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停下來,隔了幾秒才艱難……
陸眠看到溫思遠唇角和掌心的血, 愣住了。
而溫思遠仍在劇烈地咳嗽着。
很快,護士和醫生趕來,陸眠幫不上忙, 想退開一點方便醫生去看看溫思遠的情況, 然而, 溫思遠不松手。
他那只手在輸液,因為用力抓緊她的衣服,早就滾針了,手背高高腫起來一片, 護士看到, 趕忙過去要他先松手。
他還在咳嗽,說不出話, 護士趕緊關掉輸液管閥,開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開他的手。
陸眠的裙子終于被解救出來,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溫思遠艱難擡頭望她, 只是很快就有醫生擋住了他的視線。
陸眠站在外圍,腦中還是溫思遠吐血的情景, 她有些說不出的心悸。
病房裏是醫生和護士說話的聲音,夾雜溫思遠的咳嗽聲, 她忽然覺得很吵, 慢吞吞地往門口走了走。
徐望居然還沒走,就站在病房門口, 皺眉看着她問:“需不需要幫忙?”
陸眠勉強扯了下唇角, “他這個樣子……不可能對我造成什麽威脅的。”
都吐血了, 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徐望放心了些,“那我先走了。”
陸眠想了想,“我跟你一起下樓吧, 我正好有點事。”
之前中斷的話題再沒有人提起,陸眠心事重重,一直在想溫思遠究竟是怎麽了。
她得承認,她多少有些被他吐血的樣子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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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望便也沒出聲,到了醫院門外,徐望走了,陸眠找了一家打印店,拿着手機進去又打了兩份離婚協議,出來時順道買了一支筆,然後再返回醫院。
她出來用時不多,折回病房時,醫生和護士也都還在。
病房裏架着一臺可移動的CT機,有個醫生正在收拾機器準備推出去。
進門之後她将離婚協議和筆先放在旁邊的櫃子上,聽見溫思遠似乎沒有再咳嗽了,稍微安心了一點。
醫生問了溫思遠幾個問題,回頭時看到陸眠,走過來示意陸眠借一步說話。
陸眠也就跟着醫生去了樓道。
醫生問她,溫思遠這次醒來,有沒有遭受什麽刺激。
她回想了下,搖頭,“他醒來就咳嗽,沒有說話,也沒做過什麽事。”
醫生說:“片子要等一下才能出來,等看完片子再确定是上消化道還是呼吸系統出血,這段時間讓他繼續卧床休息吧,盡量減少各方面刺激,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方面的。”
陸眠聞言就皺緊了眉心。
她是想要乘勝追擊趕緊離婚的,這麽一來,又得拖下去。
她感覺自己已經被消耗得太多,實在不想再忍下去了,餘玲這個瓷器一樣的婆婆還不夠,現在連溫思遠的身體她也要忌憚嗎?
不過這些話她并沒有和醫生說,畢竟醫生只是做自己的本職工作而已,她敷衍地點了點頭。
沖洗回到病房,護士剛給溫思遠在另一只手重新紮了針輸液,臨走時候叮囑溫思遠道:“別再亂動了啊,你右手已經腫了,這次要是再滾針,就只能往肘靜脈或者腳上紮了。”
護士離開後,陸眠走去病床邊,坐在椅子上。
溫思遠這會兒倒是很清醒,他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他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像個死人,還是個儀容邋遢的死人,下巴上是胡渣,頭發也淩亂,以往熨得一絲不茍的襯衣,現在皺皺巴巴。
陸眠拿出了手機,“我給你的助理周媛打個電話吧,叫她過來陪你。”
“眠眠,”他開了口,嗓音幹啞,“我想過了……”
陸眠要撥電話的手指頓住。
她想,他應該是想通了,打算簽字了。
然而,溫思遠的唇動了幾番,最後非常扭曲地輕輕扯了下唇角,說:“這次,我可以忘了。”
陸眠不可置信地擰眉,“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你想報複我……”他望着她,眼神很複雜,眼圈逐漸泛紅,“沒事的,是我活該,我也……”
他頓了頓,“我們都犯過錯,但我們是夫妻,婚姻是需要包容和諒解的,我們都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吧?把過去都忘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語氣,近乎乞求。
陸眠卻冷了臉,“你是覺得,你出軌一次,我出軌一次,這就算扯平了是嗎?”
她不敢相信,都到這一步了,他居然還不肯放手。
這段已經千瘡百孔的婚姻,她根本看不出還有什麽繼續下去的理由。
溫思遠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似的,他眸底像是生出一簇微弱的光亮,看着她,又道:“我們重新開始吧,我們可以回到從前……”
陸眠忽然笑了。
她笑得譏诮,他的話便說不下去。
她是真的覺得這一切都太荒唐了,她笑過,搖搖頭,“你沒懂,溫思遠,我對你已經沒感情了,我想離婚,是因為我不想把自己困死在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裏。”
溫思遠有些怔愣,但很快,他說:“你在和我說氣話。”
“不是氣話。”
“不可能,”他輕輕搖頭,“結婚是你提出來的,你記得嗎?我最難的時候,你都沒有離開我,你一直鼓勵我,你說會永遠在我身邊。”
陸眠的思緒被他的話帶到了曾經那個夜晚。
那時候,她多傻啊,她以為當時的局面會是他們最難的時候,沒想到那麽艱難的時候他們都挺過去了,最後心卻還是散了。
她垂着眼,安靜片刻,又開口:“我要陪的不是你啊。”
“我想要陪的,是不會背叛我的溫思遠,”她目光回到他臉上,細細地打量他憔悴的面容,“你難道看不清嗎?毀掉這一切的,不是我,是你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眼底才微微亮起的光,在一瞬間就黯下去。
“你毀了我的溫思遠,”陸眠苦笑,“現在,你還想毀了我嗎?”
“我不會……”
“你不簽字就是想毀了我,”她擡眼看他,眼底有水光,“我以前就沒想過這輩子我能背叛我的丈夫,和別的男人開房,是你把我變成這副模樣,你還想繼續嗎?”
“眠眠……”
他叫出她的名字,卻說不下去,喉嚨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
她起身,走去櫃子旁邊,将離婚協議和筆都拿了過來,再次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她說:“簽了吧。”
溫思遠沉默片刻,再度開口:“不然這樣……你再給我一年時間可以嗎?你搬回來,再一年就好,我的錯我都會改過,一年以後我們再……”
“一年?”陸眠有些麻木地搖頭,“我就連一分鐘也不想繼續下去了。”
溫思遠說不出話來。
還能怎麽挽留,他已經想不到了。
她厭惡他到這一步,她說一分鐘都不願意繼續了,他覺得,她的字字句句,都像是銳利的刀子,在他心口攪合。
很久,她問:“怎麽改?我想要幹幹淨淨的溫思遠,你能還給我嗎?”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這不是你忘了紀念日,或者你沒有打掃衛生……”她言辭有些混亂,眼淚在眼眶打轉,“這是沒辦法糾正的錯誤啊。”
他眼簾垂下去,面容愈發蒼白,片刻後,他努力打起精神,“那你再陪我一天好不好,一天就好了……明天,我明天……”
他停下來,隔了幾秒才艱難道:“明天就簽字。”
陸眠聞言,依舊面無表情。
然而,她心底有種很奇怪的感覺,起先似乎是變得輕松了,只是很快,她的心就被一種無法言說的凄怆感充斥着。
她知道,這不是不舍,只是很遺憾。
明明他們的開始很好的,他們為了彼此曾經做過很多很多努力,他們曾經是真心相愛的,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她深吸了口氣,将協議連同筆放在床頭櫃上,“協議放在你這裏,明天我會過來取。”
溫思遠怔住了,“你……要走?”
他這樣卑微地,低聲下氣地請求着,可她還是要走。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睨着他,“我說過,我一分鐘也不想呆在你身邊了,更別說一天,溫思遠,你對離婚協議條款有疑問可以打電話給我,但是如果明天我過來拿不到已經簽好字的協議,我保證你會後悔的。”
她的語氣透着濃重的威脅意味,“你是不是忘了,許歡懷過你的孩子?”
溫思遠忽然意識到,她要說什麽。
“真可惜,男人不能懷孕,那只能我來了,我不是不願意生孩子,我可以給韓殊生的,”她用非常輕描淡寫的語氣淩遲着他,“你不簽字,我會讓你喜當爹。”
她說完,轉身邁步,從病房離開。
她沒有回頭看溫思遠的表情,她想,他會簽字的。
……
從醫院出來,陸眠攔了一輛出租車,打算回依水雲居。
途中周媛打來電話,這天是工作日,溫思遠沒有去公司,周媛已經快急瘋了,只能打給陸眠問溫思遠的情況。
陸眠告訴了周媛醫院和病房號,然後挂了電話。
她覺得很累,從出租車上下去,回到房子裏,然後就倒在床上。
要離婚了,一個難題解決了,她卻沒有意想之中那麽輕松,她縮在被子裏,過了一陣,難過地哭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緬懷自己最好的這幾年時光。
幾年前,別人罵她不長眼,罵她喜歡強奸犯,罵她丢了女生的臉,她現在想不通,她那時候居然有那樣的勇氣,不知退卻,她那會兒根本就沒想過和溫思遠分手。
哪怕父母反對,她義無反顧地要嫁他。
她知道,這輩子她再也不可能這麽勇敢地喜歡一個人了,對于男人,她只剩下滿心的懷疑和猜忌。
她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睡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窗外有一片火燒雲,緋紅的顏色彌漫在整個天際,她睜着紅腫的雙眼,靜靜看了一會兒,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不知過去多久,敲門聲響起,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誰回來,撐起身體,有些頭重腳輕地慢慢走到門口,問了一句“誰”。
門外響起韓殊的聲音:“是我。”
她打開門,韓殊手裏拎着兩個紙袋,擡眼看到她,微微愣了下。
她的眼睛腫得很厲害。
他懷疑她自己沒有意識到,他先邁步進門,“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陣了。”她關上門,才想起,這人怎麽直接就進來了。
不光進來了,還輕車熟路地去了餐廳。
她跟過去,看到他正從紙袋裏面拿出來一個小蛋糕,放在餐桌上。
“徐望說你中午可能顧不上吃飯,”韓殊又打開另一個紙袋,從裏面拿出粥和生煎包,“去洗洗臉,先吃東西。”
陸眠站着沒動。
他擡眸睇向她,略一遲疑,還是問:“談得不順利?”
可能是因為很久沒進食,陸眠有些腿軟,她靠住冰箱,“還可以吧……我覺得他應該會簽字。”
“應該會?”他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我能出的招數都用完了,”她垂着眼,盯着地板上的紋路,“要是這樣他還不簽字,那我明天就去找律師問起訴離婚的流程。”
他走到她跟前,垂着眼打量她。
她看起來也很憔悴,他問:“那你哭什麽?”
他話音落,擡手想去摸她的臉,她擋開了。
好半天,她幽幽道:“我以前沒想過我會離婚,我以為我會和溫思遠一起到老的。”
韓殊看了一眼自己被她擋開的手,輕輕攥了下,“到這個時候了,你打算讓自己沉浸在過去?”
“沒有,”她蹙眉,深吸口氣,又笑了:“我就是有點想不通。”
他問:“有什麽想不通?”
“溫思遠這個人,為什麽會讓我覺得這麽分裂呢?他看起來好像是真的不想和我離婚……既然這樣為什麽要和許歡上床?難道對于男人來說真的就是外面的女人比家裏的好?”
韓殊想了想,“其實男女生理狀況使然,在這事上,男人确實沒有女人那麽有原則,女人接受男人比較難,但男人接受女人會容易很多,可以是為了刺激,可以是為了新鮮,可以是為了掌控欲,可以是為了洩欲……你深究這個,實在沒必要,畢竟事情已成定局。”
陸眠想,自己這個問題,也确實有點傻。
男人确實天生要比女人沒節操,或許溫思遠只是被許歡勾引?他到底是個普通男人,被誘惑之後,也許就連對方是讓自己身敗名裂的那個人都忘了。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她其實并沒拿溫思遠當普通男人看,她覺得他是完美的,所以她遲遲不能接受,他也會被別的女人引誘。
她早該從這種幻覺中走出來了。
她強打起精神,站直了身子,“我先去洗個臉吧,好餓。”
韓殊退開兩步,給她讓出路。
她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想起什麽,回頭望他一眼,“那你呢?”
“什麽?”
“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韓殊在餐桌旁邊拉開椅子坐下,微微挑眉,“你覺得我還能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他頓了下,複又擡眸睇向她,“得償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