是不死心啊。”他說,“你以為憑現在我這副身體還能對你做什麽?一個太太的存在,大概率上也不過是個擺設。你要做這個擺設嗎?”

“我咨詢過醫生,每個人恢複情況不一樣,但是……大多數人這方面不會受很大影響,你的主治醫師也和我說過,他曾經有一個病人和你年齡相仿,在手術後幾個月後就恢複了……那方面的……”

南烈的臉上有了紅暈:“江松雨你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東西……”

“是你先提的……”

“好,那我再問問你,你說的那個和我年齡相仿的病人現在怎麽樣了?你不會沒問吧?”

“問了,他去年去世了,去世時距離安裝人工心髒過去了六年零八個月。”她如實說道,“你擔心我守活寡不夠,還在擔心我徹底守寡嗎?”

“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只是在想,既然剩下的時間這麽短暫,我為什麽要浪費在一個試圖玩弄我的女人身上?就算我對女人還有興趣,那其中也不會包括你江松雨。”他的聲音裏有一絲狠戾絕然,“你有多惡心我這副殘缺的身體,我就有多惡心你這顆貪婪的心!江松雨,你要和我成為這樣的怨偶嗎?”

“好啊,”她一面輕輕地坐上他的輪椅,一面小心翼翼地護住他身體左側伸出的接線,以免不小心扯開人工心髒的外接控制器,“今晚不如先試試,說不定你會願意浪費一點點時間在我身上呢?”

“你下來。”他的脖子後仰,僵硬而倔強地躲避着她蹭過來的唇。

“今天晚上我親自給你洗澡。”她跳下輪椅,不忘甩下一句話。

晚上,松雨果真去了他的卧室。

“我不想洗,我昨天洗過了。我現在每次洗澡都要做防水,挺不方便的。”

“那擦擦身吧?”她一副有深意的表情,“擦身也挺不錯的。”

他的眼神躲閃:“不用,天天在房裏呆着,我沒出汗。”

“也行,我不嫌你髒。”她說着,就要掀開他的被子。

“下去。”他沒好氣地說,蜷縮的手掌勉力壓住了被角。

她輕易就握住了他的手,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裏,像條小魚似地溜進了他的被窩。

“你能往裏睡一點嗎?”她帶着點撒嬌意味的求饒道,“我快掉下去了。”

“你在故意向一個殘廢施展魅力嗎?”他冷着聲問。

“很明顯——是的。”

“我說過,你現在搞這些對我是白搭,我不會有反應的。”

“知道啦。”她側轉身,柔柔地看向他的側臉,“我其實是想确認自己的感覺,也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

他飛快地垂眸側視瞄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烈,現在是我想要你!”她在被窩裏摸到了他的手,輕輕握住了它。

“放開!”他無力地抵抗着,眼中有了霧氣,“你在換着方式嘲弄我嗎?”

“阿烈,過去我是騙了很多次,可我也騙了自己很多次!我不敢愛你,我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上一個殘疾人,當南叔叔給了我一個聽上去很有誘惑力的選擇時,我下意識地就為自己的心動找到了更合理化的解釋。我對你的感情,好像只有為了錢才說得通!阿烈,事實不是這樣,你現在就算一文不名,我也願意嫁給你。但我也必須坦誠地說,那是因為過去你和南叔叔已經給我創造了太多的條件,讓我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良好的生活,在這個基礎上,我大概才有勇氣和精力去愛一個人、去付出感情。當溫飽都不能保證的時候,我可能沒有餘力去談愛,因為愛情本身就是很奢侈的東西!我不超然,直到現在我都骨子裏是一個現實的人,可是阿烈,你現在就在我的現實規劃裏——非常非常重要、非常非常寶貴、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部分!”

南烈嗤笑了一聲:“江松雨,你真的很自私、也自信得很莫名!你憑什麽覺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我當然不能掌握一切,比如我想讓你長命百歲,這就肯定不能。”

“清醒的認識。”

“我以前在你生日的時候許過一個願望,希望你再多活十年。”她将他的手握緊了些,“那時候我真壞啊,居然在別人生日的時候咒人去死!你下個生日的時候,我要把那個願望收回,重新許一個。”

“那時候我幾歲?哦,該不會我每年生日你都會許一個類似的願望吧?”他幽幽地道,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不無自嘲地說,“你還不夠狠,十年太久了,你完全可以加快一點進程。”

“那年你大概十九歲,虛歲周歲忘了。總之那時候許完願,我就做噩夢了,做夢夢到十年後,我出現在你的葬禮上,你的遺像直愣愣地盯着我,我心想不是還有十年時間嗎?怎麽這麽快就到了,然後我被吓醒了……醒來就有點後悔,後悔自己許了那麽糟糕的願望。

“怎麽?你是要告訴我你良心未泯?”

“阿烈,我們去辦公證結婚吧?”她沒有正面回應他,“我知道現在的你很難相信我,所以我們可以先公證婚前財産,再領結婚證。”

南烈沉默了半晌。

屋裏很安靜,貼着枕頭,隐約聽得到機械心髒在南烈體內工作時的“嗡嗡”聲。

“你如果那麽想守活寡,我……”

“想。”她斬釘截鐵地說,手腳卻不安分地在纏繞上他的身體,只是仍然小心避讓着那根身體與外部設備的連接線。

沒多久,她發現南烈耳根紅了……

“看來,我也未必會守活寡。”她輕輕在他耳畔吹了口氣說。

“捉弄一個殘廢很好玩嗎?”他紅着眼瞪住她,“該死的、該死的……”

“我沒有捉弄你。”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就是幫你……進行某種……‘複健’……”

說着,她按滅了燈,再一次柔軟地滑到他的身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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