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擊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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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從耳畔呼嘯而過,馬蹄踏斷細弱的草莖。

顧玖單手挽着缰繩,雪麒麟陡然加速,于風馳電掣中一躍而起,騰空掠過了二丈的距離,直接躍過半人高的護欄,輕捷矯健地落在了擊鞠場內。

一時間,陡然躍進視野之中的白馬,駕馭着神駒駿馬的玉人,以及玉人飛揚的衣袂上幽光流轉的繁麗花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顧玖瞥了一眼事故現場,忽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微妙心情。

只見崔小世子好端端地騎在他的愛駒——紫燕骝的背上,在場地的外圍溜達着,看起來無比安逸,時不時地替心上人吶喊助威。

鮮卑使節團的一衆使者,和幾名禦醫一起圍着什麽人,正在救治。

人群中間,隐隐傳出男子壓抑的痛呼聲。

雖然是臨時清理出來的場地,但這塊地原本就是一處跑馬場,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十分平整。一種俗稱“細羊毛”的青草,生長得細密繁茂,覆蓋了這一片土地。

顧玖催馬,趕到崔璟的身旁,和他并辔而行,輕挑了眉梢:“長淵說你墜馬?”

崔小世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呀,我不墜馬,怎麽換荀六娘上場?長淵跑得太快了,等我想起他,人已經沒影子了。”

顧玖:“……”

“再說,你來了也好。”崔小世子突然将嗓音壓得十分低沉,“這些鮮卑使節有問題”

擊鞠場中,光影交錯之間。二十多個兒郎,手持細長的偃月形球杖,縱馬飛弛,踴躍競争。

有一道嬌小又靈活的身影,騎着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追逐着拳頭大小的、彩色镂花的七寶毬,像疾風一般從五騎之間穿梭而過,搶先一步擊飛了七寶毬球。

這位憑借着巧捷勝出,大殺四方的選手,就是喜歡玩鞭子的巾帼英豪荀六娘。

那個被奪了球的鮮卑擊鞠手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來不及減速的同伴已經沖過去,撞得他人仰馬翻。

荀六娘上場僅僅一柱香的時間,擊鞠場上已經擡下來兩個鮮卑傷員。

饒是顧玖這種擊鞠高手,也看得一陣熱血沸騰,很想為荀六娘喊上一連串:溜溜溜。

此時此刻,顧玖的侍從,以及跑去通風報信的沈谧才剛剛趕到現場。

崔璟毫無誠意地道歉:“長淵,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剛才荀六娘以為我摔壞了,一下子撲在我身上。嗯,你們懂的吧,那種溫香軟玉、含情脈脈的時刻,我肯定要多躺一會兒。”

他多躺了片刻,多賺了幾許柔情,外加一記馬鞭子。那是僞裝被識破之後,佳人含羞帶怒的賞賜。

然後一轉頭,發現友人少了一個。

沈谧沈長淵松了一口氣:“伯珪沒事就好。我怕你們和鮮卑使節團起沖突,趕緊去給攸之報信。”

最近二十年,禿發鮮卑的部族逐漸壯大,人口達到十餘萬。

和晉人不同,鮮卑人在馬背上長大,幾乎每個青壯年都是優秀的騎兵,連婦女和孩童都能挽弓射箭。

相比之下,晉人文弱,很多普通百姓一輩子都沒有摸過弓。

魏晉名士清談、飲酒、熏香、敷粉、磕藥、任誕、奢侈、服妖……不僅有文藝病,還掀起了隐逸之風。

他們當官也要追求清貴、清要、清閑。

簡單來說,就是位尊事少、職閑權重,最好只拿俸祿不幹事。世家子弟入仕,首選待中、散騎常侍、黃門侍郎之類的“清選”官,錢多事少超自由。所有繁雜的公務,都交給濁吏去做。或者幹脆放任不管。

這些世家大族還把一個傻子推上了皇位。這麽荒唐的國家,簡直就像一只肥美溫馴的鹿,不僅僅是禿發鮮卑,匈奴、羌、羯都想來分一塊鹿肉。

尤其是繁華的洛陽城,對他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管洛陽有多亂,這裏都是一個讓人向往的地方。

洛陽的城闕太巍峨,街市太繁華,桃花太紅,女郎太軟,小曲兒太纏綿。

然而,誰也不敢輕易動手。因為牽着晉國這只鹿的,是手握重兵的顧家兄弟。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大家都在等,等別人先出手。

禿發鮮卑的使節想制造一場巨大的騷亂。一開始,由于太後小楊氏抛出了非常誘人的賭注,他們打算冒險行刺顧琛。

獵場那麽亂,随便從哪裏冒出來一支冷箭,無論射中了誰,好像都挺正常的。

然而,現實很殘酷。顧琛為人謹慎,侍衛特別多,參加圍獵,居然還穿着輕甲。

簡直就是縮在殼子裏的烏龜,讓人無處下手。

好在,能讓晉國亂起來的方法,還有很多。

夜已深,遠遠近近的犬吠聲此起彼伏。

月明星稀,行宮外圍的高牆上,依然有零零星星的火光在移動,那是巡夜的禁軍。

禿發鮮卑中有名的勇士、拓跋元顯躲在牆角的陰影中,喝了大半夜的冷風,頭上還淋了一些不明的液體,是從宮牆上潑下來的,有點不太好聞的味道。

終于等到一個落單的禁軍。

拓跋元顯扼住這名禁軍的咽喉,将他拖到隐蔽的地方,扒掉衣甲。

換上禁軍的衣甲,跟在一隊禁軍的隊尾,轉了幾大圈,卻一直沒有機會混進行宮。

原來清河公有令,禁軍六營,射聲校尉營駐守行宮。步兵校尉營的士兵,只能在外圍巡邏。

拓跋元顯在心中默默地問候了一下清河公。準備掉隊離開。他剛落後了一點點,就被隊長發現,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

“你怎麽回事?跟上。”

隊長手中的火把舉高了一些,朝他的臉上照過來。

拓跋元顯不動聲色,暗暗地握住了腰刀的刀柄。

正在這時,行宮的一角起火了。都是易燃的木屋木樓,今夜恰巧有微風,火勢迅速擴散,片刻之間,已是濃煙滾滾。

這說明,拓跋元顯的某個同伴,十分幸運地混進了邙山行宮,完成了計劃的第一環。

縱火之人,已經被活捉了。

顧玖負手立在高牆上,不遠處的閣樓上,正在蔓延的火焰在他的眸子裏升騰跳躍。

“長水校尉、射聲校尉聽令,帶上你們的人。不要管着火的那座小樓,旁邊的幾間屋子也別管,去把附近一圈的樹都砍了,房屋都拆掉,先拆順風的方位。”

這年頭沒有消防車、滅火器之類的東西,救火基本全靠人工潑水。在有風的時候,很難止住火勢。

顧玖參考後世撲滅山火的辦法,讓人将着火點附近的可燃物都清理幹淨,這樣也能有效地滅火。

短暫的騷亂之後,所有人都各司其職。

救火的救火,砍樹的砍樹,拆房的拆房。雖然起火的時候讓拆房屋這種命令特別奇怪,但只要是顧玖的命令,禁軍六校尉都會毫不遲疑地照辦。

可以盛水的器皿,數量有限,确實沒能撲滅大火。

好在擅長拆家的禁軍數量衆多,而且戰鬥力十足,着火的小樓附近,很快就出現了一圈空地。沒有新的東西可以燃燒,火漸漸小了。

風中彌漫着一股子焦木味。

顧玖緩慢又優雅地走下門樓,他身邊的侍衛,大多都去救火了。

火光明滅中,隔着扶疏的花木,顧玖看見幹兒子宇文烏菟龜舉起了弓箭,寒光森森的鐵箭頭,正對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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