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軌的人不是眠眠,”他……
陸眠沒撒謊, 她确實和陳肆有約。
因為這個晚上眼看是要被醉鬼唐舒亦纏身,在飯館剛坐下的時候她就發微信和陳肆說了這事兒,然後約定明天再去健身房。
韓殊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幾秒, 然後問:“現在喜歡小白臉那類型了?”
陳肆長相确實很小白臉, 溫思遠也是這一挂的, 但是……
陸眠有些無語地反擊道:“私教小哥哥還沒你白。”
韓殊自己也是冷白皮,而且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嚴格來說,他這張臉也屬于小白臉。
韓殊懶得和她争論這個問題, 他不屑地說:“那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孩有什麽好?”
不知道為什麽, 陸眠從這話裏聽出一點不服氣的意思。
她忽然發現,韓殊這人還挺幼稚的, 她樂呵呵道:“Ah,youth……”
又看了滿眼困惑的韓殊一眼, “你看過《致命女人》嗎?”
韓殊一頭霧水, 而陸眠已經笑盈盈地将門給關上了。
他沉着臉回到家裏,打開電腦搜索致命女人, 以兩倍速播放幾集,終于明白那個意味深長的ah, youth是什麽意思了。
劇中的劉玉玲扮演的角色有個同性戀老公, 于是她勾搭上了一個小鮮肉,打開了床上的新世界。
ah, youth這句臺詞, 是她在和小鮮肉酣暢淋漓運動過後的一句感慨, 充滿了對年輕□□的贊賞和滿足。
他的臉更黑了,将筆記本直接扣上,扔到了一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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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舒亦在陸眠這裏留宿了一夜, 第二天睡到十點才慌慌張張地起床,一邊喊着“遲到了遲到了”一邊沖進洗手間。
陸眠抱着筆記本電腦在沙發上看招聘信息,就聽見洗手間裏叮鈴哐啷的一陣響。
唐舒亦快速洗漱完,沖出來跑去沙發邊拿自己的包,瞥見陸眠電腦屏幕,愣了一下:“你要找工作?”
陸眠點頭,“先做設計助理吧,可以學技術,積累人脈,了解整個流程還有相關的運營,等有些底子了,我想開工作室。”
唐舒亦就連快遲到都忘了,“來我們公司啊!”
陸眠不是沒想過去唐舒亦所在的公司,那公司在江城的設計圈是有名氣的,但她聞言卻搖頭,“我大學畢業就連這方面的實習經驗都沒有,你們公司門檻那麽高,會要我這種沒經驗的?”
唐舒亦說:“我幫你問問人事先,你別急着投簡歷啊!”
說完,看一眼牆上挂鐘,又慘叫一聲,“我走了!”
陸眠看她慌慌張張的,最後拿了車鑰匙跟着出門,幹脆開車送她去了公司。
唐舒亦走了之後,陸眠看一眼時間,距離和陳肆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她拿出手機給溫思遠打了個電話。
……
溫思遠在醫院的第四天,餘玲就來了。
本來他生病這事兒是要瞞着餘玲的,但是餘玲打不通他的電話,後來着急,直接找到公司裏去,碰到周媛,周媛被逼得沒辦法,只能據實相告。
餘玲一聽說,立刻就來了醫院。
對餘玲來說,她自己身上有什麽病痛都不重要,溫思遠病了對她來說卻是天大的事。
溫思遠本身沒查出什麽特別嚴重的毛病,用藥也是輔助破裂血管自身修複,本來計劃這一兩天就要出院了,但是餘玲一到病房,語氣凄切得仿佛他就要死了似的:“怎麽搞成這樣了?我聽小周助理說你最近工作還不分晝夜的,你說你這是做什麽啊!身體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溫思遠坐在病房的桌子邊正在看電腦,餘玲過來就把電腦給合上了。
他沉了口氣,“媽,您來做什麽?”
他的語氣并不好,餘玲卻跟沒察覺似的,上下打量他,見他面色蒼白,人也瘦了些,她眼底全是心疼,“你就把我蒙在鼓裏!生病住院這麽大的事情,你也不讓我知道,現在你身邊又沒個照顧的……你是想急死我啊!”
溫思遠低下頭,靜靜聽餘玲數落一陣,忽地輕笑一聲:“我身邊沒個照顧的,這不就是您想要的?”
餘玲愣住了,“你怎麽說話呢!”
他擡起頭,盯着餘玲,“您不是一直催着我和眠眠離婚麽?”
餘玲臉色變了,“那是我催的嗎?她生不出孩子,那離婚不是早晚的事嗎?難道你能接受一輩子沒自己的孩子?”
“您怎麽知道我不能?”他語氣平靜,“如果眠眠真的不能生,我當然會接受,我娶她也不是為了生孩子這點事。”
“這點事?”餘玲不可置信,被氣得有些懵,“生孩子算是小事?這是必須完成的人生大事!再說了,什麽叫如果她不能生,她自己不是親口說了不能生嗎?她自己也心虛,要不然也不會非要給自己買房子,她早就為離婚做準備了,我看她心早就不在你這裏!你到現在都看不清嗎?依我看現在離了正好,她不能生,那不是誰娶誰倒黴?除非她二婚找個已經有孩子的男人……”
“媽。”溫思遠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打斷她的話。
他一起身,身高優勢就出來了,不僅如此,周身的氣息是異乎尋常的冷冽,“您能閉嘴嗎?”
他其實很清楚,餘玲就是這樣的人,過分傳統,腦子裏的思想還是老一套,因為陸眠的那個謊言,餘玲現在看陸眠就跟看一個不完整的女人似的。
餘玲受不了自己一直還算溫順的兒子這樣跟自己說話,“怎麽了,你為了這麽一個女人,你還要跟我吵架嗎?我這些年怎麽把你拉扯大的,我受過多少苦……”
溫思遠攥着拳,忍了忍,轉身想走開。
餘玲一旦翻起舊賬就是沒完沒了,他很清楚。
然而,餘玲抓住了他的手,“你給我站住!現在你只能聽我的,既然離婚協議已經簽了,趕緊辦手續,然後相親,再找個……”
“我不找,”溫思遠側臉對着她,沒有去看她,語氣涼涼的:“我以後都不會找了,我這輩子不可能再結婚。”
“你……”餘玲被氣得臉色發白,呼吸也急促,“你真想氣死我?!”
溫思遠唇角泛起一抹詭異的弧,“您覺得還會有人要我這種人?”
“你怎麽就……”餘玲有些氣短,話都說不連貫,“不就一段失敗的婚姻,你還非要鑽牛角尖是不是?”
他默了幾秒,才扭頭看她。
他眼中的餘玲,其實已經是很蒼白,很脆弱的了,看起來似乎經受不得一點風浪。
他說:“不就一段失敗的婚姻?您知道這婚姻怎麽失敗的麽,它本來可以很好的,是我毀掉的。”
餘玲怔住了。
“眠眠根本不是不能生,她是騙您的,這件事的确只有您被蒙在鼓裏,”他的聲線非常機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她說這話就是為了讓您支持她和我離婚。”
餘玲渾身有些發冷,就連表情也是僵硬的,嘴唇動了幾番,才問出:“為什麽?”
她似乎心有所感,但卻又不願意相信。
溫思遠也很清楚,他的母親一直以他為榮,她大半輩子都是圍着他轉的,他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她自以為将他培養得很完美。
“出軌的人不是眠眠,”他回答:“是我。”
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居然可以這樣冷靜地說出來。
餘玲一臉怔愣,好一陣都沒有反應。
她慢慢地松開了溫思遠的手,目光茫然地垂下去。
這一瞬,前面二十年裏她受的苦好像又都回來了,溫思遠父親過世那麽早,她一直沒有再嫁,她怕改嫁以後男人會對溫思遠不好,她就想好好把溫思遠帶大。
她想他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各種意義上的優秀,作為一個單身母親,早些年的日子也有捉襟見肘的時候,但她節衣縮食也不會虧了溫思遠的吃穿用度,她怕單親家庭成長的兒子會有什麽心理問題,她時常主動和老師溝通詢問溫思遠的情況……
孩子沒有父親,她想,她要連同他父親的那份愛一起,都給他,讓他不要有缺憾,讓一切在他眼裏都是完完整整的。
溫思遠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他一直很優秀,從小到大都很受老師和同學歡迎,各種獎狀榮譽拿到手軟,餘玲是滿意的。
他善良,溫和,懂得感恩,待人有禮貌……從任何角度看,她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沒有枉費她一番苦心,他是完美的。
這麽多年了,上一回她如此震驚的時候,還是聽說當輔導員的溫思遠在S大對自己的學生弓雖女幹未遂。
那時候她非常肯定,她兒子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這絕對是誣陷。
然而這一回,溫思遠面對着她,告訴她說,是他出軌了。
她愣了有一分多鐘,好像才回神了一點,搖着頭,“眠眠是你自己找的,你大學還沒畢業就和我說你要追到她,你說她特別好……你出軌?這裏面肯定有什麽……有什麽……”
誤會嗎?話是他自己說的。
溫思遠眸光黯了下去,“是,她很好,但我是個人渣,我背叛了她,我出軌了,而且……”
他話頭頓在這裏。
餘玲面色慘白,還是一副不能接受現實的樣子,他知道,其實他已經說得太多了。
陸眠用心良苦地撒謊是為了什麽?不就是因為顧忌餘玲的身體,他以前也一直很小心的,但他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他就這麽說出來了。
或許是因為餘玲說離了也好,又或許是因為她開始假設陸眠以後要找個什麽樣的男人……
他背脊滲着層層的冷意,他忽然意識到,以前他每一次失控,皆是頭腦空白,好像身體被什麽掌控,宛如魔怔,要等事後才會有所覺察,但是今天,現在,就在這裏——他腦子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卻沒有考慮餘玲能不能接受,把這些話都說出來了。
他還差一點告訴餘玲他出軌的對象是許歡。
餘玲會被這個消息擊潰的。
他的拳頭攥得更緊,骨節泛白。
餘玲依然搖頭,“不可能的。”
幾年前,是有人往溫思遠身上潑髒水,但是她的兒子沒有錯,行得正坐得端,這點她是有絕對的信心的。
她一直在教育溫思遠樹立正确的三觀,做正确的事,做人要堂堂正正無愧于心,她以為他如今就是這樣的人。
自己的兒子出軌這件事,對于她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什麽丢臉的問題了,她不能相信,她完美的,優秀的兒子會做出這種事。
更準确地說,她是不相信,她努力那麽久,培養出來的,是個會不忠于自己的婚姻,背叛自己另一半的人。
她像雕塑似的在原地站了好半天,還是說:“不可能的。”
溫思遠深吸口氣,“我去洗手間換衣服,然後送您回去。”
這場對話不能再繼續下去,他其實一開始就不應該坦白,話說到這一步,餘玲是還沒反應過來,等冷靜下來,肯定要問清楚他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做,那個第三者又是誰。
餘玲沒動,他拿起衣服去了洗手間。
他換衣服的動作很慢,腦中各種思緒交雜。
他知道,餘玲是個完美主義者,近乎強迫症地希望一切都完美無缺,這種偏執體現在她對他的教育上,他也知道,自己深受影響。
他是那種以前寫作業時,寫錯了一個字,不願意用塗改液,非要撕掉整張重寫的人。
他都接受不了他出軌這件事,這件事打從發生起就成了他頭頂的陰雲,骨頭裏的刺,他恨不得一切都能重來,但人生卻不同于寫作業,可以撕掉重來。
餘玲會對他失望的,他後知後覺地想到,餘玲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會無條件信任他的人。
襯衣扣子扣到一半,他聽見外面病房中傳來一點聲響,似是什麽重物倒地。
他意識到什麽,轉身沖出去。
餘玲果然倒在地上,人并沒失去意識,身體發顫,嘴唇绀紫,是典型的發病症狀。
“藥呢?”他拉開餘玲的包,在裏面翻找,卻怎麽也找不到。
按理說餘玲一般出門都會帶藥在身邊,他将東西全都倒在地上,還是看不到藥,便立刻起身出去到護士臺求救。
幸而這是醫院,護士和醫生很快過來,幫餘玲采取了必要的急救措施。
本來屬于溫思遠的病床,餘玲卻躺了上去。
等餘玲狀況穩定後,醫生護士離開,溫思遠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覺得一切都很荒誕。
餘玲因為被注射了鎮靜劑,這會兒閉着眼,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他靜靜地坐了很久,直到桌上自己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起身過去,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眠眠”。
他攥着手機,隔了幾秒才接起電話。
病房裏靜悄悄,他嘴唇動了動,也沒能發出聲音。
陸眠開了口:“溫思遠?”
他艱難地擠出聲:“什麽事?”
“你要是方便的話,下午和我去民政局辦一下手續吧?”陸眠語氣淡淡的,似乎不帶任何情緒,“也不能一直拖着。”
他沒有說話。
陸眠“喂”了一聲,“能聽見嗎?”
他靠住牆壁,身體無力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房間裏還是一片死寂,他弓着身子,一只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按着額頭,嘴唇翕動。
他想說,能不能不要離。
他想說,他接受不了這個結果。
他想說,他現在其實很害怕,他對自己感到陌生。
但是這些,他都說不出口。
繼幾年前的事之後,他再一次感到這種孤獨和無力,但那時候他身邊還有陸眠。
陸眠在那頭又“喂”了一聲,“你說話啊。”
他慢慢地吸了口氣,那句“眠眠”在心底裏千回百轉,卻還是沒能叫出口,他艱澀地說:“好,我下午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