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恨你

◎當她的唇抿起他流到唇邊的淚珠時,南烈驀然回吻住她:“我恨你,江松雨!我恨你!”◎

松雨重新搬回了別墅的地下層。

那天早晨她從南烈的被窩裏醒來, 吻了吻他的眉心。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并未睜眼。她知道他在裝睡,沒有揭穿, 走去盥洗室替他擠好了牙膏。

她扣好睡衣,去門外叫來了季叔, 告訴他南烈醒了, 讓他去幫忙他穿衣洗漱。

她親自去餐廳端來了早餐,兩人份的。這是她的試探。

他沒有請她坐,也沒有趕她走。她就這樣站在一旁看着他喝了半碗粥。

“我的樣子影響你食欲了嗎?”他終于擡頭看她, 冷淡地問。

“怎會?”她立即坐下,開始吃自己的那一份。

到了晚上, 她便得寸進尺,抱着她的枕頭,出現在他的卧室門口。

“江松雨,你适可而止。”他看到她的眼神有些慌張。

“好,”她退了一步, “那我可以回我媽媽原來住的保姆間嗎?”

“随便你,別來煩我就行。”

“哦。”

她本也沒打算夜夜和他同房,他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損耗, 她只想離他近一點, 以便制造緩和關系的機會。

回保姆房沒多久, 女傭過來敲門,抱來一套幹淨的床上用品四件套,說要替她換上。

“謝謝, 我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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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 她不問也知道是誰派她來的, 除了南烈, 別人哪裏想得到這些細節。想是他覺得她搬出去有陣子了,房間裏的床上用品難免積灰。難為他如此氣她怨她,卻還是忍不住待她好。

“沒事,我來換,順便就把換下的拿去洗了,灰大,您就別沾手了。”

女傭回得恭敬。松雨想到不久前自己還被家裏的用人們嗤之以鼻,不禁感嘆世情冷暖。

松雨和南烈都不再提那段視頻的事。南烈甚至也不再對她冷嘲熱諷,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平靜地一起用餐,甚至能同時坐在書架下看書。不談過往、亦不談未來。

松雨也不再提結婚的事。她知道眼下的平靜是反常的,她知道南烈沒有真的原諒自己。他只是不提了,也不想聽她提起任何關于他倆關系的定義。她也不敢輕易去觸碰那個話題。

他愛她是一回事,他無疑也恨她!她沒有資格讓他輕飄飄地放下對她的恨意。是她沒有資格成為南烈的新娘,她不該再強求。

他能允許自己留在他的身邊,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就在她已經幾乎放棄讓南烈娶自己的念頭時,南烈忽然說:“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她那時正在廚房給他的生日蛋糕裱花。他的話讓她一驚,手裏的奶油頓時擠壞了形狀。

她也顧不得蛋糕了,一個箭步沖到他的輪椅前,蹲下身拼命點頭,一不留神裱花袋裏的奶油擠到了他的褲腿上。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手忙腳亂地拿了濕毛巾來擦,嘴裏卻笑個不停。

“你在高興什麽?”他的眼神複雜,像是在探尋答案,又像是在迷霧中困惑。

“當然高興。”她說,“阿烈,什麽時候去登記?”

“明天,我已經預約好了。”

她吃驚地看着他。

“太快了?”他問。

“不,剛好。”她笑笑道。

“不要再做這種多餘的事了——我是說蛋糕。”他說,“我本來就不愛過生日,而你……過去是為了哄我開心,如今沒有必要了,我們都別勉強自己了,好嗎?”

松雨一怔,她也料到他心結未解,略一思忖,道:“那今晚就不過生日了。”

當松雨把婊上了“訂婚快樂”四個字的蛋糕推到南烈面前的時候,他的臉上泛起一絲薄紅。

“你不喜歡過生日,以後這一天我們都可以當作訂婚紀念日過。”松雨指着裱壞的那一朵玫瑰花笑道,“喏,你剛剛說願意娶我的時候,我一激動就裱壞了一朵,不過沒關系,它見證了我們的幸福。”

她望向南烈,隔着燭光盈盈,他的眼底深邃又似乎萦繞迷霧。他的神色裏并無欣喜,也無仇恨,只有重重的心事。

他的樣子讓她心疼又愧疚。是她把他本就不多的自信徹底打碎了,就是要用一生來黏合起那些碎片,她也願意!她慶幸他還願意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她特意把裱了“快樂”兩個字的那塊蛋糕切下來遞到他的面前,蹲下身仰面微笑道:“阿烈,祝你永遠快樂。”

“我看不透你。”他流淚了,顫抖着抓起小勺挖了一勺蛋糕送入口中,“又是這樣的眼神……多麽動人!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看着我,讓我錯覺自己的樣子或許還不是那麽狼狽。是不是我的每一個舉動,其實在你眼中都不過是出洋相?”他放下甜品勺,突然低頭直接就着盤子舔掉了蛋糕上裱的“快樂”兩個字。“可能,這樣狗啃的姿勢更适合我。畢竟,你說過,看到我的手會讓你感到反胃。”他的鼻尖上也蹭到了奶油,配合他凄然的笑容,顯得滑稽又可憐。

“該死,我真的說了太多混賬話了!”松雨用指尖刮掉了他鼻頭上的奶油。“阿烈,我何嘗不是在拼命騙自己,騙自己說我不可能愛你。”

“對,你不可能愛我。誰會愛一個怪物?”南烈伸手要推開她,卻又瞬間收回手,只操縱輪椅退遠了兩步。“江松雨,你為什麽要答應嫁給我?如果只是為了財産,我明天就把這棟別墅贈予你,你甚至不用等到幾年後我……”

“這算什麽?最後的考驗?”松雨雖然理解難了對自己的不信任,但還是忍不住有些委屈,“我說過,我願意財産公證,我什麽都不要,我只想陪着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你活着一天,我都陪着你。”

“你什麽都不明白……”南烈哽咽,“我沒想過做什麽財産公證,我要是死了,還管這房子最終是誰的?我什麽也帶不走,又何必管活着的人争搶些什麽?”

松雨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不會和南家的人争,這裏本就是南家的房子,也不是我的家,只是有你的地方罷了。你要是走了,我會把你葬在你自己選好的地方——你和我媽在一塊兒做‘鄰居’,挺好的……我要是想你們了,就來陪你們喝酒。你沒喝過酒吧?嗯,到那時你就可以喝了。你真該嘗嘗那個滋味……”她用甜品勺吃掉了“訂婚”兩個字,回頭沖他一笑。

“松雨……”他幾不可聞地輕喚了她一聲。

“嗯?”

“明天要早點起來,去睡吧。”

“好。”她乖巧地應道。

第二天早上九點,松雨和南烈就趕到了民政局婚姻登記處。

下車時,南烈突然拒絕坐輪椅,把季叔和松雨都弄得一愣。

他已經很久沒有走路了,以前在家還能偶爾站一站,走幾步,現在裝了人工心髒,怕摔跤扯斷電源連接線,更是一步也不敢讓他走了。

“阿烈,這裏人來人往的,大廳地板又滑,很容易跌倒或者被人碰撞的。”松雨勸道。

“我知道,”南烈道,“所以我沒有準備走進去。”

“那……”她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季叔,麻煩你把我放到地上。”

季叔看看松雨,表情有點不知所措。

她有些明白過來,南烈這是故意要讓自己出醜。

“你确定願意和這樣的廢人走進婚姻殿堂?”南烈仰頭看向她。

“願意。”松雨忍住心痛,扭過頭對季叔道,“聽他的吧,抱下來的時候小心些別扯到線。”

大廳裏已經有了不少人,而南烈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用膝蓋在地上跪行。兩條小腿歪歪扭扭地拖在身後,兩只關節變形的手時不時地撐一下地保持平衡。而松雨就走在他的左側,留意着旁邊經過的人,防止有人不小心碰到他身上連接人工心髒的電線。

領了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南烈幹脆趴在地上填寫起來,他的字寫得很慢,但字形很好看,只是握筆的姿勢實在怪異,引得周遭的人頻頻側目。

拍結婚證件照的時候,連攝影師眼裏都有一閃而過的驚詫。松雨沒猶豫,配合南烈蹲下,完成了拍攝。

“江松雨。”走出拍照室大門的時候,他擡頭叫住了她,“你确定流程還要走下去嗎?”

“當然。”她答得斬釘截鐵。

“平時輪椅上的我已經是最體面的我了,但其實離了輪椅的我才是更真實的我。你看不到嗎?從我們進門那一刻起,每一個人都在盡力克制不看我們,但又忍不住要看兩眼……畢竟,像我這樣嚴重殘疾的人很少會來這種地方。要是他們知道我還裝着個人工心髒的話,恐怕更是要覺得稀奇了!”他的聲音幹澀,撐住身體的手腕在顫抖,“江松雨,什麽樣的男人你都敢嫁,你真沒出息……”

“我敢。”她說,“我覺得自己可出息了,因為你是最好的。”

“不,到此為止……”南烈紅着眼爬出了婚姻登記處的大門,兩條腿蹬得比進來時更快,右腳鞋子都蹭掉了大半只,露出變形的腳後跟。

“怎麽回事?”季叔見他出來,神色又恍惚,忙把他抱進車裏,對着松雨輕聲問道。

“沒什麽,先回家。”松雨眼神暗示季叔不要多問,她覺得興許南烈還沒做好十足的心理建設,結婚這事她也不急于一時,他的體質不比常人,他的情緒已然受到波動,她不想加重對他的刺激。

“阿烈,你不想結婚就不結,這沒什麽的,我不要那張紙了。”她摟着他的腰說,“以後不許作踐自己,不是因為我覺得你樣子不好看,是你這樣不僅容易受傷,心髒也容易超負荷……”

“我竟然會覺得你在乎我的生死……”南烈流淚道,“這真荒謬……”

松雨吻掉了他的眼淚:“對不起,阿烈,荒謬的是過去那個不知好歹的我,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當她的唇抿起他流到唇邊的淚珠時,南烈驀然回吻住她:“我恨你,江松雨!我恨你!”

“我知道。”她任由他的吻變得野蠻。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是個撒謊精!最殘忍的撒謊精……”他的吻在深入,喘|息的間隙他咬牙切齒地道。

“是的,我很壞很壞!”

“我沒想過要你愛我,可是你不該給一個将死的殘廢錯覺……江松雨,我恨我自己,直到現在還會被這種錯覺迷惑!有那麽幾個瞬間我甚至覺得,你是真的愛我……”他狠狠咬了她的唇,推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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