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溫思遠從來就沒有從那片黑……

從健身房回來的第二天, 陸眠吃早餐前就收到了陳肆發來的微信。

微信上是健身食譜的早餐要求,碳水攝入,蛋白質攝入, 膳食纖維攝入, 全都有一套标準。

陸眠不用看都知道, 她今天的早餐肯定不符合這個标準——她的外賣袋子裏,放的是熱乎乎的肉夾馍和醪糟湯圓。

但陳肆敬業,她也不能不給人家面子,她從網上找到一張別人曬的健身期早餐圖片, 除了水煮蛋以外只有西藍花胡蘿蔔和菠菜之類, 然後她去掉水印發給了陳肆。

發完,她在心底感慨, 上學的時候她循規蹈矩,都沒做過抄作業這種糊弄老師的事情, 如今居然要用別人的圖片來糊弄自己的健身教練……

陳肆給她發來一個表情, 是豎起大拇指的贊。

她就覺得陳肆有點可愛,想到按照鍛煉計劃, 今天開始她就要每晚去健身房和帥哥一起揮汗如雨,她心情也好了幾分。

結束早餐, 陸眠打算今天出門去找唐舒亦聊一下韓殊那個兒童房裝修的事情, 結果下樓從前廳走出去,就遇到了溫思遠。

他站在樓口外, 一直望着出入口, 一看到她, 眸底微亮。

陸眠的好心情多少有點被影響到了,她腳步放緩,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眠眠, ”溫思遠看着她,語氣是輕松的:“許歡的孩子流掉了。”

陸眠愣了一下,旋即擰眉,“怎麽流掉的?”

許歡有多寶貝那個孩子她是清楚的,不然也不會有昨天派出所裏那一出。

溫思遠眼底的光黯了些,“是她自己不小心,反正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存在,現在流掉了也好。”

他的手攥得有些緊,掌心仿佛還是濕漉漉的,沾染着泳池的水。

陸眠說不清什麽感覺,可能是太意外了,也并沒有什麽爽感,她“哦”了一聲,“那她流産了也得坐個小月子,你沒去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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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思遠面色僵硬,“眠眠,她不是我的誰,我不會去看她。”

陸眠不屑地笑了笑,“男人啊,下了床就翻臉無情。”

“我和她那次是意外,”溫思遠語氣重了些,“我和她再也不會見面,眠眠,跟我回家好不好?”

陸眠對于這種原地踏步的對話已經喪失興趣,她有些麻木地問他:“你在做什麽白日夢?”

溫思遠面色發白,唇角牽動,扯出一抹笑,“我和你保證,以後,我不會再犯這種錯,不論是許歡還是別的女人我都……”

陸眠直接笑出了聲。

溫思遠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裏。

“好髒啊,你,”陸眠冷冷地上下掃視他一眼,“不光身體,你的心都是髒的,許歡懷了你的孩子,她流産你就這樣對她?”

溫思遠的唇動了兩下,艱難發出聲音:“難道你希望我去看她?”

陸眠想了想,“當初你上她,應該也不是別人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吧?”

溫思遠沒有說話。

“既然沒有人逼你,那就是你自願,這說明什麽,”她挑眉,“你喜歡她,就算談不上喜歡,多少也是有好感的,不是麽?”

“我沒有,”他語氣有些冷了,“我的人生差點被她毀了,我不會喜歡我的仇人。”

“好啊,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上她?”

溫思遠的拳頭,攥得越來越緊,骨節發白,發出細微的聲響。

“我也不想,我當時只是……”

他頓了頓,又說:“我也不想的,我很後悔。”

會有人信嗎?他和許歡的那一夜,其實最崩潰的人,是他自己,整個過程裏,他都被憤怒席卷着,全然失控,他想撕碎許歡這個人,想毀了她,他是真的想要殺了她。

在那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有那麽暴戾的一面。

但實際上呢,現在被毀掉的人,卻是他。

小區裏有住戶經過,陸眠短暫地沉默了一陣,等人走過去,她才擡頭看溫思遠,“以前在學校,追你的女生就很多,後來你做了唯意的總裁,我還在公司的時候,有女客戶看上你,有剛入職的實習生暗戀你……”

她忽地笑了下,“你一直很受女人歡迎,這一點,你自己也一定很清楚,如果你是非要在別的女人身上找新鮮感,你有很多選擇。”

“你知道半年前我被我爸媽勸回去的時候,其實并不願意,但那時,我還不知道你出軌的對象是許歡,”陸眠笑容有些悵然,“為了我爸媽的面子,我當時很努力,想要讓自己看開一點,但我心裏,就是過不了這個坎兒,我已經很努力了……”

溫思遠垂着眼,視線落在陸眠的手上。

他看到她中指上閃亮的鑽戒,他也清楚看到,她原本戴着婚戒的手指空蕩蕩。

“我就是想不通,世界上那麽多女人,為什麽偏偏是許歡?”陸眠的聲音,仿佛充滿困惑,“你媽要是知道,一定也很想問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那是許歡啊。”

那是險些毀了溫思遠的女人。

這讓這場出軌看起來那麽荒誕。

溫思遠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他還是說:“以後不會了,沒有許歡,也沒有其他任何人……眠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陸眠已經連失望都感覺不到了,只剩下疲憊,她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幾番,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卻什麽都沒有說,她轉身邁步往前走。

“我不能沒有你。”

溫思遠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語氣近乎哀求。

這可能已經是他能說出的,最卑微的話了。

陸眠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她繼續往前走了,沒有回頭。

……

幾年前,溫思遠經歷了人生中的劇變,作為當時陪在他身邊的女朋友,陸眠其實并不清楚那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哪怕她也跟着他一起被人罵,她走在學校裏被人指指點點,她看到論壇裏有人說她睜眼瞎,是個識人不清的戀愛腦……

那一段日子,她回想起來,只覺得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場噩夢,一度絕望到以為自己會醒不來。

事發的頭一天,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那可能是江城有史以來天氣最爛的一個七夕,傍晚時候電閃雷鳴,後來下起了大暴雨。

那天,原本的計劃是,溫思遠下班之後,帶她出去,一起吃飯看電影。

她是意識到下午沒課的時候,突發奇想,團購了市裏一家蛋糕DIY工作室的七夕套餐,打算去自己親手做個蛋糕。

宿舍裏其他女生各自也都有男友,包括她關系最好的唐舒亦,所以最後她只能自己坐公交車去市裏。

她沒有告訴溫思遠,她想給他個驚喜。

很快,她意識到,做蛋糕這件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簡單,奶油怎麽也塗抹不平整,蛋糕看起來醜醜的,她強迫症發作一般地跟奶油較勁,直到接到溫思遠的電話。

他去學校裏她公寓樓下找她,她這才發現,自己一個蛋糕居然抹了幾個小時。

還沒抹好。

她有些悻悻地對電話那頭說,她在市裏。

溫思遠有些意外,但也沒追究這個,本來他就計劃帶她去市裏,他說叫她等着,他去找她。

陸眠挂了電話往窗外一望,天空已經飄起雨了。

不到幾分鐘,暴雨如注,加上閃電打雷,整個城市顯得風雨飄搖。

馬路上車喇叭的聲音此起彼伏,交通徹底癱瘓了,陸眠憂心忡忡地給溫思遠打電話。

第一次還是接通了,溫思遠說他在公交車上,但是因為堵車,可能要遲點過去。

到了第二次,電話那邊只剩下暫時無法接通。

她和diy工作室的人借手機打過去也一樣,極端惡劣的天氣影響了通訊信號,她能做的只有等。

她開始後悔,為什麽要沒事找事地跑來做蛋糕,為了一個醜醜的蛋糕,現在她被困在這裏,溫思遠被困在公交車上,這個七夕算是徹底被毀了。

城市的幾條主幹道都被堵得水洩不通,還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交警着雨衣在路上指揮交通,幾個小時過去了,陸眠在工作室等到深夜,溫思遠才風塵仆仆地來了。

傘在中途被風吹壞了,他渾身被雨淋得濕透,因為堵車嚴重,又打不通電話,他怕陸眠着急,在距離這裏還有幾站的地方就下車,幹脆跑過來。

陸眠看到他落湯雞的樣,很心疼,語氣帶着責怪:“你看到下雨就別來了嘛,反正這個天氣來市裏也沒地方玩。”

溫思遠解釋:“總得過來接你回去。”

陸眠沒說話,但心底的煩躁,奇異地被他這句話給撫平了。

她給他展示了一下她做的蛋糕,“雖然醜,但是味道應該還不錯的。”

她分給他一小塊,他用叉子嘗了嘗,誇張地說:“你以後可以開烘焙店。”

陸眠說:“少拍我馬屁。”

話雖這樣說,但她其實很受用,心情好了很多,招呼同樣受困于暴雨而呆在工作室的老板娘一起吃。

他們并沒在工作室停留太久,畢竟溫思遠衣服都濕了,兩個人出去,天氣還是很惡劣,最後他們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暴雨天,市裏的酒店爆滿,他們好不容易開到的是标間。

起初明明是各睡一張床的。

後來,外面雷聲陣陣,溫思遠忽然問陸眠,怕不怕打雷。

陸眠說:“打雷有什麽好怕的。”

溫思遠那邊安靜下來,陸眠沉默片刻,才慢慢回過味兒來,臉就熱起來,小聲地說:“還、還是有點害怕的。”

溫思遠就笑了,黑暗中,她聽見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接着,腳步聲。

最後兩個人在一張單人床上過了夜。

一切結束之後陸眠很累,很快就沉沉睡去,溫思遠抱着她,卻在黑暗中睜着眼。

他想起許歡,他沒來得及和陸眠提到許歡的事,現在看到陸眠的睡顏,他又想,算了吧。

也不算是什麽事兒,要是和她說了,可能反倒會讓她多心,他決定以後不再同情心泛濫地去幫許歡,并避免和許歡再有接觸,關心許歡的事情還是讓心理輔導老師去做吧。

打定主意,他又低頭在陸眠的前額輕輕落下一個吻,這才擁着她入睡。

翌日,天氣放晴,江城的天空好像被水洗過一般湛藍,他們從酒店回到S大時,還牽着手。

大學校園裏花木繁茂,景色宜人,空氣清新,陸眠笑着和溫思遠說:“感覺整個世界好像都被大雨洗幹淨了呢。”

這句話在後來看來,好像一個絕佳的諷刺。

從那一天起,黑暗籠罩了他們的世界,陸眠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才發現,溫思遠從來就沒有從那片黑暗中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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